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這糧鋪店面不大,只是兩步就繞到了後堂。當門簾挑開,坐在主位的男子擡起頭時,伏波腳下一頓,生出些恍惚。

不論身姿容貌,還是衣着氣度,那人都跟這房間格格不入,清貴脫俗,不染銅臭,宛若一顆光華璀璨的明珠現于暗室,讓人眼前驟亮,心生震撼。

伏波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一個多月了,結識了不少人,也見過形形色色的古代風物,然而都沒有這人的存在感如此之強,讓她瞬間想起自己身處在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好在只是一晃神,伏波就反應過來,邁步入屋。

那人見客人來了,也起身笑道:“鄙人姓陸名儉,乃是這家鋪子的主人。聽聞有貴客登門,前來一晤。”

他的語聲和緩,目光清澈,對待明顯漁家打扮的二人也無失禮之處。林猛何曾被人這麽鄭重其事的招呼,立刻慌了神,不知該說什麽。伏波上前一步,替他作答:“小子伏波,這是我家船長林猛,見過陸公子。”

陸儉像是沒察覺這位林船長的失态,自自然然邀請兩人入座,等奉上茶湯後,他笑着開口:“兩位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前來海港?”

林猛是第一次當船長,神态是瞞不過的,伏波自己更是女扮男裝,根本不像跑海人。被一語道破,伏波也不在意,幹脆道:“确實是初次前來。”

陸儉微微颔首,又問道:“那敢問兩人回程可會前往番禺?”

這問題就有些古怪了,伏波眉峰一挑:“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是這話裏的意思已經清楚明白,陸儉不再拐彎抹角:“實不相瞞,鄙人有急事想通知友人,誰料賊匪橫行,斷了海路。若是兩位能幫着帶個口信過去,并捎來回信,在下願免除這三百石的糧錢。”

那可是一百五十兩銀啊,捎個信就免了?林猛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只恨不能立刻答應。伏波卻沉思片刻,問道:“這信可需要時限?”

“去程不能超過半月,回信最好在兩月之內。”陸儉答道。

難怪他寧願找陌生人帶信,而非選擇陸路,從合浦到番禺,兩月時間可不夠。一百五十兩是貴的離譜,但是往返兩地,需要經過海盜的聚居處,風險也不會小了。唯一的問題是,他為何會選他們?

伏波直接問了出來:“來往這條航道的船隊不少,閣下為何要選我們?”

陸儉微微一笑:“此事關緊,我信不過那些熟面孔。兩位恰好到來,還買了一船的米,我才冒然問上一問。”

這裏面有什麽利益糾葛嗎?伏波反問:“你就不怕我們是騙子,拿了錢卻不去送信?”

“若是想做米糧的買賣,合浦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劃算處。兩位若是不願在這裏做生意了,自然可以毀約。再者,這錢也不是一次付清的,須得先壓一百兩,等你們送信回來再交付。”陸儉答得幹脆。

這番話一重是威脅,另一重則是利誘。可是偏偏,他話裏不存鋒芒,只是有一說一,并不惹人厭煩。

林猛已經徹底心動了,風季尚未過去,若是回程順利,他們的确還有時間再跑一趟。而且這次獲利頗豐,李牛和孫二郎估計也是願意再走一遭。如此一來,他們豈不能白賺一百五十兩?再加上利潤的話……

想到這裏,林猛忍不住給伏波使起了顏色,伏波卻不理他,思索片刻才道:“米錢不必免除,只要貴店能在糧價上打些折扣,這信我就幫着送了。”

這話出乎了陸儉的意料,他那好看的長眉微微一揚:“就算給到六折,也要好幾次方能賺回一百五十兩吧?”

這是大實話,不論按照哪裏的糧價,一船米都難以賺到這個數字。舍多取少,可不是聰明的辦法。

伏波卻坦然道:“下次就未必只買一船米了。”

這話裏的含義可就耐人深思了。現在來私港的無不是船隊,只買一船米,很有可能是幾家聯合,他只能動用的一條船。如此情況下,他卻有自信下次不止買一船,那就是有把握說服同伴,以後專營米糧買賣了?

陸儉自己就是開了糧鋪的,深知其中門道。沒些實力,是做不動糧食貿易的,更別提如今海上還有賊寇,這種算不上“暴利”的生意,風險更是大得驚人。可是這少年人竟然不要明晃晃的銀子,反而選了長久的生意?這膽量和見識,實在讓人驚嘆。

略一沉吟,陸儉就笑道:“那若是賢弟帶了幾艘船運米,鄙人豈不要折本?”

