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劇組其實是個很奇妙的地方。

歸根到底，藝人是萬千職業中的一種，那麽，劇組也可以算作是職場了。

只是這職場到底與其他不同。

更多的時候，大家尚未相熟就已經散場，匆匆奔赴下一處，所有的好或者壞似乎也不必太過介意，反正每一次總有新的開始。

然而，在劇組裏，如果每個人都認真走心，帶來的不僅僅是高效率和優秀的成品也不僅僅是好的氣氛，這樣的劇組，哪怕在分開好久之後，依舊可以讓人帶着笑意想起。

莫菲想，《晴岚》就是這樣一個劇組。

除了每一個的努力之外，造就了這樣的劇組的，更需要一個或幾個核心人物。

導演衛臨自然是其中之一。

而在他之外……莫菲擡起頭往旁邊看了一眼，溫晚正拿着劇本和淩雲比劃着什麽，應該是在商量之後的戲份吧，她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讓人覺得置身于陽光下一般溫暖。

莫菲忽然莫名地在想，或許她終究沒辦法成為溫晚那樣的人，但是……真好啊，能遇到她，真好啊。

不遠處的溫晚好像感應到了什麽似的回過頭，對上莫菲的視線，笑意更燦爛幾分。

已經是冬天，休息的時候她身上披着厚厚的冬裝依舊能感受到絲絲涼意，然而，對上她一個笑容……竟忽地有種春暖花開的感覺。

莫菲發覺，自己真的是有點兒不對勁。

如果說從一開始對溫晚的不喜歡轉變成了如今的習慣性親近總歸也是件正常的事的話，現在偶爾看她笑笑偶爾在獨處時聽她在耳邊說話居然會忍不住臉紅心跳是什麽情況？！

溫晚和淩雲說完了最後一句話，趁着休息時間還沒結束就跑到了莫菲身邊，“等下和淩雲拍完這場就又是咱們的對手戲啦。”

莫菲正心慌意亂，只有些不自然道，“啊，是啊……”

Advertisement

溫晚并未察覺她的心思百轉，只以為她是在緊張後面那段難度相當高的戲份，于是親昵地拍拍她的肩膀，“沒關系，等下就按我們昨晚說的來就好了，你得相信師姐對不對，我的好師妹？”

她這話說得一語雙關，戲裏，楚雲岚和尹渝祈是師姐妹，希望，她們同在一個公司，溫晚入圈又比她早幾年，自然也擔得起一句“師姐”。

莫菲點點頭笑了起來，又覺得臉上有點兒發燙。

那邊衛臨已經在叫準備下一場，溫晚遠遠地應了一聲，随手放下劇本往場上走過去。

莫菲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不知道想起什麽，臨時起意拿起了溫晚剛剛放在自己旁邊椅子上的劇本翻看起來。

看得出她亦是下足功夫研究過劇本的，手寫的批注雖然不算多，但理解大都十分到位。她的字很好看，但并非想象中的文氣娟秀，反而處處透着一種英挺大氣。

所以莫菲在翻到她們今天要拍的那場對手戲，尹渝祈在山腳下攔住楚雲岚說着“今日你若踏出這步，你我便從此恩斷義絕”，而後劇本提示“兩人對視，要表現出既哀傷又決絕的複雜”的下面看到她用藍色水筆描出的……應該是心型的形狀之後……好吧，她其實已經沒有任何想法了……

溫晚和淩雲拍的也是一場重頭戲，盡管這次休息之前已經完成了一多半，後面的部分還是拍了足足一個半小時才結束。

之後就是山谷訣別的那一場戲份。

也是她們最後一場少女時代的戲份。

或許因為溫晚昨天給自己講了好久的戲而且兩個人也提前對過好幾遍，拍攝的過程倒也還算順利，中間有些小地方磕磕絆絆的，但是大體上說進度還是可以的。

直到拍到對視這一場。

尹渝祈追在楚雲岚身後，卻始終落了十幾步的距離。

已經出谷一段距離，楚雲岚終究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回去吧，渝兒。”

尹渝祈亦停下腳步沒有再上前，“師姐……”

楚雲岚輕嘆一聲，“渝兒你該知道，我去意已決。”

看着她終于還是回頭看向自己，尹渝祈的聲音同目光一并哀婉而又決絕起來，“今日你若踏出這步，你我便從此恩斷義絕。”

這一段情節她們都演繹得十分出色，每一個神情甚至每一個語氣都非常到位，然而後面一個鏡頭……

“停！”衛臨倒回去重新看了看監視器上的畫面，“感覺不對，再來一遍。”

來來回回拍了不下十遍。

再一次喊停的時候，衛臨開始覺得有些頭疼。

簡直是見鬼了，之前的情緒完全到位，為什麽會卡在這裏？而且奇怪的是，他自己也沒辦法清晰地說出來那種違和感到底是出自哪裏。

直到去安排其他事宜的葉子回來，看着通過特寫機位傳回來的鏡頭，一語道破問題所在，“诶，我說你們，雖然大家都腦補尹渝祈和楚雲岚相愛相殺是沒錯啦，但是‘相愛’什麽的不用演出來呀，你們這也太含情脈脈了。”

