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琰王就那麽單膝跪在溫泉池水邊沿, 他低着頭,一只手撐在池沿邊, 溫熱的水汽浸潤他的修長的手指都未發現,低垂着眉眼瞧着面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姿容。
驚豔惑人,而又帶着讓人驚心動魄的美,他一直都知曉這個與他一樣入這虛世的人模樣極好,可他是皇帝,他見慣美人,尤其是他生母就是當朝第一美人, 百年第一人。
在不消怨中他也熟知此人的姿容, 畢竟朝夕相處形影不離之下,這人應該是他從當了皇帝之後靠得最近的一人。
但這些在此刻卻又生出另外一種不同,明明還是他認識的那張姿容, 可此刻對方眉眼帶着惑人的笑,為了讓他相信他自己能蠱惑住三皇子而故意壓下眉眼, 仿佛整個人截然不同,絲絲入媚, 尾巴上的鱗片閃着光, 随着甩動,波光粼粼, 能一下在心尖都漾起漣漪。
琰王深深低頭瞧着還在等他答案的少年, 嘴角彎了彎,壓下心頭莫起的情緒,不得不承認, 這張臉的确是極美的。
葉清硯仰着頭,半趴在池沿上,他對自己的姿容極為自信, 可結果這位琰王竟然不為所動?
就在他以為是自己哪裏出了問題時,琰王突然擡起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捏着他的下颌,微微俯身靠近了,近乎鼻息相貼時堪堪停住:“整個大魏都在傳,葉将軍府裏的庶子容貌傾城,迷惑的睿王不惜寧願舍棄儲君之位也要搏得美人一笑,可誰知,這位庶子不過是東施效颦,不及葉小将軍容貌之一。”
葉清硯挑眉,他是想過琰王會誇他,但突然這麽誇……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厮不會被他真的惑住了吧?這可不是個好現象,他是想讓睿王的心動值增加,可沒想再來一個。
就在葉清硯遲疑自己的計劃要不要改一改時,琰王已經恢複淡漠,松開禁锢葉清硯下颌的手,淡漠起身,冷冷低頭,已經恢複之前的模樣,仿佛剛剛那個琰王不是本人一般。
葉清硯狐疑擡眼,等再三确定,琰王真的還是那個神情冷漠殺伐決斷的殺神時才松口氣,想想也是,琰王小時候是見過原身的,不過男大十八變,即使再變也不會真的太過罷了。
葉清硯松口氣:“那我就當王爺是在誇我?”
琰王撩起衣袍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淡淡睨了趴在那裏衣衫盡濕的葉清硯:“說說你的計劃吧,你是打算用這幅真面目讓三皇子對你着迷?”
“是也是,不是也不是。”葉清硯是打算用這幅容貌做文章,但也需要從長計議。
琰王挑眉:“哦?”微微擡擡下颌,等他繼續說。
葉清硯道:“我想與王爺做個生意。”
琰王沒說話,只是靜靜看着葉清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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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硯繼續開口:“如果用我自己的身份接近三皇子自然達不成效果,更何況,三皇子剛從魏帝那裏吃了虧,魏帝最不喜男風,即使三皇子保下葉寶文也沒能讓魏帝松口,反而讓葉寶文與三皇子就這般不清不白。所以,這個節骨眼,三皇子即使看到我,也不會主動出手。”
琰王:“所以你是想用另外一個身份?那為何還需本王?只要适當的時機出現,單憑小将軍這模樣,讓他破例不難。”
葉清硯卻是笑了:“但畏懼魏帝的喜好,他卻不會太過光明正大,更何況,我可不想真的與三皇子有什麽,不過是想報複他罷了。所以,我需要一個人,與三皇子實力相當,勢均力敵,在同樣的情況下,若是我選了對方,更能激起三皇子的征服欲以及搶奪,不僅能免了與三皇子的相處接觸,還能讓他求而不得更加心癢難耐。”
他若是選擇真的直接勾搭三皇子,難免要與三皇子醬樣這樣,那葉清硯能把自己給惡心死,但另辟蹊徑,卻反而會事半功倍。
最重要的是,琰王瞧着不像是好男風的,兩人你情我願各取所需演戲一番,也不用真的犧牲,最重要的是,琰王有着鬼王這張臉,他不讨厭,演戲起來,也容易上手。
琰王聽懂了:“這個人,是本王?你要讓本王配合你演一場戲?引三皇子入局?”
葉清硯笑了:“是。當然,作為回報,我願助琰王榮登大寶,奪得儲君之位。”
琰王深深看他一眼:“魏帝既然不喜男風,本王若是與你傳出什麽,你覺得魏帝還會選本王當儲君?”
