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千錯萬錯都不可能是哥哥的...)

俞躍慌不擇路,拉着陸厭青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學校的湖心亭旁,才堪堪松了一口氣。

他的體育水平一般般,每年體測三千米都快要了他半條命。他俯下身,雙手撐住膝蓋喘了好半天,感覺嗓子裏一股鐵鏽味兒。

和他相比,身旁的陸厭青卻連汗都沒出兩滴,看着還是那樣清清爽爽的。他也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一瓶礦泉水,礦泉水還帶着絲絲涼意,貼在俞躍臉上,緩解了俞躍臉上即将爆炸的熱度。

“謝了啊!”俞躍接過水,敦敦敦喝了大半瓶,餘光瞥見站在身旁的高大男孩。

三年沒見,陸厭青又長高了不少,之前顯得瘦弱纖長的身體變得結實許多。他明明比俞躍年紀小,但是他同俞躍站在一起,卻像是年長的那個。

俞躍喝水一方面是為了解渴,一方面是為了拖延時間,腦子裏拼命轉着該如何開口。剛剛事态緊急,他連聲招呼都沒打,所以待會兒第一句是“嗨,你怎麽長得這麽高了”還是“嗨,變成omega之後哥罩着你”?

不等俞躍的小腦袋瓜轉清楚了,旁邊的陸厭青先開口了。

“哥哥,你要是渴,我再給你買一瓶去。”陸厭青垂眸看着他,認真地說,“空氣進胃會肚子疼的。”

“……?”俞躍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手裏的水瓶已經喝空了,他像個傻子一樣捏着空瓶子在喝空氣呢!

俞躍尴尬。

他把空水瓶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裏,然後才僵硬地轉過身,擡頭看向面前的陸厭青。

淦……他居然長得這麽高了……擡頭看他脖子好疼……

俞躍沒話找話:“那什麽,你現在得有一米九了吧?”

“還沒有,”陸厭青乖乖回答,“還差兩厘米。不過家庭醫生說我還在發育,有可能以後會超過。”

俞躍幻想了一下身高一米九的omega……天,本來男omega就很少見了,孩子還長這麽高,以後怎麽找對象啊!

想到這裏,俞躍不免擔心起來:“長這麽高很不方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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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方便。”出乎意料的,陸厭青居然擡手向着俞躍的頭頂伸了過來,俞躍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根本來不及躲,就被他輕輕一指點在了頭頂的位置。

年輕人的指尖略有些冷,輕輕壓下去俞躍的一縷頭發:“現在我比哥哥高了,才能發現哥哥的發旋居然在這裏。”

被他觸碰的那個位置不知為什麽有些癢,俞躍有些別扭地把他的手打開,粗聲粗氣地說:“不要亂摸男人的頭,會長不高的!”

“可是哥哥以前也經常摸我的頭啊?”

“……”呃,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俞躍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你能不能別叫我哥哥了?以前年紀小,你叫我哥哥也就罷了,現在你都成年了,還總是‘哥哥’來‘哥哥’去的,聽着太奇怪了。”

一瞬間,陸厭青的眸中閃過一絲低落,仿佛是一只向主人祈愛的貓咪卻被主人冷酷拒絕了似的。他的語氣裏帶着一絲委屈:“那我叫你什麽?”

俞躍:“我研一,你大一,你就和新生一樣,叫我師兄呗。”

“哦……”陸厭青喃喃自語,“……原來在哥哥心中,我和那些新生都是‘一樣’的。”

俞躍:“……”

——淦,這種萦繞在胸口的愧疚是怎麽回事!!!!陸厭青,你不要用那麽漂亮的一張臉做出那麽弱小無助的表情,你以為你是omega我就會憐惜你嗎?

俞躍:“你要不想叫我師兄的話,那就叫我‘哥’吧。”

——好吧,俞躍承認,他确實拜倒在omega的美色之下了。

從“哥哥”變成“哥”,雖然少了一個字,但是親昵感更勝以往。陸厭青傻乎乎地盯着俞躍笑,他明明個頭很高,但笑起來卻依舊像是當初那個脆弱纖瘦的少年。俞躍被他的笑容帶回了三年前的那個夏天,原以為已經忘卻的細節從回憶裏翻湧而出,仿佛他們從來沒分開過一樣。

俞躍瞥了眼陸厭青身後的琴箱,問:“我剛才就想問了,你背得是什麽啊?大提琴?原來你會拉提琴啊,以前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陸厭青反問:“哥也沒跟我說過,你根本不戴眼鏡啊。”

“……”俞躍想起自己當家教時,為了顯得老氣橫秋一些,他特地戴了一副土掉渣的黑框眼鏡,其實他視力特別好。後來眼鏡在被綁架的時候壞掉了,他就再沒戴過。

算了算了,不談那些讓人心虛的話題。

俞躍領着陸厭青在學校裏散步,太陽毒辣,他們便縮在林蔭路的樹影之下。

俞躍是校內名人,而他身旁的陸厭青又高又俊,兩人并肩而行,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過對于周圍人的目光,他們兩人早就習慣了。他們坦坦蕩蕩地走在校園中,俞躍給陸厭青介紹學校的各項設施。

陸厭青說:“這裏和三年前相比,沒什麽變化。”

俞躍聳了聳肩:“能有什麽變化?草坪是這樣,花園是這樣,操場和教學樓總不能推了重建吧?……啊,要說變化,還是有的!”他略帶炫耀地說,“你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們學校的宿舍樓又老又破?八人間上下鋪連空調都沒有!”

