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雲湧 （下）

沉默，這就是他們目前的選擇。

按照常理，這是不應該的，他們是戰神在凡間的代言人，當神祗有什麽意動的時候，他們是要與其保持一致的。但現在神眷在伊曼身上，而伊曼，顯然是不會和他們說實話的。

波特蘭有些憂慮的皺起了眉：“冕下，也許我們都錯了。”

從這一連串古怪的動作中，他能感覺到後面的波濤洶湧，這份波濤，也許會将克裏克推向更高潮，但也許……會将他們完全吞沒。克裏克、桑德森、斯托芬以及……比米斯。

恍惚中，波特蘭仿佛能看到一個巨浪向自己卷來，他忍不住的打了個哆嗦：“我也許，不該開啓那個戰端。”

如果不去吞并斯托芬，克裏克自然和過去一樣；如果不去吞并斯托芬，克裏克一樣能取得好處；如果不去吞并斯托芬，他也許不會青史留名，但起碼也會無功無過。

“陛下，你只是做了一個王者會做的事情。”

克裏斯托爾開口，波特蘭有些恍惚的看向，大主教閣下微笑道：“也是一個父親會做的事情。”

波特蘭身體一震，克裏斯托爾點了下頭：“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退下了。”

“冕下……自便。”

克裏斯托爾離開了，波特蘭看向他的目光，晦澀難明。一個父親會做的事情嗎？所有人都覺得他對巴格不公，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冷淡那個孩子的，恐怕連那個孩子自己也是這麽想的吧，可是……

他嘆了口氣，拍了拍書：“請倫內爾公爵和克裏斯大法師前來。”

自有侍者匆忙的去了，此時，克裏斯托爾正坐上馬車，看到有人匆匆的跑遠，眼睑一垂，沉默了片刻後，他才踩了下馬車的車板，冷聲道：“走吧。”

馬車啓動，克裏斯托爾閉上了眼，波特蘭，還是老了啊，得到了斯托芬仿佛已經滿足了他的全部野心，他現在所想的，只是怎麽享用甜美的果實了。想到這裏，克裏斯托爾微微一笑，如果沒有這件事的話，他自然也是滿足的，但現在既然有了……

傳奇雖然已經足夠成為聖靈，但聖靈也是有區別的，而在聖靈之上，其實還有更廣闊的一條道路，他當然沒想過背叛埃多，但上等神的神系中，總是有各種半神……乃至微等神的。

克裏克這邊的沉默，引的光明神殿和比米斯王室更是一頭霧水，而更令他們恐慌的是，光明神竟沒有任何回應。牧師還是能從神祗那裏得到神術，神祗的威力也沒有絲毫的減弱，可哪怕是大主教親自去請示，也沒有得到任何的指使。

這令他們惶恐不安，在神的庇護下，他們并不在乎和克裏克或者戰神神殿為敵，但如果他們的神也不願意呢？

“各位，吾神沒有回應并不見得就是抛棄了我們，吾神為上等神，吾神之道為光之道，除非世界沉淪，光明永不在，否則吾神必不會隕落！現在我們所需要做的，只是鞏固力量，然後，弄清楚那位神眷者到底掌握了什麽證據！各位，這是吾等的一個考驗，也許，這只是一個小小關卡，但也許……吾神不會隕落，可這并不代表着吾等也能安然，請各位在這個時候多為自己，為自己的家族多考慮一番，若是出現意外……紅衣長老，随時在等着諸位呢！”

光明神大主教的話擲地有聲，下面的人凜然。在這個時候，無論原本有什麽心思的，也都要收起自己的小算盤了。

光明神殿刺殺科德爾曼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大陸，人們先是疑惑，再是茫然。光明神殿在世人的心中一向是正義的，這種刺殺，不說一般的信徒，就連一些低級牧師也無法接受。

“這一定是诽謗，是謠言！這種謠言是會遭到神罰的！”

“但是秩序神殿的牧師為什麽沒有出面？”

“不！我不相信！絕不相信！”

……

各種各樣的聲音，各種各樣的混亂。光明神殿所在的比米斯國，因為長久的信仰和總殿就在這裏，雖然也有一些慌亂，但到底還是能保持穩定的，但在其他國家，光明神殿的信譽大跌。雖然還不至于出現改信的事情，可向神殿敬獻供奉的數目卻大幅度減少，禮拜日去祈禱的人也少了一大半，就連一些牧師，也無法保持過去的虔誠。

“主教，我很痛苦。”在桑德森，一個偏遠的小鎮中，年輕的牧師向自己的上司訴說，“我……”