葉清硯笑了:“我既然選擇與王爺合作,自然不會讓王爺因為這個受人诟病。”
琰王眯眼,視線落在他披散在身後的墨發上,浸了水沾在斂下上,面容白皙昳麗,眉眼精致如畫,整個身體入了水,氤氲的霧氣彌漫開,讓他整個面容瞧着雌雄莫辯,神秘莫測。
他心底湧上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眯眼:“葉小将軍為了報複三皇子,不會是打算……這麽犧牲吧?”葉清硯嘴角微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不過就是男扮女裝而已,這裏是虛世,又不會有人真的認識他,再如何也無妨,等慕情絲虛世一散,他還是現世裏正經本分嚴正溫潤而雅的葉大人。
琰王從葉清硯的眼神裏看到坦然與不在意,他想起什麽,突然慢悠悠笑了,莫名道:“只要小将軍……不會後悔即可。”
葉清硯挑眉:“後悔?王爺放心,我從不後悔。”原本他也沒打算藏着身份,他若是猜到那他就承認,可突然有些期待起來,等這位葉小将軍發現他是“熟人”,不知會不會大言不慚今日之言。
葉清硯與琰王就這麽心照不宣達成合作,只是既然要引三皇子上鈎,那就需要一個合适的時機。
而這個時機還需要恰當,還需要二人都在場,又不能讓三皇子覺得自己被算計到。
于是,兩人選中的時間是幾日後的狩獵,這是之前三皇子故意為琰王準備的,按照三皇子的計劃,他在訂婚宴上讓琰王與葉小将軍成就好事,招惹魏帝不喜名聲盡毀,三年功勞化為烏有。
他在弄出提前讓琰王答應這場狩獵,若是琰王不出席那就是縮頭烏龜更惹笑話,可若是來了,也能将琰王的面皮往地下踩。
可三皇子沒想到,自己埋得坑,自己來跳。
他當初邀請琰王以及魏城子弟來狩獵時沒想到自己才成了出醜的那個。
可邀約是自己請的,他只能硬着頭皮自己上。好在他還是三皇子,只要父皇沒徹底絕了他的儲君位置,那些個人明面上不敢對他不敬。
這般想着,三皇子在狩獵當日,帶着一衆仆役出了城,去了城外的山下,與諸位王侯貴胄彙合上山打獵。
只是這一路上三皇子心情并不好,自從前幾日去過一趟葉府,與葉清硯談話不歡而散後,他再也沒見過他,聽寶文的意思對方也沒回府,不知去了何處。
三皇子想到當天他的話,想到這些年對方為他做出的犧牲,心頭有些莫名不是滋味。
他利用葉清硯是真,他才不會後悔,不過是一枚棋子,還是一枚上不了臺面的醜棋子,哪裏比得上寶文?犧牲也就犧牲了,他絕不後悔。
想到這,三皇子下了馬車,一下來,諸位世家子弟也圍上來,各種讨好,并未提及當日訂婚宴的事。
他們不是蠢的,當日訂婚宴上,明明魏帝那般生氣,卻對三皇子只是輕拿輕放,說是杖責,可三皇子這才多久就活蹦亂跳的?
若是沒有魏帝的吩咐,誰敢對魏帝的命令放水?這就是魏帝的态度。
三皇子有些不太上心,懶洋洋的,環顧一圈,他最不惜的琰王還沒來,稍顯不耐煩:“琰王呢?”
“王爺還沒到,不過這會兒還沒到約定時辰,再等……來了來了!”這人餘光瞥見琰王的馬車,連忙開口。
三皇子不耐煩回頭看去,果然是琰王府的馬車,他雖然在外人面前對琰王不喜,可等真的看到琰王從馬車上下來,一身墨色的錦袍鋒芒般銳利的瞳仁下,他還是有些發憷,上前喊了一聲大哥。
琰王淡淡嗯了聲,完全無視了三皇子,徑直擡步牽着馬往山上去,身後跟着的仆役拿着弓箭等物。
三皇子臉色發黑,卻還是跟了上去,其餘人也緊随而上。
三皇子在後頭盯着琰王的背影,心底有氣,明明沒有生母以及母族相護,當年都被踩在腳下了,甚至為了避禍去了邊關,可即使如此,這人三年還是立下汗馬功勞功成名就回來,着實可恨。
三皇子想到這些時日聽到關于琰王如何英勇如何厲害,心底卻是不服氣,眼珠子一轉,等到了山上,衆人準備其間,忍不住開口:“大哥,聽聞你帶兵如神箭法一絕,不如與三弟比試一番如何?”