陸厭青:“當然記得。”

俞躍神秘兮兮地說:“結果就在第二年,學校不知道得到了哪個有錢人的捐款,居然把宿舍樓拆了重建!現在的新宿舍條件可好了,四人間上床下桌,每一層都帶浴室,每一間宿舍都有空調!”

陸厭青聽到他對新宿舍的誇獎,輕輕笑了笑,眼睛眯成一道格外好看的弧度:“那哥你一定很開心吧,新宿舍還住的慣嗎?”

誰想到俞躍雙手一攤:“新宿舍好雖好,但是我一天都沒住過!”

“……?”

俞躍:“宿舍管的太嚴,每天晚上十點半就要熄燈,我實在受不了,從大二開始,我就搬出學校獨立租房住了。”

“……”

俞躍:“你怎麽表情這麽難看?”他恍然大悟,“你別擔心,你們藝術學院有錢,宿舍樓都是單獨一棟,二十四小時供電,不會拉電閘的。”

陸厭青還是沒能笑出來。

俞躍非常遲鈍,根本沒發現陸厭青在懊惱什麽。他領着陸厭青往學生宿舍走,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雖然氣氛不算熱絡,但也逐漸找回了當年的感覺。

藝術學院宿舍距離學校北門很近,是一棟漆成青灰色的樓,被其他學生很缺德的稱為“青樓”。宿舍門禁森嚴,進門要刷卡,外賣、快遞都送不進去,只能放到樓下收發室。

俞躍把陸厭青一直送到宿舍樓下,本想離開,但話題繞來繞去,那句“我先走了”就說不出口。

真實的原因他們彼此都清楚——三年前的匆匆分別就像是一道橫在那裏的傷口,不是他們視而不見,就能慢慢愈合的。他們今天看似聊了很多,其實都繞着外圍打圈子,誰也不敢先觸碰那道傷疤。

俞躍眼神四處亂飄,打哈哈:“說起來,你怎麽想到回國讀書的啊,我以為你出了國就不再回來了。”

陸厭青:“那裏畢竟不是我的祖國,黑發黑眼在那裏是格格不入的。而且我母親也想讓我回到她身邊。”

“我懂了,你這次回來是準備繼承家業吧?”俞躍瞟了眼陸厭青背了一路的琴箱,“陸女士的公司最近風頭好足,去年選秀節目出道的那個團就被她簽下了吧,我們班裏就有好多粉,每天不是買肯德基就是買優酸乳。你是要繼承她的事業當老板,還是打算出道做歌手?你報我們首大的藝術學院,也是為了打基礎吧。”

“不,哥你誤會了。”意想不到的是,陸厭青居然給出了另外一個答案,“我報首都大學,只是因為這裏是你的母校。”

“……”

俞躍愣住了。他他他他是不是聽錯了,陸厭青回國讀書,只是為了這種事?

可能是俞躍呆愣的表情取悅了他,陸厭青嘴角微翹,一雙眸子專注地望着面前的beta。

“而我報藝術學院的原因也很簡單,”身材高挑的年輕人說,“我記得你說過,藝術學院每個月都有很多講座,可是沒有學生證的話,外院的人就混不進去。哥,你放心,以後每個月的講座,我都帶你去蹭聽。”

俞躍:“……”

俞躍:“…………”

俞躍:“………………”

俞躍萬萬沒有想到,他随口說出的一句話,居然會引起這麽大的連鎖反應。這個在三年前的夏天離開他的男孩,現在遠渡重洋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只是為了完成俞躍一個微不足道的遺憾。

俞躍喉嚨發幹,一瞬間無數思緒伴着血液湧上了他的大腦。他知道他現在一定面色赤紅、看着像個可笑的小醜。

陸厭青對他的依賴完全不正常,這根本不是對待騙子的态度!電光火石間,俞躍有了一個猜測——是不是陸慈舍不得兒子傷心,當初根本沒有告訴他,俞躍敲詐了一千萬的事情?

要是這樣的話,事情就解釋的通了!

對于陸厭青來說,他對俞躍的最後記憶,還停留在小倉庫中。那段記憶美好又真摯,像是在高_潮戛然而止的樂曲,陸厭青想要再續前緣,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俞躍不想繼續騙下去。

“我……”俞躍吞了吞口水,喉嚨裏像是被塞進了刀片。他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一句話,“青兒,哥謝謝你對我這麽上心。但有一件事,我想你母親可能沒有告訴你——三年前我離開時,我用很不光彩的手段,從陸女士那裏拿走了一千萬……”

原以為陸厭青會驚慌失措、會大受傷害,沒想到男孩居然搖了搖頭!

陸厭青:“不,哥,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俞躍:“……你知道?”

陸厭青眼神裏滿是炙熱的火,被那樣的眼神一瞥,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染上了鮮活的顏色:“一千萬的事情我知道,錄音的事情我也知道。說實話,剛從母親那裏聽到這件事時,我是很痛苦、很失望的,我以為哥背叛了我。但很快我就想清楚了,當時被綁架你都能挺身而出保護我,怎麽可能為了區區一千萬就放棄我?一千萬又不多,不過是我三年的零花錢罷了!”

“……”

“哥肯定是有苦衷的,你是不是想讓我安心去國外複健,才忍痛推開我,裝作被我母親收買了?”

“……”

“你放心,哥的苦心我都明白。”陸厭青揚起一抹誠懇的笑容,“——總之,千錯萬錯都不可能是哥哥的錯!”

“……”俞躍望着他的笑臉,茫然地想,自己有這麽偉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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