“若陸公子只送這一次信,自然不夠劃算。但若經常往來,多一個穩固的信使豈不更好?”伏波反問道。

這就是性價比的問題了。這次他能冒然選自己送信,那下次呢?米價打折雖說有些損失,但能培養一個商業夥伴,可就劃算太多了。生意越大,兩人之間的關系也就越牢靠,更別提這可是走私貿易啊,除了運糧,難道就不能運點別的嗎?

深深瞧了眼那年輕的過分,也俊俏的過分的少年郎,陸儉笑道:“伏賢弟如此膽魄,陸某倒是願交這個朋友。今後只要是你的船,鄙店的米糧都按七折賣你,這價錢可比安氏的發船價還便宜了。”

安氏是合浦最大的糧食商號,其船隊的發船價也是市面上最低的。比安氏還低,其折扣可想而知。

伏波颔首:“煩勞陸公子立契。”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合約了,只要陸儉署名,這契書拿到陸家的店鋪都是管用的。先君子後小人,把契約放在信諾之上,這人倒是有些商人脾性。以陸儉的目光,又豈能看不出這兩人中是姓伏的小子掌事,有這等頭腦,掌控船隊應該也只是時間問題。

微微一笑,陸儉并不廢話,提筆寫了起來。不多時,一式兩份的契書寫成,擺在了伏波面前。那筆字端方中透着潇灑,就如其人,內容也十分利落,沒有任何模棱兩可的陷阱。讀完,伏波道:“我不會用軟筆,可否取一跟鵝毛?”

他不會用毛筆,還是不想顯露筆體?陸儉神色不變,只吩咐道:“把我的鵝羽筆取來。”

那掌櫃立刻轉身出屋,不多時取了個匣子回來,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支造型優雅,筆尖鑲金的鵝毛筆。恐怕是沿着海路,從西方哪國傳來的吧?

伏波也不客氣,提筆沾了沾墨,利落的在兩份文書上寫下了自己名字,把其中一份遞還了回去。

那字居然不差,有章有法,鋒芒畢露,就像專門練過的一樣。陸儉頓時打消了對方是在掩飾筆跡的念頭,有些好奇這少年的來歷了。見他寫完想要還筆,陸儉微微一笑:“這筆放在我身邊不過是個把玩的物件,還不如送給賢弟,物盡其用。”

伏波不在乎用什麽筆來寫字,但是她在乎對方的結交之意,因而也未拒絕,道了謝便收下了。

筆不算什麽稀奇東西,但是從西洋來的,比尋常湖筆還要貴不少,偏偏這少年收的坦蕩,并非覺得此物廉價,而是明白其價值,更明白自己的心思。如此心性,可就讓人贊嘆了。

陸儉面上笑容更甚,又親自立了賣糧的契書,與對方簽過,約定明日由鋪子送貨到碼頭,書信和地址也會一并送去。

兩邊談妥,錢貨兩清。伏波和林猛這才起身告辭。

等人走出了房門,身邊管事忍不道:“主人,把信交給那兩個,會不會出纰漏?”

畢竟是性命攸關的大事,這兩個少年人明顯是剛出海的,萬一背信,可是要惹出大問題的。

“正因沒有幹系,才更穩妥。若他收了錢,我可能還要擔心一二,如今卻不必了。”陸儉淡淡道。這私港中眼線太多,然而再怎麽懷疑,也不會疑到一個進店買糧的新面孔上。而一個在能提議立契書的人,必然也識字懂理,比漁夫、商販要信守承諾。只是這人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聰明冷靜,不會被外物所惑,倒是個可交之人。

“那若是他們的船被盯上了呢?”管事仍舊不放心,多問了一句。

“從合浦出發的船,有不被盯上的嗎?”陸儉反問,“這時還敢冒險出海的,想來也有些依仗。若信真送不到,再作打算即可。”

他需要的只是盡快送出消息,連回持都不重要,之所以提出兩月回信,也不過是加一道保障罷了。想起那少年鋒銳的黑眸,陸儉隐隐覺得,他應該不像旁人想的那麽弱,說不定兩月之內就能再見。

如今他手上能用的籌碼也不多了,若這少年真能沖破重圍,安全回來,還能多帶幾條運糧的船,他就要多花點心思了。大海上,不缺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的“豪傑”,但是肯守諾的着實不多。若是可能,他倒是希望這小子能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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