“哦?如何比?”琰王依然神色淡淡的,瞧不出情緒。
三皇子從仆役手裏接過弓箭,縱身上馬:“半個時辰為限,誰打到的獵物最多誰勝如何?”
琰王擡眼輕飄飄瞥他一眼,就在衆人覺得琰王不屑于三皇子比試時,琰王竟然同意了:“可。”
衆人傻了眼,就這麽瞧着琰王與三皇子竟然就這麽縱馬離開比試起來了?
“咱們還跟上嗎?”
“跟什麽跟?我們就随便晃悠一圈得了,萬一靠得太近被誤傷,誰的命誰自己在意。”
有人不傻,三皇子明顯是有氣要發洩,可琰王也不是個善茬,這兩人對上,萬一誰傷到都不好善了。
他們還是老老實實別摻和了。
另一邊,三皇子縱馬疾馳,他心裏憋着一口氣,可明明前頭那人只是閑散扯着馬缰,可剩下的黑馬卻像是一道閃電疾馳而過,他拼了命都沒能追上,他不甘心,繼續拼了命的追。
可到了前頭,突然山林裏一晃,琰王竟是不見了蹤跡。
三皇子漸漸冷靜下來,看到不遠處有動靜,立刻拉弓搭箭射過去,卻射了一個空。
他暗罵一聲,繼續追過去,前頭一頭麋鹿一閃而過,他趕緊追上去。
結果幾個拐彎,等他回過神時,卻發現已入了密林深處,這半山腰竟是藏着這麽一出茂密的林子,鳥鳴不絕于耳,竟是有些尖銳,他朝前射了一箭,頓時激起無數群鳥拍着翅膀朝天飛去。
三皇子終于痛快不少,繼續朝前,發現不遠處藏在密林後的溪水裏有動靜:莫不是那麋鹿跑那裏去喝水了?
三皇子翻身下馬,瞧瞧拿着弓箭輕手輕腳過去,只是翻開荊棘擋眼的樹葉,發現溪水邊空空如也,并沒有麋鹿現身。
他不甘心繼續朝前走,等到了溪水盡頭,發現一個洞穴,裏面有微弱的光照進來,顯然後頭是空的,他撥開雜草,有影子一晃而過。
三皇子皺皺眉,拔出腰間的劍,還是上去了。
他之前為了追逐琰王已然誤了不少時辰,如今快到約定的時辰,他得立刻打一只麋鹿帶回去,好壓琰王一頭。
等撥開雜草,慢慢進入山洞,越往裏頭越開朗,光線也足,果然是個相通的,只是裏頭雜草也更茂盛。
潺潺的流水聲鳥鳴聲不絕于耳,竟是格外的空幽。
有水聲從不遠處傳來,三皇子擡步朝那裏走去,等到了雜草盡頭,他慢慢撥開擋住眼的荊棘草木,可随着擡眼不經意看過去,等瞧見不遠處深潭裏竟是有人在沐浴。
他愣了下,剛想後退半步,而原本背對着他的人,突然受驚般回頭,三皇子不經意撇過去,等瞧見對方的模樣時,腦海裏嗡的一下炸開,怔在那裏,徹底失了心神。
三皇子腦海裏空白一片,只能看到不遠處女子回眸一瞥間的姿容,傾城之貌都不足描繪一二,尤其是對方純粹清澈的瞳仁裏像是驚吓到,小鹿般漆黑的瞳仁随着發尾一甩,水珠在光的照射下,美得不似人間。
他甚至有種回到多年前那一幕,他睜開眼見到仙童的模樣。
眉間朱砂一點,眉眼精致,發烏朱唇,無一不戳在他的心尖,更何況,對方的姿容竟是當真與記憶裏一般,讓他失了魂,只剩滿眸驚豔。
三皇子忍不住擡步想要上前,卻不想更加驚得對方朝深潭後面更是退了一步,這一步之下竟是整個朝水潭裏倒去,濺起幾朵浪花,吓得三皇子驚呼:“姑娘小心!”
就在三皇子就要跳進潭水裏英雄救美時,有人比他還快上一步。
足尖一點,在潭水面上一掠而過,長臂入水,直接一撈就将深潭裏緊閉着雙目的女子給撈了起來,撈出水面的同時,墨色長袍裹上女子的身形,将人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蒼白而又讓人驚豔奪目的姿容。
三皇子愣愣瞧着這一幕甚至忘了反應,呆呆的上前一步,卻在看清楚救了女子的人時眉頭緊皺:“大哥?”
誰知就在這時,女子緩緩睜開眼,眼睫上還帶着水珠,被光照得仿佛透明般琥珀色的瞳仁在瞧見救她的男子時,一低眸一擡眼,仿佛一眼萬年。
三皇子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有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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