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神恩（上）

“殿下！殿下！”

“殿下！殿下！殿下！”

“殿下……”

恍惚中，伊曼不斷的聽到這樣的叫聲，在他有知覺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何時來到了芬納的王宮前。他穿着銀色的，用秘銀雕刻着魔法的輕铠，披着大紅的披風，挎着王室代代流傳的大地之劍，和他身上的铠甲一樣，這把劍，也是當年的芬納留下來的，因為有神恩的加持，所以歷經千年也依然鋒利。

“今日，在神的見證下，賜予汝輝煌！”農業之神的大主教将象征着王儲的頭冠拿出，他單膝跪地，虔誠的地下頭，大主教将那個頭冠給他戴上，“希望汝勇敢、虔誠、善良，行吾神之道，證吾神之榮耀！”

“吾必以身心奉獻于吾神，為證吾神之道，萬死不辭！”

“殿下！殿下！殿下！”

下面響起更響亮的聲音，他站起身，面向大衆，揚起手中的劍，明亮的神劍如鏡，耀眼奪目，仿佛上天的神祗都在向他注目。

“殿下！殿下！殿下！”

農業之神突然隕落，克裏克王國大兵突進，他站在城頭，看着向他歡呼的衆人：“吾神隕落了！吾神隕落了嗎？吾，伊曼·D·芬納仍在！吾必以吾手中之劍證吾神之道，直到身殒神滅，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萬死不辭！”

“殿下！殿下！”

城門外，他和巴格生死搏鬥。這種抛開雙方的士兵，而大帥赤膊上場的場面，說出來激動人心，但其實并不符合戰争之道。但在當時，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他們的軍隊本就無法和克裏克王國相比，此時對方有牧師有神恩，而他們，只能依靠牧師殘留的法術支撐，若是沒有什麽東西改變士氣的話，那就真的要亡國了！

而在當時，他所能想到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巴格，這個克裏克王國的王子！其實，他知道，就算殺了巴格也無濟于事，巴格只是克裏克王國一個不受寵的王子，他雖是克裏克王國這次遠征軍的大帥，但真正主導這場戰争的還是神殿。但，巴格如果死了，他們總能堅持完這一天！至于明天……

也許明天，他們的神會複活！

“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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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劍劈下，在那瞬間，他甚至感覺到了自己的突破，而在那同時，巴格的劍也到了，不過他并沒有在意，他相信，他這一劍會比葛洛更快，至于葛洛發出的鬥氣，卻會被他身上的铠甲擋住。

農業之神賜下的铠甲，是能擋住傳奇以下的能量攻擊的，就說現在芬納隕落，但殘留的神力，也不是葛洛這種沒有突破到高級的騎士能破開的——他如此相信着，但是，就在他的劍要碰到葛洛的前一刻，他卻感覺到腹下一痛，再之後他就發現自己手中的劍竟再也遞不過去一公分。

一公分！只需要一公分，他就能夠殺了巴多，但是，他卻再也做不到了。他無法相信的從馬背上跌下，怔怔的看着天空，芬納，我的神，你是真的隕落了嗎？就連這件加持了千年的铠甲，也再沒有一絲神力了嗎？

“殿下！殿下！”

……

一個個鏡頭從他的眼前掠過，伊曼看着，感受着，他能感受到心中的悸動，能看到那些癡心的衆人，他為他們動搖，為他們嘆息。有時候，他仿佛也變成了那個拿着劍，為了自己的神和國家萬死不辭的王儲。

那樣的一個人，那樣的一個人啊……

他迷迷糊糊的，外面則亂成了一團，葛洛已經要急瘋了，在貝特西倒下的同時，他也顧不上蘭卡利特，摸出聖水就往伊曼的嘴中灌，但這個時候，伊曼已經咽不下去了。

麗卡夫人并沒有想真要了伊曼的命，除了相信伊曼和葛洛的實力外，給的毒藥也并不是那種見血封喉的，伊曼自己也小心，并沒有喝太多，但他的身體實在是太糟糕了，雖然這份藥的毒性不是太大，但也折騰的他夠受，不過最關鍵的，還是貝特西臨死前的那一叫。

伊曼·D·芬納！

這一個詞在被那個時候叫出來，就如同招魂，那不知道散落到何方的王儲之魂，在那一刻竟從伊曼的體內沸騰了起來，他帶着無比的怨氣和不甘，撲面而來，雖然沒有立刻和伊曼現在的靈魂做決鬥，但也不斷的腐蝕着他的記憶。他一開始還在為過去的伊曼感嘆，而在後來，卻只覺得憤怒，他不知道到底為什麽憤怒，但就是憤怒。

