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5〕(捉蟲)
也許是我軟腳蝦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趙潔是怎麽也沒想到我居然會反抗,稍稍呆愣下後,臉上頓時風雲變幻,各種情緒争相上映,只用一張面皮便将自己的內心表現得淋漓盡致
我瞬間覺得什麽金雞百花柏林都差她一個獎杯。
短暫而迅速的表情變化之後,趙潔忽然冷靜下來,對着我冷冷一笑,道:“寧真啊,我讓你去跑腿是看得起你。”
我淡淡回應道:“謝謝趙姐的青睐,但我更想留在辦公室學習下工作上的內容。”
“呵呵,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有志向有多本事呢。”趙潔陰陰一笑。
我曾經陪侄兒去看過動物園裏的蛇,趙潔笑起來的樣子就和蛇張嘴吐信時一樣。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別來我們這啊,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別被小&三撬了老公啊,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別被老公甩啊。”
趙潔的話像是鐵錘砸來,将我砸得眼前陣陣發黑:“你說什麽?!”
見我氣惱的模樣,趙潔更加得意,就像是雪姨上身似地,道:“打量誰不知道呢,你不就是被老公甩了的棄婦嗎?到我們這來裝什麽高大上呢?”
聞言,我像是被人在大庭廣衆下扒去了衣服,手腳都在哆嗦,身子一半冷一半熱。
我竟被氣得無言以對。
是啊,在中國,女人離婚,就如同私生活混亂,就如同長相醜陋,都可以成為被攻擊的理由。
即使,我是受害者。
此刻正是四月,應該是暮春回暖的季節,然而我卻感覺到冰冷,從皮膚滲透入骨頭。
周圍的同事都聽見了,但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包括那個老好人老張。
我放棄了,我也沒力氣去鬥了。
我就算是鬥得過趙潔,也鬥不過這個社會。
就在我失魂落魄之際,一個略微低沉的嗓音響起:“趙潔,你是記者部的前輩了,也應該知道老黃的脾氣,他不喜歡在工作的地方談論私事。”
我恍惚地擡頭,看見辦公室門口站着一個身形高挺的男人。
正确地說,是靠着——他的右肩靠着門框,整個人身上有種閑散的氣息。
他大概三十五六歲,穿着一套精致剪裁優雅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沒戴領帶,白色襯衣松了兩顆扣,于嚴謹中透露閑适。
他的臉并不算太出色,但周身的氣度卻很是雍容奪目。
他是一個徹底擺脫了男孩稚氣的成熟男人。
乍一看,我只覺得這人有點熟悉,但拼了老命也沒想出這人究竟是誰。
這男人口中的老黃是記者部主任,而從他的口氣聽來應該與黃主任至少是同級。
一見來人,趙潔頓時又發揮了她的高水準演技,立馬換上了副谄媚的神色,柔聲道:“于總監,你誤會了。這是新來的同事,什麽也不懂,我不過在教她一些職場道理。你也知道,我這人就是閑不住,嘴巴碎,其實本來她也不是我帶的人,但……”
聽到這,那男人忽然打斷她的話:“那負責帶她的是誰?”
老張這時才從電腦熒屏前舉起手來:“我。”
“既然老黃将人分配給你帶,那麽就希望你能負起責來,免得趙潔‘身兼數職’‘不堪重負’。”那男人雖然笑着,但是話中句句有話,
“啪啪啪”直接打在了趙潔臉上。
趙潔讪讪地,也不好再說什麽。
看趙潔對這男人的态度,再想到他姓“于”,我猛地醒悟過來,這男人必定便是業內大名鼎鼎的總監于遠。
于遠是電視臺從別臺重金挖過來的節目制作人,所制作的節目創意十足,深受觀衆喜愛,算是電視臺的紅人,連我這個新人也聽說了他的大名。
也難怪趙潔不敢得罪他。
只是這于遠與我素不相識,怎麽會忽然為我出頭?
“沒事就好,大家齊心才能辦出好節目。”于遠拍拍手,道:“這期節目收視率如果上升,我請大家喝一個月的咖啡。”
辦公室內頓時響起了鼓掌歡呼聲。
我疑惑地盯着于遠,像是要在他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他漫不經心地望我一眼,嘴邊噙出抹淡笑。電光火石之間,我瞬間憶起,這不就是在咖啡店裏坐我旁邊那男的嗎?當時他好像在聽見我與菜菜的對話後也是這樣對着我淡淡一笑。
對了,那時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麽來着?
