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離別

看着他毫不猶豫的簽上自己的名字，肯德爾伯爵一向剛硬的面孔瞬間變得有些扭曲，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是眼神中的痛苦卻是無法掩蓋的。他的兒子，他曾經最驕傲的繼承人！

“契約沒有問題，現在，肯德爾伯爵，該你了。”秩序之神的牧師的聲音總是刻板的。

肯德爾伯爵的嘴哆嗦了一下，他看向葛洛：“你真的不後悔了嗎？”

“是的，父親。”

肯德爾伯爵臉上的肌肉都開始顫抖，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在契約書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魔法陣再次運作，這次的煙霧，卻是飄向肯德爾伯爵的。

這是一個雙重的契約。

在葛洛的一生中，他必須償還完這三萬塊上等晶石，肯德爾家族也必須督促他還完，否則不僅是他，肯德爾伯爵自己的靈魂，也要受到懲罰，而且，他的繼任者，将來也要在這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如果不能完成，那麽繼任者的靈魂，也是同樣的下場。

當然，肯德爾伯爵現在已經四十歲了，又沒有突破五級，而葛洛，已經是六級騎士，未來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所以沒有意外的話，是絕對要比葛洛更早的去世，當然不可能在他一去世，就對他的靈魂進行懲罰，他還是會回到自己所信奉的神的天國裏，直到葛洛在世間的旅程也同樣走完。

如果葛洛完成了契約，那麽肯德爾伯爵自然沒有任何問題，如果葛洛沒能完成，那麽契約的力量就會迅速的産生。

而如果出現萬一，萬一葛洛在三五年內，就因為意外去世，那麽，肯德爾伯爵或者他的繼任者就必須幫他完成一半的額度——不依靠家族，而以自己的力量掙到一萬五千顆上等晶石！

否則，起碼會有三個人的靈魂不得安息。

這是一個幾乎可以說是兩敗俱傷的條約！

最好的結果，就是葛洛能在有生之年，自己完成這筆債務，而就算一個六級騎士可以輕松的活到八十歲，巅峰期維持到六十歲，他也只還有四十三年的時間，四十三年，要完成肯德爾家族幾代的積累！

“我一定會完成契約的。”

葛洛低下頭，鄭重的向自己的父親承諾，肯德爾伯爵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說，秩序之神的牧師道：“契約正式成立，在肯德爾家族新的繼承人再次出現的時候，吾神的奴仆會再來的。”

葛洛和肯德爾伯爵都對他行禮，肯德爾伯爵将他送了出去，葛洛呆坐了一會兒，然後站了出來，他剛一出來，就看到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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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簽，是吧，葛洛，你沒有簽那個見鬼的契約是不是！”

“母親……”

“不不，你要告訴我沒有簽，你一定要告訴我！”

“……對不起……”

“不，哦……不……芬納、芬納，我的神……為什麽您要隕落，為什麽您會隕落……我的神，我的神……”

伯爵夫人跪倒在地上，然後趴在那裏，痛哭了起來，和大多數貴族婦女所信仰的愛神不同，她所信仰的反而是很多平民的選擇，過去這個選擇，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雖然她會因此少了一些交際，但一個伯爵夫人，已經是附近勢力中的最尊貴的女性之一了。

而現在，她開始感覺到了痛苦，因為芬納神的隕落，斯托芬才會亡國，因為芬納神的隕落，他的兒子，才會離開。

“母親，不要這樣，請不要這樣……”

伯爵夫人擡起頭，她的面孔雖然依然美麗，但已顯得很憔悴，眼神透着一種絕望而又充滿了希冀光：“不要走，葛洛，不要再離開媽媽了！”

“媽媽！媽媽！”葛洛抱着自己柔弱的母親，在她的長發中閉上了眼，“對不起，媽媽，對不起……”

他一遍遍的說着對不起，而他的母親，則一遍遍的說着不要走，雖然從小就将這個兒子送到了王都，但在這幾年中并不是完全沒見過的，她每年，起碼會去一次王都，有的時候，甚至會在那裏住上四五個月，而葛洛，每年也是有四十五天左右的假期，這個期間，他也是大多陪在她身邊的，所以，她雖然還有一個小兒子，但和這個大兒子之間的感情并不單薄，反而，因為将他一早就送到了王都，可以說一早就讓他為家族犧牲，她對他，一直充滿了歉意，這種歉意，也加深了這種感情。

