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緣杏偷偷去瞥師兄的面容, 不敢問,但過一會兒,又瞥一眼。

師兄如清月華風,緣杏想要問師兄對她, 是否真有昨夜畫中師兄那般所說的情誼, 可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終是不敢詢問。

公子羽覺察到緣杏眼神的異樣, 問:“師妹,莫不是有話對我說?”

“沒有!”

緣杏條件反射地否認。

但是否認完,緣杏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其實很在意。

她最在意的,就是昨夜畫出來的羽師兄說的, 他遲遲沒有向緣杏表白心意的原因。

――既不能承諾, 不如不言。

那會是什麽事?

緣杏猜不透。

她前思後想, 還是決定試探一心。

緣杏問:“師兄,你有沒有什麽不得已的事,是瞞着我的?”

公子羽十分明顯地怔了一瞬。

他道:“師妹為何這麽問?”

緣杏說:“沒什麽, 只是有時會覺得師兄的神情,還有奏琴的琴音, 好像有些憂郁罷了。”

緣杏盯緊了師兄的每一寸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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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師兄的神态, 只是錯愕片刻,就恢複如常。

他笑道:“多謝師妹關心。”

卻不言是, 或者不是。

緣杏覺得自己的話被師兄含糊了過去, 但聽師兄的語氣,竟像是真的有的。

不過, 公子羽更關注的,是緣杏今日的仙氣弱得異乎尋常。

他皺眉道:“師妹, 你今日怎麽這般虛弱,是修煉過度了?”

“我……”

緣杏一時不知該不該說,自己昨夜畫出了師兄。

公子羽擔憂地看她,嘆了口氣。

“來。”

公子羽轉過身去,捉住了緣杏的手。

“我陪你到醫仙館去。”

公子羽語氣溫柔,卻難得帶上了一絲大師兄的口吻,讓緣杏不能拒絕。

緣杏的手心冰涼,被公子羽大一圈的手握住,她微微懵怔,不自覺跟了上去。

公子羽見緣杏跟上來,就松開了她的手。

而緣杏卻不自覺地揪住了師兄的袖子。

她自己也想不起這是什麽時候開始養成的習慣了,但是一旦跟在師兄身邊,抓着他的袖子,緣杏就會很有安全感。

直到從醫仙館那裏回來,緣杏還在思索羽師兄的事。

醫仙說她只是仙力一口氣使用過度,沒有大礙,稍作休息就會好。

羽師兄顯然很緊張她,一路上都陪着,直到看着她進玉池樓,确定她打算休息。

緣杏被師兄這樣護着,覺得很不好意思。

但昨夜,畫出來的羽師兄說的話,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勇氣。

緣杏拉住公子羽的衣袖,問:“師兄,你能陪我一會兒嗎?”

“……好。”

公子羽定了定思緒,就坐下來,陪在緣杏身邊。

兩人目光交錯,空氣裏凝着與別時不同的意味,緣杏不知師兄他有沒有察覺。

緣杏開口:“師兄……”

但她話還沒說完,忽然就感到了來自凡間的感召了。

公子羽見緣杏頓住,問:“怎麽了?”

“是謝小姐在喚我。”

緣杏答道。

盡管還很在意羽師兄的事,但緣杏的責任感,使她不會放着謝小姐不管。

“師兄,我到凡間去一趟。”

緣杏說。

公子羽顯然放心不下緣杏的身體。

但他們四人中,唯有緣杏是女子,只有她一人合适去入謝小姐的夢。

公子羽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頓了頓,道:“我陪你。”

“好。”

須臾,兩人到了凡塵間。

這個凡間,此時已經入了夜。

謝小姐按照緣杏之前告訴她的,想要再見緣杏時,就在窗前點了一柱清香,然後她便沐浴更衣、早早入睡,等着緣杏回來。

謝小姐自從做過之前那個夢以後,就沒有再見過緣杏,因此她時而茫然,懷疑那夜,她究竟只是妄夢一場,還是真的見到了神仙。

然而,自那日以後,她的相貌是真的一日一日變美了,成了畫皮上的樣子。

神仙,謝小姐是信了。不過神仙娘娘日理萬機,這一炷香能不能将緣杏喚來,她還是不太有把握。

不過,随着意識逐漸朦胧,等墜入夢中,謝小姐一睜眼,就又見到了那位脫俗出塵的仙女。

緣杏進了謝小姐的夢,還未站穩,就見謝小姐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禮。

謝小姐将覆在自己臉上的畫皮取了下來,遞還給緣杏道:“娘娘,這張容顏,你還是收回去吧。”

緣杏沒想到謝小姐将自己叫來,是為了說這個,微微錯愕。

緣杏問:“怎麽了?這張畫皮不好用嗎?”