他沒有發現，他的靈魂在逐漸的轉變顏色，從厚實慢慢的變得虛薄，再之後，簡直如同一道光影，而就在這時候，突然一道白光閃現，伊曼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啊，醒了！”

“吾神榮耀！”

“為，吾神賀！”

“醒了！真醒了！”

亂糟糟的聲音，驚喜的驚訝的，亂成了一團，伊曼睜開眼，然後第一眼就看到了，雖然在笑着，但表情卻有些複雜的葛洛：“大人！”

“唔……”他張開嘴，但卻發現自己一時有些發不出聲音。

“哦，伊曼閣下，您真是神跡的見證！”一個戰神的牧師拉着他的手，激動的道，伊曼覺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調動了一下玉葫蘆，立刻想到了此人名叫克米特，是王都戰神神殿的主教，在他去咆哮山脈前，他們曾見過一面。好像他當時還确認了他神眷者的身份，雖然後來又沒有了音信，但是他隐隐的覺得，克裏克王國對他的監管，好像松了些。

他咳嗽了一下，勉強點了點頭：“您好，閣下！”

“您好，吾神純潔的羔羊，現在您還有什麽不适嗎？”

伊曼覺得頭有些疼，身體也還有些虛弱，不過他知道這些都不算什麽，他的身體常年虛弱，而頭疼，每次他冥想完，都會疼那麽一下的。因此他搖了下頭：“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那就好，我立刻向大主教彙報，若您有什麽不妥，請盡管開口，雖然有吾神賜下榮光，但世俗中的事情，也是我們需要做的。”

“好的，多謝閣下。”

克米特非常興奮的走了，同屋的幾個牧師也跟着他一塊兒離開了，不過最後一個牧師離開前表明自己就在門外，他要是有什麽需要，招呼一聲立刻就到，伊曼笑着應了，心中則充滿疑惑。待他出去後，才看向葛洛：“這是怎麽回事？”

葛洛神色有些複雜，停了片刻，才開口：“大人受傷後，我立刻将大人帶到了光明神殿，但是，裏面的牧師卻沒有辦法。”

當然，并不是沒有辦法，光明神殿號稱是有起死回生之術的，雖然有誇大的嫌疑，但只要其沒死，讓其多喘幾口氣還是能做到的。不過那樣的法術自然不是一般的牧師能夠施展，而伊曼，又不過只是一個三級法師，就算葛洛拿出大筆飛票，最後也只是出來一個高級牧師，施展了兩個延緩術也就搖頭了。在那一夜的時間裏，葛洛找了藥劑師，找了魔法師，但最後，他們都沒有什麽辦法。最後走的藥劑師則勸他到戰神神殿：“既然他信仰的是埃多，那就應該将他送到那裏，也許，會有神跡的出現。”

“于是，你就将我送來了？”

“……是的。”

“于是，我就好了？”

“是的，戰神降下神跡，大人您就好了。”

伊曼看了眼葛洛，葛洛面無表情，他不知道要怎麽反應，他當然是相信伊曼的，他相信他的殿下一定是在忍辱負重，一定是在靜待時機，一定是在為複國籌謀，否則，他的殿下又為什麽要選擇法師這條艱苦的道路？有克裏克王國的供奉，他完全可以過上安穩而又平靜的生活。

榮耀？權勢？

沒有了王儲的身份，魔法天份上又不出衆，他的殿下在這條路上的前景并不光明，而且，還很可能引來克裏克王國的猜測，更何況，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名利的話，他的殿下完全可以去做學者！鮮少有人知道，他的殿下其實是博覽群書并且在文學歷史上更有天份的。沒有自己的領地，但是為貴族乃至皇室出謀劃策，建立功勳，然後成為貴族，這也是很多身體不好，而又沒有魔法天賦，或者家世貧窮的刻苦青年會選擇的道路，宮廷中那些沒有封地的貴族，大多是如此來的。

所以，他一直相信着伊曼，雖然他将伊曼送到了戰神神殿，但與其相信戰神會真的降下榮光，不如說是抱着那麽一絲幻想。

從他十歲，就成為了伊曼的貼身侍從，九年來，他的生活重心一直是伊曼，他無法想象如果伊曼真的死了會變成什麽樣子。他抱着伊曼，奔跑在大街上，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在那個時候，他忘了埃多，忘了芬納，忘了斯托芬和克裏克，他想的，只是讓伊曼活下來，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為此，他願意做任何事情！

而現在，伊曼真的活了，他卻茫然了。

神恩并不是輕易就能降臨的，就算一國的國王，如果身染重病向自己的神祈禱，也不見得能得到回應，就算有，大多也是減少其痛苦，而并不會延長生命，這也許說不上規則，但卻是世俗輪回，神祗很少會幹預。

但是在伊曼頻臨死亡的時候，戰神卻直接降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