“相信神。”

“主教……”

“相信神！你可以不相信我，不相信神殿，但是，你要相信神！”

相信神，這成了光明神殿一些低級牧師信仰的出路，在對神殿有所懷疑之後，他們把自己全身心的信仰都貢獻給了神，神殿是腐朽的，但神是光輝的，神的光明不容诋毀，也只有此，才能令他們心中好過一些。

這種改變，倒是光明神也沒能想到的。看着下面的城池，他金黃色的眼眸微微一眯，絲絲白氣上浮，這些，都是信仰之力，對于他這個等級的神祗來說，這種白氣已經是無所謂了，但若是長久的失去這種白氣他卻會虛弱，乃至跌落神格，那，就是正常神祗隕落的先兆了。但就算他一直保留着這些信仰，就沒有隕落的時候了嗎？

三千年了，一個神該知道的，他也早該知道了……

“陛下，埃多陛下那邊……”說出神祗的名字，有可能會令神察覺，但在另外一個神祗的神國中，當然也就不會有這種事情了。

光明神向自己的半神看過去，搖了搖頭。神系中的半神也是燭光之神對于他這個決定還有幾分疑惑，但是他也知道，下面的不該是他能問的了。他正準備告退，一個大天使就進入了正殿：“陛下，偉大的死亡與公正之神前來，請求觐見。”

光明神的眉不為人所知的微微皺了一下，雖然早已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還是感到厭煩，只是，又不能不見，他沉默了片刻：“有請。”

那位大天使行了禮就要退下，光明神又叫住了他，轉身對燭光之神道：“偉大的羅伊斯，還要勞煩您了。”

“這是我的榮幸，陛下。”燭光之神立刻行禮，“我現在就将傑裏德陛下引來……”

“就到後花園吧。”

“是的，我的陛下。”

燭光之神去了，光明神卻沒有動，作為一個上等神，自然是有分身的，對待傑裏德，他的分身足以。他是這麽想的，但傑裏德卻不是這麽想的，他看着光明神：“伊爾澤，這就是你對待一個上等陛下的态度嗎？”

“請稱呼我光明與榮耀的存在，偉大的死亡與公正之神。”

傑裏德臉色陰沉，光明神卻沒有半點在意，在三千年來，他這位兄弟的臉就是這樣了。他微微一笑：“要喝茶嗎，我現在發現，東方喝茶的方式果然是別有趣味，也不怪埃多陛下喜歡。”

“他也是戰争與混亂的存在！”

光明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拍了拍手，招來天使，待其上上茶具後才慢悠悠的道：“是的，埃多當然是偉大的戰争與混亂的存在，但我想，他也不會介意我直呼他的姓名。”

傑裏德看着他，沉聲道：“那麽，你在乎我直呼你了？我的兄弟？”

“偉大的死亡與公正之神，您說，到底是先有光明，還是先有黑暗呢？”

“這個問題很愚蠢。”

“是的，就像你我之間，永遠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大誰小一樣。請，我覺得我泡茶的手藝也不錯。”

白皙的手，輕輕的拿着茶具，手指纖細，卻不會給人脆弱的感覺，傑裏德看着他，他的這位兄弟，就像當初在凡人中的時候一樣，想到過去，他原本陰郁的心情總算平複了一些，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算不怎麽願意，他也必須承認，的确，和他在埃多那裏喝的差不多的。

“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

“當然。”

“相信我，伊爾澤，我一直在關心你。”

“哦，當然。”

“你和埃多……”

“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

原本平複的心情又抑郁了起來，傑裏德暗暗的咬了下牙：“好吧，既然你什麽都不願意說，那我就告辭了。”

光明神微笑的站起身，擺出一副送客的架勢，見他連這麽一點厭惡都不掩飾，傑裏德也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他默不作聲的向外走去，來到神國邊緣的時候，他看着光明神：“你知道，我總是想幫你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真身前來。”

“哦，千萬不要，那太危險了，我偉大的兄弟。”光明神立刻阻攔，“如果您真的真身前來，我會忍不住的……”

忍不住什麽他沒有說，但傑裏德卻非常清楚，他這個兄弟，一直是希望他隕落的。也許以他現在的神力，就算真身來到這裏也不見得不能全身而退，而伊爾澤也不見得會真的動手，但這麽沒有掩飾的暴露殺意，卻真的說明，他對他，是沒有一點情分了。

傑裏德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身影漸漸隐沒，光明神冷笑了一下，願意幫他？真身前來？哈！

“我永遠都不會忘了，是你，拿走了我的一半神格的，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