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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二郎能力不差,又是地道的鄉人,很快就查清了那糧商的來歷。

此人姓萬名铨,乃是東寧縣有名的豪富,城中最大的萬氏糧鋪就是他的産業。家中田畝的數量就不提了,此人還喜歡侵人田産,欺壓良善,連今年的糧價都是他一手炒起來的。據說其妻張氏還是張縣丞的遠房表妹,也正因此,他才能有人照拂,橫行一地。

李牛也是不趕巧,賣糧時正撞上了萬家的二管事回村祭祖。如今正是晚稻收割的季節,糧價是升是降,要浮動多少,都是萬氏最關心的事情。面對這支突然冒出來的糧隊,怎能不上心?

“也是李牛心急,沒有仔細打探,才出了這種纰漏。”孫二郎嘆道,“若只是賣糧也就罷了,賒賬才觸到了萬家的痛處。今年有風災又有匪患,沿海人家生活艱難,多半是要舉債的。萬家有兩個錢行,利息收的極高,遇到這種時候,正是騙人田産,逼人為奴的好時機,豈能讓別人壞了好事?”

聽孫二郎這麽說,伏波一時都有說不出話來。土豪劣紳在她腦海中只能算是個歷史形象,真碰上了,才知道對付起來有多麻煩。

想了想,她問道:“這萬铨是住在城裏,還是住在鄉下?家裏可有護院家丁?”

“平日都住在城裏,護院應該也是有的。前幾年官兵還沒掃海的時候,盜匪猖獗,他這樣的大糧商哪敢獨自出門?而且萬氏也有專門護送糧隊的人馬,想要綁他恐怕有些棘手。”這才是孫二郎最頭痛的,單比戰力,三村聯手興許能勝,但是想抓萬铨做人質,就有些難度了。那可是鄉間豪強,毒辣不遜于賊寇。

伏波挑了挑眉:“誰說我要綁他了?”

孫二郎愣住了:“可是若不綁人,如何換阿牛脫身?如今李家人可都關在縣衙裏,難不成真要劫獄?”

伏波搖了搖頭,又問道:“除了那張縣丞,縣令是何來歷?脾性如何?任期還有幾年?”

這問的可就細碎了,孫二郎卻真能答出:“縣令姓曹,有些貪財,據說這次加收鹽稅,就是他下的令。任期我是不大清楚,但是邱大将軍來之前他就在任上了,估計也當了四五年的縣令。”

這種窮鄉僻壤,一蹲四五年,還能有什麽背景?更重要的是他在匪患最厲害的時候上任,若不是能力出衆,就是朝中沒人。只看那收鹽稅的架勢,八成應該是後者了。這樣的官吏,在乎什麽,又懼怕什麽呢?

沉思片刻,伏波又問道:“萬铨可有外宿的習慣?或者那個張縣丞,有沒有喝花酒,逛青樓的毛病?”

“只要是男子,必然會有啊。城裏有座品芳閣,是數一數二的紅館,不少官吏富商都會光顧,飲酒作樂。”孫二郎道。

“那派人打聽一下,這兩人前往品芳閣可有規律,會不會過夜,還有樓裏的布局如何。”伏波立刻道。

“難不成要在品芳閣設伏?”孫二郎眉頭緊皺,“就算能捉了人,也不好往外帶。這種青樓也有護院,迎來送往的人又多,恐怕……”

伏波擡手打斷了他:“你想岔了。綁人并不能救出李牛,反而會讓那些官吏、豪商們興兵讨伐咱們。既然無力硬拼,就要又拉又打,分開應對。要給萬铨、張縣丞以威懾,也要拉攏其他官吏,乃至城中糧商。”

這可比孫二郎設想的要複雜多了。他猶豫了片刻,又小心道:“可若是讓萬、張兩人受傷殘疾,也會引來報複,要如何才能吓住他們?”

在他看來,伏波恐怕是想趁兩人逛樓子時,偷偷脅持,加以恐吓。可是青樓人多眼雜,真是喊一嗓子都能叫來人,那就真的逃不脫了。畢竟是要親自出馬的大事,豈能馬虎?

誰料伏波微微一笑:“想要吓人,何必當面?未知的恐懼,才最能震懾人心。你只管去查,查的越詳細越好。”

看着那依舊自信滿滿的面龐,孫二郎突然松了口氣,也是,海上的險關都能闖過來,這點事又怎能難住他們的當家人呢?

用力點了點頭,孫二郎道:“再給我兩日,定然查個清楚!”

“老爺,李家還沒人來求饒,不會是不想管這幾個了吧?”大管事堆着笑,小心翼翼問道。

不論是發現有人私賣糧食,還是安排官兵前去抓人,都是二管事一手操辦的。對于這事兒,萬家的大管事心底也是耿耿于懷,覺得自己被搶了風頭。這要真是讓二管事成了,他還能讨着好了?少不得也要私下上點眼藥。

身材肥大,一臉橫肉的萬铨萬老爺不緊不慢用杯蓋撇了撇茶沫子,呷了一口,才開口:“那李牛可是李家的船長,連他都不管,船不想開了?等着吧,手頭有多少錢糧,遲早會吐出來的。”

聽到這話,大管事也不敢挑刺了,趕緊躬身道:“老爺說的是!臭魚佬的也敢摸米糧,不是自找沒趣嗎?”

萬铨呵呵一笑:“他能弄來糧,本事也不算差了。好好敲打敲打,說不定能有些用處。”

大管事在心底嘆了聲,這李家也是好命,還能有點用處,要不然早就被衙役扒掉一層皮了。只是三五天了也沒見人來衙門疏通,會不會有人暗中作怪?

