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意外 （下）

認真追究，巴格是不該住在神殿中的。他代表的是克裏克王國，而并非戰神。不過現在桑德森一片混亂，擁有牧師以及護衛隊的神殿要比領館更安全，信息的共享上也會更及時，再加上桑德森現在自顧不暇，也沒空就此向他們抗議。因此巴格的大部分時間，就呆在了專為王室權貴準備的院落裏。這個院子，雖然屬于神殿，但有自己通道和大門，因此倒也方便。

伊曼和埃多是從內部走的，一路碰到的牧師、護衛紛紛向兩人行禮。巴格的護衛是早得到過招呼的，因此一見伊曼就放了行，巴格聽到他來了，也站了起來，不過剛來到外面，就不由得一愣，怎麽這個錢濃，也來了？

他微微一滞，随即就笑着寒暄了起來，然後一邊客套着，一邊就向伊曼看了一眼，伊曼裝作沒發現，只是道：“不知殿下匆匆相召，所謂何事？”

“是有一件要事。”他一邊說，一邊就又向錢濃看去，錢濃面不改色，恍若未覺，他暗嘆了一聲，不得不開口，“大師，能讓我和伊曼閣下單獨待一會兒嗎？”

他說着，對屋裏的其他人比了個眼色，他那些親信自然心領神會的退了出來。他這麽做是怕錢濃繼續裝傻，好在這次錢濃倒也利索，點了點頭，又向伊曼看了一眼，就退了出來，他那一眼倒也普通，只是蘊含了一種交代的意味，伊曼心中一跳，也點了下頭。

這兩人，一對眼，一點頭，自有一種默契，巴格不由自主的就有一種後背發涼的感覺，他向伊曼和錢濃看去，只見一個呆板嚴肅，一個沉靜平穩，倒沒什麽不正常的。

“殿下？”

“啊，沒想到閣下和錢濃大師的感情已經這樣深厚了。”

“在那兩個月中，多虧錢濃大師照顧，否則我今日也無法坐在這裏。”伊曼做下來，笑吟吟的又加了一句，“也無法和殿下相見了。”

巴格挑了下眉：“我倒不知道閣下這麽想見我。”

伊曼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的确，我是應該痛恨殿下的，是殿下令斯托芬亡國，雖然就算沒有殿下也會有別人，但卻是殿下親手結束這一切的。在大軍臨城時，殿下可知道我心中的感覺？”

巴格坐直了身，看着他，這一刻的伊曼，終于給了他熟悉的感覺。對了，這才是伊曼，這才是那個斯托芬的無雙王儲！這才是那個令他敬佩的對手！他沒有說話，他也沒有必要說話。亡國之恨不是一句抱歉可以抵消的，而作為克裏克王子的他，也沒有任何錯誤。

伊曼停了停，自嘲的笑了笑：“但是，也是殿下令我重新回到神的懷抱，雖然我現在的身體一塌糊塗，但卻得到了無上的榮耀。在吾神埃多的指引下，我必會全身心的風險，為吾神、為克裏克王國奉獻我的一切。我今天能占在這裏，多虧了殿下，對于殿下，我又怎麽能是不想念的呢？”

饒是巴格久經磨練，聽了這麽一番話也是目瞪口呆。這是真的？假的？

是真的？他怎麽也無法相信。

是假的？怎麽能有人這麽臉不紅氣不跳的說出這麽一番話，而且，他剛才還直呼了埃多的名字！叫出了神的名字，神是會有感應的。難道他真的是以虔誠贏的的神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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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巴格反複思忖，也不知道該把伊曼定位在哪個位置上，最後只能幹笑兩聲：“閣下的虔誠實在令我敬佩。”

“我一直想說，但又怕太冒犯，今日既然已經說到這裏，那我也就魯莽一次了。我希望殿下以後還是不要叫我閣下，直接叫我的名字吧，能讓殿下叫我的名字，是我的榮幸。”

饒是巴格今天已經多番受到刺激，但聽到這一句，還是小心肝噗通一聲失速了，全身的汗毛都在那一瞬間豎了起來，他瞪着伊曼，很懷疑這家夥是不是中了什麽邪惡魔法。

伊曼是王儲時的表現他認同，伊曼後來的表現他雖不恥，也能理解，但現在、現在這是什麽樣子啊！他在內心狂吼，雖然表情還沒什麽變化，但眼神已經有了不同。伊曼見了，表情未動，心中卻冷笑了一聲。

在最初，他的确沒有一絲一毫違抗克裏克王國的意思。斯托芬不是他的國家，他也沒有半點繼承了別人的身體，就要承擔別人的責任這樣的想法。當然，承受了痛苦，他也沒有怨恨。

他道路明确，目标堅定。就算克裏克王國暗中監視試探，他也只是覺得麻煩，而沒有其他的意思，他非常清楚，和一個國家對抗沒有意思，因此，他盡量的減少自己的存在感。有的時候寧肯浪費一點時間，也不想引人注目。但是現在他發現，這沒有用處。成為神眷者已經讓他聚集在別人的目光下，而克裏克也一直在想辦法利用他。

