17
“哦?”步将軍低低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帶着樹葉嘩啦啦作響,陰風四起,更加讓人心生恐懼,“身為一國之主讓這麽一位入宮為後,看來是真愛了啊,鄒铖既然這麽歡喜你,吾不如送你們下地府做一對鬼夫妻好了……”
“啊啊不要!我不是,我壓根不想當什麽王後,是他逼我入宮的,你要殺殺他,放過我們放過我們!”高王後護着高隼不住往後退,将一切都推給鄒王,手指着鄒王,尤其是想到他要殺自己的隼兒,更是恨極,“你不是最恨他嗎?他當年趁你不備将你一劍穿心,用的還是封魂劍,将你的魂魄封在身軀裏七日七夜,用最陰戾的屍血喂養将你變成厲鬼。你如今變成這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是他讓你死後化作厲鬼害人性命不入輪回,你要報仇找他!找他!”
鄒王原本平靜無波的眸仁因為高王後的話震驚不已,“你胡說什麽?孤何時用封魂劍将他的魂魄封住,用屍血喂養成厲鬼?”
只是這話落下,鄒王像是想起什麽,一張臉慘白如紙,渾身都止不住顫抖起來。
大總管立刻攙扶住,卻也擋不住鄒王猛地咳起來。
步将軍顯然也想起他死後七日被封在身軀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魂魄染上血腥,被迫化作厲鬼,仇恨讓他頭七那晚大開殺戒,他恨他怨,他不懂自己為他做了自己能為他犧牲的,可他只為了一個王位,親自殺了他。
“哈哈哈,好、好極了……若是你這位王後不說,吾差點都忘了,死後那七日,每日瞧着你将一碗屍血喂給吾,讓吾死了也受盡魂魄千錘百煉之苦,王上啊,你可知眼睜睜瞧着自己一日日魂魄染上血腥化成厲鬼再也無法入輪回的痛苦?”可怕的笑聲狂風大作,那陰沉可怖的黑氣與鄒王慘白的臉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也讓高王後吓得更是面無人色,生怕這位再如三十年前一樣發狂見人就殺。
鄒王腦海裏空白一片,他壓根想不到,根本不是頭七那晚殺人後,而是自己當初喂的七碗藥才讓對方成了厲鬼,他身體晃了晃,搖着頭:“他們騙了孤,他們說那藥只會讓你的魂魄封在身軀裏,躲避鬼差抓你投胎,孤只是想讓你等孤,孤想與你一起投胎,想與你下一世當兄弟而已……孤不是有意的……”
可說這一切卻都遲了,一切的道歉都成了借口,他錯了,他竟然會聽信高侯爺的話……
如果高侯爺都是騙他的,那麽最開始的事……鄒王甚至不敢去想,他怕,如果一切成了真,都是高侯爺一手造就的,他不知自己會怎樣……
步将軍明顯一怔,随即卻是沉郁笑了起來:“你還在騙吾,你忘了當年,是你親手将那把劍刺入吾的胸口,一劍穿胸,血染滿吾當時穿的衣服,是你親手賜下的,你說想看吾穿着這件朝服朝拜,你想親眼看到,可那衣服上抹了藥。吾沒死在敵軍手裏,沒死在千軍萬馬手中,卻被自己一手護着的主子給親手殺了,哈、哈哈……多諷刺啊,多可笑啊。”可笑他當時是多麽欣喜,多麽滿喊希冀去見他,可等待他的卻是鴻門宴,卻是一場殺局。
殺了還不夠,還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這就是他曾經的主子,他曾經用命護着的人。
鄒王劇烈咳嗽起來,一時間整個禦花園仿佛都是對方的咳聲,撕心裂肺,像是要将整顆心都咳出來給對方看,他當初真的沒想過将他化作厲鬼,親手殺了他已是他下的最狠的心。
他死命捂着唇,鼻息間都是濃烈的血腥味,他卻固執盯着步将軍:“當年,當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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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這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步将軍化作的惡鬼已然朝着鄒王襲去,鬼王已經拿着斬鬼劍擋在葉清硯身前,只是步将軍卻像是不怕般,依然朝着他們迫近。
鄒王大概沒想到對方寧願冒着魂飛魄散的危險也要取他性命,已經閉上了眼。
只是預期的疼痛并沒有襲來,反倒是一道殺豬般的痛呼聲響起。
所有人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等瞧清楚眼前的狀況都傻了眼,畢竟步将軍剛剛不畏斬鬼劍也要殺鄒王,可最後一晃鬼影取的卻是不知何時出現在鄒王身後想拿劍從背後刺向鄒王的高隼。
此刻步将軍的鬼爪刺穿高隼的胸膛,疼痛讓高隼手裏的劍尖已經抵在鄒王後心的動作停了下來。
高隼難以置信睜大眼,大概死都沒想到自己原本想讓鄒王死,卻反倒害了自己的命。
這惡鬼這麽恨鄒王,他借着這個好機會,肯定能殺了鄒王,即使沒有惡鬼動手,他也能殺了鄒王,只要鄒王死了,這鄒國的天下就是他高家的,到時候誰還敢殺他?