據緣杏所知,這張畫皮應該給謝小姐帶來了許多益處。而緣杏自己也體會過了相貌美醜的差別,所以她逐漸認真覺得,換一張好看的臉,對謝小姐來說是有幫助的。

然而,謝茗對她搖了搖頭。

謝小姐真誠地說:“不是,這張臉很好,非常好。我這一生從來沒有過過這麽順遂的日子,所有人都喜歡我,男子的愛慕、女子的豔羨、小孩子的親近,就連家中的嬷嬷,對我都比以前好了三分,如果能永遠這樣下去,實在太幸福了。”

緣杏問:“那為什麽,還要将它還我呢?”

謝小姐苦澀一笑:“因為這畢竟,不是我真正的長相。”

起初,謝小姐的确覺得這樣很好。

這就是她一直以來期望的。

以前沒有的東西,一下子都如願來到了她身邊。

在過去,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看到她時,露出驚豔的表情。

在過去,她從來沒有想過,只要在街上走上幾步,被風不小心吹起帷帽,就會有人對她一見鐘情。

現在,在集市裏,大家都願意和她交談,會送她額外的東西。

妹妹的朋友來府中玩時,妹妹向手帕交介紹她,可以那麽驕傲地說她是她姐姐。

父母臉上終于有了笑容。

最讓謝茗意想不到的,是連吳王世子都對她一見傾心。他是何等顯赫的人家!那可是皇親國戚,世子殿下本人據說也是人品端方、才學出衆,便是長安城中,都有不少名門閨秀對他芳心暗許。然而如今,那位世子居然私下裏對父母說過非她不娶,每日想着法子,給她遞書信、傳禮物。

吳王世子見過多少才女美人,在過去,這是謝茗做夢都不敢夢的。

父母相信她自己有主意,明裏暗裏來打探她的人家,他們都告訴了她,讓她自己挑人選。如果有必要的話,說還可以效仿宰相李林甫,将那些男子都叫到家裏來,讓她親眼看着選。

謝茗感激父母的好意,她也的确沉浸在自己變美喜悅中,歡喜過一陣子。

不過,好景不長,這份喜悅來得快,去得也快。

等過了幾個月,漸漸習慣起他人對自己的新态度,謝茗就開始不安了。

她開始糾結。

她知道,自己的內在并沒有變,變化的不過是臉而已。

所以,他們喜歡的到底是自己,還是喜歡的是這張漂亮的皮相?

可是,這并不是她真實的樣子。

一旦開始這樣想,謝小姐就變得惶恐,而且其他人對她越好,她就越惶恐。

謝茗說:“他們所喜歡的,所想要善待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所戴的這張皮相上的,那個真正的美人。”

謝茗眼睫低垂,她的神情雖然失落,但還算平靜,只是言語之中,夾雜着淺淺的酸澀。

她說:“我的确擁有這張臉,但他們愛的依然不是我,我不過是假裝成她,假裝自己也是一個美人,假裝自己擁有她的東西罷了。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繼續下去呢?我不該有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如早早歸還,也不算繼續蒙騙他人。”

“可是……”

緣杏同樣望着謝小姐手上的畫皮,猶豫要不要收回。

她說:“可是,你如果沒有這張畫皮的話,生活可能就會恢複以前的樣子了。而且你容貌變化的事,早已在錢塘縣內傳開,現在再變回去,處境或許會比過去還要糟糕。”

謝茗:“……”

緣杏說得對。

而且她說到了點子上。

實際上,謝小姐自己想到一切會恢複到從前,也感到畏懼。

她變美已是稀奇事,要是再醜回去,她原本那張臉,說不定就真會被人當作妖邪了。

看着謝小姐的态度,緣杏想了想,沒有立刻在畫皮的問題上做決定。

她考慮了一下,反而問道:“說起來,現在向謝小姐求親的人絡繹不絕,但謝小姐似乎……始終沒有做出決定吧?”

謝茗怔了怔,回答:“是。”

緣杏說:“其實我粗略看過你的命書,知道你心裏其實是有心上人的。莫非你的心上人,沒有來提親嗎?”