若是放到其他劇組，一個導演助理這麽“指手畫腳”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但是葉子嘛……

溫晚微微一怔，笑了起來，“辭別嘛，本來是想表現得不舍一點，畢竟也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師妹嘛，看來還是不能太過力。”

溫晚的演技自是不在話下，莫菲亦是個聰明孩子，表演很快重新進入正軌。

衛臨松了口氣的同時不免有些好奇，“你怎麽一下子就看出是哪裏出了問題的？”

葉子盯着場上兩個人，語氣輕快地扔下一句，“這種問題直男不會懂的。”

衛臨還想追問，想到自己好像也在網上看到過些yy的段子之類，忽地明白過來。

……看來，想要做好導演，也要與時俱進才是啊。

因為戲份進展順利，今天收工的時間相當早。

劇組住的旅館雖然提供餐飲，但花樣不多，味道也着實算不上好。眼看今天有些時間，大家便紛紛結伴驅車到其他地方覓食去了。

莫菲想回去再看看劇本，田恬卻踟蹰着有些必要的東西得去隔壁市裏買些，正好溫晚的助理也事要辦，一來二去地就變成了兩個助理開一輛車去隔壁市，而溫晚親自開車帶莫菲回去。

路途并不遠，加上這邊好像根本就沒有“堵車”這回事似的，很快就開到了小旅店。

大部隊都沒有回來，兩個人清清靜靜地在餐廳簡單地吃了點東西就上了樓。

明天溫晚的戲份并不多，主要是莫菲和淩雲以及夏筱清的對手戲，不過溫晚還是照例和莫菲一起讀了劇本，把一些表演上的難點和容易出彩的地方一一指給她。

今天的進度還算是快，九點剛過就全都完成了。

兩個人又聊了些有的沒的，看看熱水器裏的水已經燒好，溫晚說着讓她趕緊洗澡休息，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算起來到這邊也已經有十幾天了，幾乎每天都有自己的戲份，确實也有些累了。

莫菲放好的熱水，在浴缸裏泡了好久。

差不多有一個小時之後，她裹着浴巾正從浴室走出來，就聽見輕輕的敲門聲，和略帶試探的聲音，“小朋友，你睡了沒？”

莫菲趕緊走過去開了門，看到同樣披着浴袍頭發吹到半幹的溫晚站在門口，“溫晚姐，怎麽了？”

溫晚沒有走進門，只是往自己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洗完澡出來發現房間裏暖氣好像壞掉了，開了空調暖風也沒什麽用。”語氣也不見抱怨，不過縮着肩膀的樣子竟然有點兒可憐。

北方的冬夜光靠空調能有用就怪了，莫菲趕緊把她拉到屋裏，倒了杯熱水遞給她，“找旅店的人了沒？”

溫晚捧着杯子搖了搖頭，“還沒，今天太晚了，人家都休息了，再說萬一要修的話動靜太大會影響到別人。”

莫菲剛想說那起碼讓他們幫忙暫時給你換個房間啊，就看到溫晚用略帶期待的眼神正看向自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鬼使神差地就來了句“那要不然你就在我這兒湊合一晚？”

溫晚在下一秒就應了下來并且一臉“就等你這句話了”的得逞一般的笑容讓莫菲覺得自己好像被下套了一樣。

不過到她房間幫忙拿枕頭被子的時候确實發現屋裏冷得很。所以說，暖氣真是個充滿了智慧的發明啊……莫菲這麽想着，完全忽略了其實溫晚可以去找她助理解決這個問題。

她們住的這一層房間裏都是雙人床，溫晚把自己的枕頭被子放到莫菲的旁邊，先她一步躺下。

莫菲換好了睡衣，磨磨蹭蹭地走過去，躺在了她的旁邊。

床頭櫃上，臺燈暖黃的光灑下來，有種熨帖的美好。

這一刻，莫菲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跳得很快。

偏溫晚還主動湊了過來，用手指細細描過自己的眉眼，“第一次這樣看我家小朋友呢。”

莫菲幾乎想要用手掩住心口，只怕她也聽見自己愈發錯亂的心跳聲。

好在溫晚已經收回了手，順便關上了身側的臺燈，“不早了，趕緊睡吧，明天又是一早的戲呢。”

随着開關被輕輕撥過的聲音，房間裏終于陷入暗色。

莫菲感覺溫晚重新翻過身看向自己，莫名地有些緊張起來。

然後她聽到溫晚的聲音，“晚安，小朋友。”

那聲音裏的笑意太過清晰，以致于莫菲都能想到她一定是眯着眼睛笑着，帶着暖意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