眼珠轉了轉,他又小心道:“不過李家這麽硬氣,說不準背後有人呢?老爺也當謹慎些才好,不能讓臭蟲咬了腳面……”

這話讓萬铨的肥臉沉了下來,想了想,他呵呵一笑:“也到月中了,派人去請舅兄,晚上到品芳閣喝上一杯。叫來虹兒姐,蘇小蓮陪席,讓舅兄開心開心。”

這話的意思太明白了,就是找張縣丞這個便宜大舅子敲一敲邊鼓,不肯放過李家啊。大管事見狀也不敢在說什麽,連連成是,退了下去。

沒人攪擾,萬铨往椅背上一靠,立刻有丫鬟湊上來給他錘肩。享受着恰到好處的輕柔拿捏,萬铨眯起了眼睛。如能縣裏能給他找不痛快的人可不多了,不管李家背後站着的是誰,他都要一口氣給拔了。有張縣丞給他撐腰,他還用怕誰?這條糧道,他是要定了!

有個穿着麻衣的小子閃進了客棧,跟坐在大堂裏的孫二郎說了幾句,又飛快退了出去。孫二郎喝幹淨了杯中的茶水,起身上樓。這客棧不大,也沒什麽上房,好在地方偏僻,客人稀少,就成了赤旗幫衆人的落足地。

進了屋,一見孫二郎身影,林猛飛快站了起來:“二哥,可打探出來了?”

孫二郎點了點頭,低聲對伏波道:“東主,那姓萬的每月都要請張縣丞三四次,今日就派了人去縣衙。”

“今晚他倆會到品芳閣?”伏波精神一振,他們已經進城兩日了,為的就是這樣的消息。

“應當不差,是從車夫那兒得來的消息。”孫二郎立刻道。

車夫看起來不打眼,但是對于家主的行程還是相當了解的。而且這幾天她都沒讓李家動作,既未求情也沒喊冤,姓萬的肯定要坐不住了,拉攏一下張縣丞讓他逼迫李家,也是可以預見的。

她立刻拿出了一張紙,鋪在了桌上,指了指右上角畫出的小樓:“他們晚上會歇在梅香樓?”

“他們次次都訂在這裏,不會錯的!”孫二郎看着那張稱得上詳盡的地圖,心底忍不住贊嘆。

他是派了人打聽品芳閣裏的布局,還有護院們巡查看守的路線,哪想伏公子竟然直接畫出一副地圖。地圖樣式雖說簡單,标注卻極為細致,每棟屋舍有幾層幾間,周遭有沒有花樹亭臺,還有護院站崗的幾處方位,一一都标在了圖上。光這一副圖,去品芳閣行竊都夠了。

伏波點了點頭:“等他們進了館子,一個時辰後咱們也進去,訂竹青樓的雅間,最好靠近中間的庭院。先占住地方,等到入夜,再讓李來帶人前往。”

這就是他們定的計劃,兩幫人約在品芳閣商談,包一間安靜些的雅間。先擺了酒席,叫個姑娘唱唱曲兒,等人來了就把閑雜人等趕出去,一直“談”到淩晨,天不亮就走。而這基本上也是海上大豪們最喜歡的流程,若是有岸上才能談的生意,十有八九會選擇在青樓裏私會,只吃飯不住店。就算老鸨、護院們見着了,也是不敢随意來打攪的。

計劃當然沒問題,然而孫二郎還是遲疑了一下:“自竹青樓潛入梅香樓是不難,帶着東西爬樓也能辦到,但是品芳閣內能随意走動的只有女子,男客都要有人陪着才行。就算天晚,這一路也可能會被人撞破,到時就麻煩了。”

“無妨,弄一身仆婦衣衫就行。”伏波道。

“這,東主要扮作女子嗎?”孫二郎也不知想到什麽,面上略有些尴尬。

伏波卻搖了搖頭:“不,我原本就是女子。”

什……什麽?!孫二郎簡直懷疑自己聽岔了,兩眼發直的望了過來,入目的,是一張淡定至極的俊俏面孔,那人神色不變,就像說了什麽天經地義的話一般。孫二郎吞了口唾沫,又僵硬的扭過頭,看向林猛,那小子也有些訝色,然而發現孫二郎探尋的目光後,還是認真點了點頭。

這下孫二郎覺得天地都變了顏色,能殺人能打仗,能把買賣做得風生水起,還能一手拉起一個船幫,讓所有人心服口服。這樣的人,竟然不是個男兒?他們今日要策劃的,可是比殺人還要兇狠,竟然是個女子想出來的!

饒是孫二郎平素心思缜密,行至有度,此刻也覺得快站不住了。

眼瞅着孫二郎一副三觀崩裂的模樣,伏波在心底嘆了一聲。現在成立了船幫,這三位船長就是正兒八經的心腹了。林猛,乃至林家族老們都知道她的性別,再瞞着其他兩人就有些不妥了。正好趁此機會把事情擺明了,也方便他們動手。

不過該推的還是要推一把,伏波幹脆問道:“孫二,我可信嗎?”

他……她……可信嗎?孫二郎只覺腦中翻騰的東西驟然降下了溫度,用力捏了捏掌心,他低聲道:“頭領籌謀,自是可信。”

幾人來到城裏,就把“頭領”換成了“東主”,以避人耳目。現在孫二郎又把稱呼換回來了,其中意義不言自明。

見他鎮定下來,伏波也露出了笑容:“那現在唯一的難題也解決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沒有。哪怕是自問,孫二郎也找不出纰漏了。

見他不答,伏波長身而起:“既然如此,今夜就好好幹上一場,讓他們知道吾等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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