緣杏問得友善,但謝茗聽到她竟知道這些,頓時面頰撲紅。

她雖生得不好看,且飽讀詩書、年少早熟,但畢竟也是個十六歲的少女,是有一些少女情懷的。

往昔她因為相貌,從不敢将這些話說給別人聽,守口如瓶,連娘親和妹妹都不曾告訴,害怕別人在心裏笑她不自量力,也怕給心上人添堵。

除了她自己,神仙恐怕是世間,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了。

也虧緣杏看上去是個外表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一旦說穿了這件事,就讓謝茗開了腔。

謝小姐其實,也是有傾訴欲望的。

她有些羞窘,道:“他沒有來。”

謝小姐難為情說:“想不到天仙娘娘連這些都知道,實在……實在讓娘娘見笑了。”

緣杏就像與尋常好友談話一般,拉着謝小姐坐下來,與她交談。

“有心上人,并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緣杏說。

“就算是仙君神女,有時也難逃情網,即便……我也是如此。”

謝小姐流露出驚訝的神情。

緣杏面頰微紅。

不過眼下是謝小姐的事要緊,緣杏這樣說,也是希望對方能親近自己。

果不其然,緣杏能感覺到謝小姐更願意說細節了。

緣杏問:“他不來,是不喜歡你如今的長相嗎?”

“不……”謝小姐猶豫了一下,赧然道。

“我想,他應當是不知道。既不知道錢塘縣這裏的事,也忘了我這個人。其實……雖然說是我的心上人,但我只在多年前見過他一面,當時也沒有說過幾句話。他對我,只怕早就沒有半點印象。”

謝小姐停頓了一下,有些微傷感。

“他是金陵人,名為王昕,應該年長我兩歲。他是我父親好友之子,家中亦有官銜。年幼時,他曾到我家做客,在我家住過三個月,便是那個時候,我們相識。”

謝小姐如今都還記得,與這個人第一面相識。

她從小長得醜,因此朋友也少。小孩子的喜惡總是表露得很直白,因此謝茗時常會被暗地裏排擠欺負,來家裏做客的小孩,也少有人願意與她玩。

可是那個少年不同。

那日。

大人讓她和其他女孩子們一起放風筝,一陣邪風刮來,她和好幾個女孩的風筝都一起挂到了樹上。

正巧來了幾個小郎君,小時候男女之防不嚴,得知是女孩子的風筝挂上了樹,便有兩個男孩站出來,主動上樹幫她們拿風筝。

其他女孩的風筝都拿下來了,但輪到她時,他們卻懶得再幫她去摘,嬉嬉笑笑走了。

女孩子們都有了風筝,也巧笑着再去放了。

獨留下謝茗一個人還在樹下,望着樹頂的風筝為難。

她決定自己爬上樹去摘。

小丫鬟們着急地在樹下勸她,可她也不知是想向誰證明什麽,非要自己往上爬,結果爬到第一個樹杈就摔了下來,跌了滿身泥。

沒有受傷,疼也不怎麽疼,可不知為何,就覺得異常委屈。

謝茗紅了眼眶,卻沒有哭。

因為她知道,她哭,只會徒增他人厭惡,沒有人會因此多憐她一分。

而這時,卻聽一個少年的聲音,從別處傳來:“嗯?你怎麽了?”

他是客人家的孩子,謝茗記得。

不過,兩個人沒怎麽說過話。

謝茗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過自己的臉,慌亂地低下頭。

然而少年看了她一眼,雖然愣了一下,但态度沒什麽特別的變化。

發覺她是因為風筝挂在樹上,少年道:“原來就是一個風筝,哭什麽,我幫你拿就是了。”

說着,他三兩下上了樹,摘了風筝跳下來,将風筝遞回她手上。

當時,謝茗茫然地看着他的手,許久不敢接。

少年說:“別難過了,不就一個風筝?你放心放好了,如果又挂上去了,再叫我。”

說完,他随手對謝小姐揮了揮手,就回了客房。

謝茗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好長,卻良久沒有回過神來。

那以後,哪怕過了很多年,旁人提起男子,提起心慕之人,謝茗心裏還是會時常想起這一幕。

與他而言,只是随口一眼、舉手之勞罷了。

可是對謝小姐來說,那是蒙暗中唯一一縷清光,足以開啓她的心扉,令她将這縷微光獨自珍藏在心間,不知不覺……竟惦念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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