他并不反感利用，在他來看，世界上的事情，不過就是互相利用，但是，他厭惡被擺布。

從斯托芬到克裏克，沒什麽；從克裏克到桑德森，也沒什麽。但先是打壓監視，之後又是擺布監視。作為神眷者，他沒有絲毫的自由。一句話，就讓他漂洋過海，一句話，就讓他深夜出來當開路先鋒，甚至不用任何話，巴格就能闖到他屋裏。

這些，他不是不能忍，可是，再之後呢？是，按照錢濃的說法，他可以頂着神眷者的身份，不用管其他人。若他真的有非常強大的魔法天份那的确可以這麽做，但他要真想走上神途，那是需要各種資源的。若一直被監視着，不說其他，只是晶石他能獲取的就有數。

更何況，現在無論他怎麽低調、忍讓，都無法避免這些麻煩，若不想被徹底的吞下去，他也只有換一個态度了。克裏克想利用他，桑德森也想利用他，那麽，就來看看到底是誰利用誰吧！

“閣下……”

“伊曼！難道殿下覺得我不配您這麽稱呼嗎？”

“這個……好吧，伊曼。”

“殿下。”

他笑着欠了下身，巴格的感覺更古怪了，他咳嗽了一聲道：“如此，那你以後也叫我的名字吧。”

直呼神眷者的名字，這恐怕是克裏斯托爾都不會輕易做的，雖說他現在是被趕鴨子上架，但要還大大咧咧的讓伊曼稱呼他為殿下，那就有将其收為下屬的嫌疑了。若真能把神眷者收為己用也就罷了，偏偏不是，他又何必擔這個虛名？

“既然巴格你這麽說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伊曼笑道，“神殿派我前來，就是為吾神的榮耀和光輝，以後你我共同攜手，還要好生親近親近。”

“這是自然。”巴格嘴中回答着，卻有一種面對布萊德維爾伯爵那老狐貍的感覺，心中不由納悶這伊曼到底是怎麽回事，過去伊曼雖身為王儲，但從來都是光輝正面的象征。這種奸猾虛僞……難道在克裏克兩年他就變化如此之大嗎？或者說這才是他的本性，早先的形象不過都是蒙蔽世人？任他想破了腦袋，也不可能想到，眼前的伊曼，其實早就換了個核心。

“不知巴格今日叫我前來是為了什麽？”

巴格這才像到，他今天将伊曼叫來，其實是有事情的，他想了想，道：“還是因為那兩位王子，上次伊曼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向王國請示了，而且，就在你來之前，我也收到了魏特曼的請帖。”

“是出了什麽意外嗎？”

“是意外，但卻是自動撞到我手上的。”他說着，提高了一下音量，“加梅爾？”

“是的，殿下！”

裏間有人應了一聲，過了片刻，加梅爾就帶着一人走了進來，那人穿着極為普通，容貌也相當一般，臉色慘白，氣息虛弱，仿佛身受重傷，但眼中自有一股彪悍。

“我來介紹一下，這一位，是桑德森的奧德爾，九級騎士。這一位，就是我克裏克王國的神眷者伊曼閣下。你那些話，可以說了。”

奧德爾沒有馬上開口，盯着伊曼看了好一會兒才道：“閣下變了很多。”

伊曼挑了下眉：“我們以前認識嗎？”

“閣下自然是不認識我的，而我，卻在五年前，有幸見過閣下一面。我一直以為，閣下能像吾王一樣，成為騎士的巅峰。”

伊曼不置可否。奧德爾見他沒有回應，自嘲一笑：“是了，我還說這些做什麽，我此次前來，是前來尋求庇護，也是給兩位送一個消息。吾王，科博爾德陛下，是被克魯斯和光明神殿的人殺害的！”

他後半句，幾乎是一字一句，伊曼心中一跳，看向巴格，巴格也正向他看來，竟像是事先不知道的樣子。

巴格的确是不知道，奧德爾找上來，說有一項關于克魯斯和魏特曼有關的大秘密要賣給他。若是普通人前來，那自然是連見都沒有可能減到巴格，但一個高級騎士的話，放到哪裏都是要聽聽的。更何況這人還帶了一個桑德森皇家騎衛隊的隊長徽章，而經過他們的核查，他的身份也是真實的。

當然，為了預防萬一，他全身上下還是被搜了一遍，又下了禁制，這才帶到巴格面前，哪知道這人見了巴格還不說，還必須要再見到神殿的主教。巴格正和主教有罅隙，哪裏真會找他，因此就提出了伊曼，奧德爾猶豫了一下，倒也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