只可惜……他睜大着眼,最後随着惡鬼猛地抽出沾滿鮮血的鬼爪向後倒去,死不瞑目。
高王後被這一幕吓到了,等回過神,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響起,匍匐着就要撲過去:“啊啊啊隼兒啊!我的隼兒啊!”
鄒王睜開眼,卻沒動,他就這麽瞧着近在咫尺的鬼祟,這大概是這三十年來,他們靠的最近的一次。
鄒王張張嘴,想說什麽,步将軍卻已經退開,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明明是來殺鄒王的,卻竟然救了他。
步将軍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他周身的鬼氣散了些,咬着牙兇狠盯着前方,怎麽看都有幾分惱羞成怒:“吾還沒親手殺了你,爾等小兒……不配。”
葉清硯:是是是,對方不配,只有您配,您最配。
可這麽久了,嘴上說着最狠的話,卻壓根沒傷到鄒王分毫。
聽着步将軍的話,鄒王突然笑了出來,只是這笑容卻帶了淚,他突然低下頭,将喉間的血腥壓了下去。
步将軍皺着眉盯着他,周身的鬼氣再次濃烈起來,頗為不善,卻在下一刻聽到鄒王的話時一怔。
鄒王一直低着頭,這時卻擡起頭:“孤大概……是真的蠢的。三十年前,孤之所以殺你,是因為……高仁告訴孤,你是前朝太子,你從一開始接觸孤就是有目的的,你們是為了複辟前朝,那時候孤親耳聽到你與前朝舊臣商議如何在孤登基那日在宗祠将滿朝文武燒死,你們要讓孤成為一個傀儡,你們要将鄒國覆滅。孤那時候聽到你親口答應了,你說盡在你的掌控中。孤那時候只有你,以為這世上誰都可能背叛孤,只有你不會,可你卻騙了孤。你是前朝太子,孤是鄒國太子,你我之間橫着血海深仇,不是你死,就是孤,所以……那時候孤選了自己活下去。”
大概沒想到當年鄒铖殺他竟是因為這個,步将軍難以置信看着他:“吾說什麽就是什麽了?”他當時不過是穩住那些舊部,怕他們趁着前皇叔那狗賊作亂時出手,到時候內憂外患,面前這人想登基,絕無可能。
可誰知,這些竟是被對方聽到了……
鄒王斂下眼,苦笑一聲:“直到今時今日,孤才發現自己是多麽的蠢。你救了孤這麽多次,若是想殺孤,當時回鄒城途中你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你沒有……”
可當時他就像是被迷了心迷了眼,只要一想到步逍想殺他,他就覺得心痛難忍,覺得這世間大概沒有比這還殘忍的事,所以,恨意與想活下去的憤怒,讓他做出這輩子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一行淚從他眼底流下來,他淚眼婆娑仰着頭,說着求死的話,眼裏卻帶了笑:“孤欠你一條命,三十年了,孤的命,依然是你的。孤沒騙你,當年,孤以為那是讓你避過投胎,孤想讓你等等孤,這輩子當不成兄弟,下輩子,還能一起當最好的兄弟,沒有朝堂紛争,沒有前朝恩怨,只有你我二人……”只可惜,他期盼的下輩子沒有了,是被他親手毀了。
步逍望着他通紅的雙眼,對方眼底澄澈幹淨,仿佛還是當年将他帶在身邊的小主子,将最好的一切捧到他眼前,說他是世上最好的護衛,他以後當了王上,會讓他依然陪在身側,成為禁軍統領,他們會是最好的主仆。
他依然記得少年人眉眼含笑着說着這一切……
步逍站在那裏久久不言,他已經分不清對方話裏的真假,可他依然記得,自己當年的誓言,将他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讓任何人傷他分毫。
萬裏河山他替他打,奸臣他替他除,他那時候已經想好所有的退路為他鋪好了前程,甚至想瞞下前朝舊塵所有的事,可他不信他……不信他啊……
步将軍一雙鬼眸愈發的猩紅,周身的鬼氣顯然也不穩,他像是陷入過往的回憶中。
甚至連何時高王後重新拾起高隼手裏的劍朝着步逍刺去也不知,或者他看到了卻不想躲而已。
葉清硯看到了卻不想讓高家人再作惡,當年的事少不了高侯爺的手筆,他既然查到步逍的身份卻一直隐瞞沒說,後來偏偏那時候讓鄒王聽到,說他與前朝舊臣沒有勾結他才不信。
應該是高侯爺投靠了前朝舊臣,最後卻反水,讓鄒王殺了前朝舊臣,自己搖身一變成了功臣。
葉清硯上前挑開高王後手裏的劍,只是随着高王後手裏的劍落下,耳邊卻是有破空聲席卷而來,鬼王瞬間來到葉清硯面前攬着他的腰一閃,避開不知從何射過來的一把木箭。
只是葉清硯躲開了,步将軍卻躲不開,他依然飄在那裏瞧着鄒王,陷入痛苦的過往中無法自拔。只是下一瞬,卻只見鄒王原本也看着步将軍,卻在看到他身後時睜大眼,幾乎是頃刻間,他回過神時,已經撲向步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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