應該是——“哎,一定是我長得太美,激起她的嫉恨。”
我将頭埋在桌上狠狠敲擊,丢臉丢大發了。
難怪于遠會救我,人家一定在咖啡館時就以為我是個潛在自戀型精神病患者,怕趙潔把我逼得精神病發作,拿起菜刀砍殺電視臺群衆,所以才救我的。
嗯,只有這一種可能。
因為于遠橫空出現救了我于水火之中,辦公室的人包括趙潔在內都以為我是于遠的熟人或者是遠房親戚,對我有所忌憚,所以整個下午就這樣平靜過去。
下班後,在地鐵上時,我接到了楊蓉的電話。
最近我每次刷微博和空間時都看見楊蓉和白洪文開始秀起了恩愛,白洪文出&軌的事基本朋友們都知道,但那些朋友還是在留言裏寫下了“好羨慕”“好恩愛”之類的字眼。
乍看上去,前女友這個人似乎像是從沒出現過。
也許大家都把前女友當成了西游記中的九九八十一難,白洪文熬過去了,沒有抛棄妻子,于是成了得道高僧,受萬人敬仰。
我始終在想,像白洪文這類出&軌後重新回歸家庭的男人是真的回歸家庭了嗎?
我想應該不會的。
他們在婚姻之外與另一個女人上&床戀愛,但是沒有得到任何的懲罰,妻子仍舊對他們溫柔體貼,周圍朋友仍舊與之來往交好,甚至于他們還可以在酒酣之後把這件事作為自己的談資。
“看,老哥我外面彩旗飄飄,家裏紅旗不倒,多厲害。”
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偷了糖果,卻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的懲罰,難道他就會自發自地停止偷糖果的行為?
我不是不相信白洪文,而是不相信人性。
可是這些話,我是絕對不能當着楊蓉的面說出來的。
楊蓉是個聰明人,她自然懂得這些。但是現如今她想要維持一個家庭和美的局面,作為朋友,我就不能拆穿。
楊蓉問了下我的近況,我無精打采地訴着苦。
累,太累了,工作累,照顧小猴子累,還有經濟上的壓力。
聽完後,楊蓉沒有安慰,卻訓斥道:“當初都告訴過你,不要離婚。結果你沒聽啊,你自己要逞能啊,弄成現在這副模樣怪誰呢?”
她沒有說出下面一句話,但我聽出來了。
她想說的是——“你活該。”
若是平時,我這暴脾氣可能會直接與她嗆起來,但是今天我實在是太累了。
我也沒有解釋什麽,解釋不通的。
我曾經親耳聽見楊蓉母親極力勸說她,讓她不能離婚,不能便宜那個髒女人。
我想,每個女人的成長環境也注定了她在婚姻中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楊蓉并不是壞人,她只是覺得我走了一條錯得過頭的路,就如同我覺得她走了一條錯得過頭的路。
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楊蓉繼續道:“哎,我前些天又看見董承業了,結果他還是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他打扮得跟高中生似地,還自我剖析說自己十六歲就去當兵了,沒讀完高中,很向往高中生活,現在剛好可以試試。他還很得意地問我們‘你們知道現在的高中生喜歡玩什麽嗎?喜歡聽什麽歌嗎?不知道吧?’。我看着簡直頭疼,哎,他把你和孩子害慘了,可是我看他過得好得很,和那個女孩子吃飯看電影K歌,根本沒覺得自己有個孩子。”
我聽了只覺得莫名地煩躁與悲涼,便以信號不好為由挂斷了電話。
出了地鐵,又擠公交,好不容易回到家,已經渾身是汗,精疲力盡,只想要趕緊回家去躺一會。誰知剛走到小區門口,卻看見我媽急匆匆地抱着小猴子往外跑,見到我立馬雙眼通紅,道:“孩子忽然發燒了,燒得可厲害了。”
我心急如焚,忙接過小猴子。
小猴子平時總是很機靈的模樣,我一下班就激動地撲過來要我抱。然而今天的小猴子卻半眯着眼睛,軟軟地倒在我懷裏,渾身燙得跟火燒似地。
我趕緊去攔出租,然而正是下班時間,等了很久都沒空車。好不容易攔到一輛空車,我趕緊沖上去,然而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卻從我身後竄出,快我一步上了出租車,直接對着司機報了個地名,接着命令道:“快開車,我要去接人。”
我回過神來,三兩步沖上去,對着副駕駛室道:“先生,這車是我招的!”
出租車司機也作證:“沒錯,是她們先招手的。”
“媽的,是老子先坐上來的。”那男人一看就是混社會的,滿嘴髒話,對着司機吼道:“別多事,趕緊開你的車!”
司機見那男的不好惹,只能對我做個抱歉的神色,想要開車。
若是平時,我可能遇見這種人會忍氣吞聲事後畫圈圈詛咒他被爆菊。然而此刻小猴子躺在我懷裏燒得連呼吸都弱了,我頓時怒向膽邊生,直接将副駕駛車門拉開,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直接将那高壯男人給生生拽出了車。
那男人估計也沒想到我會有這般神力,頓時愣住了,反應過來後立馬髒話模式大開:“你個臭娘們,你他媽以為老子不敢打女人是不!老子……”
我抱着小猴子,眼睛裏燃着火,用平生最大的聲音怒吼道:“我孩子現在發燒,必須要去醫院,要是你再在這裏耽誤我送孩子去醫院的時間,老娘直接跟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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