現在，葛洛說是要到克裏克，克裏克并不是遠在天邊，但那，畢竟是在敵國，而且，他是要到伊曼身邊的！

伊曼殿下，那曾經王國的驕傲，如今，已經成了衆人咒罵的對象，而他的兒子，竟然還要到那樣的人的身邊，好吧，兒子的眼光尚且不說，但是這其中的危險，又讓她怎麽能不擔心？

她不管什麽三萬顆上等晶石，不管什麽契約，她只知道，這是她的兒子，她一定要維護他！保護他！他要完成契約，她就要幫他——在她所能看到的範圍內！

克裏克，太遠了。

伊曼，太危險了！

她哭泣她哀求她咒罵，但無論她怎麽樣，葛洛都只是道歉。

“麗莎，算了，他也只能在家裏，再停留這麽一天了。”

這時候，肯德爾伯爵已經回來了，伯爵夫人頓時怔在了那裏。

“你還不讓他好好收拾收拾？”

“我……”

葛洛正想說自己不用，伯爵夫人已經抹着淚站了起來：“是的，要收拾，要好好收拾收拾！”

她說着，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連裙子都忘了提，就那麽跌跌撞撞的走着，也虧得身邊一直有侍女跟着，葛洛看着她的背影，緊緊的咬牙。

“你……好自為之吧。”

肯德爾伯爵看了他一眼，也轉身向伯爵夫人離去的方向走去，葛洛站在那裏，從走廊處，看着外面的天空，斯托芬的空氣是清冷的，這幾天天氣不好，氣溫更低，但作為一個六級戰士，這對他，并不是什麽影響，可是，他卻感覺到一股透骨的寒意。

“父親、母親，我的道……我的……”

他握着拳，想着那一天，他的殿下，赤着腳，穿着麻衣被人從監牢裏帶出來，當着衆人的面承認自己改信，之後又被迫失去一身的武力，想着他的殿下現在所受的指責、謾罵，他的目光，再一次堅定了起來。

而此時，伯爵夫人正在瘋狂的搜刮着自己的珍藏，雖然家族剛出過血，但還不至于讓她這位夫人連頭面首飾都要去典當，而現在，她把這些東西都塞進了袋子裏，這是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的關愛，就算是秩序之神，也無話可說的。

“不要拿這麽多了。”肯德爾伯爵看到這個情況，開口道。

“你不愛他，我愛！”伯爵夫人連頭也沒有回。

“我又怎麽會不愛他？我要不愛他，會贖他回來嗎？你難道不知道，為了湊夠拿筆錢，我連家族的傳承盾牌都賣了嗎？”

“你愛你愛你如果愛他，為什麽還要和他簽那個契約！你難道還不知道他嗎？他會拼命的！他一定會為了這筆錢拼命的！你是想讓他死！想讓他死！”

她的聲音極近凄厲，肯德爾伯爵卻什麽都沒有說，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開口：“我又怎麽能夠不簽？”

伯爵夫人一頓，然後趴在床上，大哭了起來。

是的，那個契約，是必須的。肯德爾領付一大筆錢贖回自己的繼承人這沒什麽，但如果這個繼承人，跑到了伊曼那裏，就很有問題了，而且他們也都知道葛洛的脾氣，他們怎麽也無法相信，葛洛跑過去，只是單純的守護着伊曼，萬一，這期間他們做了什麽，那就會直接牽涉到整個肯德爾領，到時候，克裏克王國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進攻肯德爾，而他們，又怎麽可能抵擋得住一個王國的進攻？

而簽了這麽一大筆錢，就可以證明，他們事先根本不知道葛洛的打算，葛洛自己放棄了繼承人的身份，為了彌補家族，給家族簽下一份欠款契約，那麽事後，無論葛洛在外面做了什麽，和肯德爾都再沒有直接的關系了，若是克裏克王國揪着此事不放，就會引起所有貴族的敵視和反抗，而且秩序之神的牧師也會出面。

是的，那是很大的一筆錢，那是一筆，靠一個人幾乎無法弄到的錢，但也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們的确是不知情的。

葛洛是他們的兒子，但是，他們還有整個家族。

“我已經給他準備好了一塊上等晶石、五塊中等晶石、十塊初等晶石，以及一些金幣，你給他準備幾件衣服就好，再多的，沒有那個必要，也并不起太大的作用，弄不好，讓人以為……那這個契約，就白簽了。”

伯爵夫人只是在那裏痛哭。

第二天一早，葛洛就帶着自己的行李，離開了肯德爾府，在走出大門的時候，他轉過身，單膝跪在地上，行了一個大禮，淡金色的發絲，和早上的陽光幾乎融合為一體。

站在高塔上為他送別的伯爵夫人哭倒在自己丈夫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