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牽手手(二合一)……
明月朗朗,光華如水,齊整的琉璃瓦上映出粼粼波光。
宮人用的便所離延芳殿的正殿大概一刻鐘的距離,是以宋清盈一身輕松的從便所出來時,也不着急回去,慢慢沿着長廊走着,一路吹吹風,賞賞月,摸摸魚。
只是擡頭看到天邊那輪月亮,那首刻在DNA裏的《水調歌頭》就在腦中自動播放了起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唉,她好想家,好想奶奶,一個人過中秋什麽的,真的好凄涼……
就在宋清盈陷入網抑雲模式時,一道修長的身影猝不及防的從一旁的樹叢裏閃了出來。
媽呀!
宋清盈吓得原地起蹦,小臉“唰”一下白了,來人啊,救命啊,有刺刺刺刺……
欸?傅容景?
宋清盈驚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之人,只見月影宮燈下,男人清隽的面容溫潤如玉,那雙招人的桃花眸裏依舊盛滿深情,只是這深情裏,還帶着一絲絲哀怨。
好家夥,原來是這個濃眉大眼的家夥,剛剛差點沒把她送走。
宋清盈稍稍松了口氣,下一刻,心頭又警鈴大作!
傅容景怎麽會在這?難道是專門來堵她?
大哥,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你好歹一男主角,來纏着她這麽個小女配幹嘛?就不能當她死了麽?
宋清盈嘆口氣,早知道這樣,她就算被尿憋死,也不——
算了算了,廁所還是要上的,憋尿傷腎,腎不好容易脫發,她好不容易當了一回大美女,要是禿了像什麽話?
傅容景見宋清盈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還以為她故意冷着他,一顆心不由得又寒了幾分。
一陣穿堂風刮過,吹動着袍擺,傅容景上前一步。
明明有許多話想要問她,可湧到嘴邊,只問了一句,“你沒有收到紙條?”
宋清盈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收到了。”
見她這般防備,傅容景眸光更受傷了,扯了扯嘴角,嗓音微啞,“那你為何不來?”
宋清盈:……是她上次說的還不夠清楚麽?
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她擡頭看向傅容景,一臉“我就是個莫得感情的渣女”的冷酷表情,“傅大人,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上回我已經說清楚了,咱倆身份有別,以後還是別來往了。別來往了,別來往了,別來往了,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這回你聽清楚了沒?”
傅容景有一剎那怔住,薄唇微動,啞聲道,“你……變了。”
宋清盈忙不疊點頭,“是是是,我變了,所以你趕緊忘了我吧,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屬于你的幸福,拜拜。”
說罷,繞過他就走。
倏然,身旁的人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靠,什麽情況?
宋清盈眉頭皺起,邊掙紮着,邊瞪着他,“你幹什麽,松開!”
傅容景盯着她,漆黑的眼瞳黑得仿若沒有半點光,苦澀道,“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只是今日約你,實在是有件重要的事與你說。”
“有話就說,動手動腳幹嘛!”宋清盈簡直無語了,她之前看在他是男主的份上,想着大家好聚好散,畢竟人家頭頂光環,咱也不至于跟他鬧得太僵,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
哪知道這傅容景這麽死心眼,難道這就是男人對白月光的執念?
“你再不放開,我喊人了啊。”
“你不敢。”
“……”
你、媽、的!
宋清盈的确不敢,畢竟要真把人招過來,她肯定也要倒黴。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麽,趕緊說。還有,別拉拉扯扯的,松開!”她的語氣很冷,絲毫不客氣。
傅容景心裏又涼了幾分,沉默着松開了她的手腕,試圖解釋,“我見你要離開,一急之下才……是我失禮了。”
宋清盈急忙将手收回,“說正事。”
傅容景靜默片刻,才出聲道,“月底我便要去隴西巡鹽,若此次辦差順利,我回來便求陛下,将你賜給我。”
宋清盈,“???”
啥玩意?
傅容景那邊還自顧自說着,說他大概什麽時候會回來,讓宋清盈再忍耐一段時日。
宋清盈,“別,千萬別。”
傅容景的美好暢想被打斷,不解的望向她,“你不想出宮麽?”
宋清盈:出宮肯定是想出的,但她要出宮,也是走光榮退休的正規渠道,跟他這塊小餅幹有啥關系。
她本想這樣答,但想到傅容景這人的腦回路,估計無法理解她為什麽要吃這份苦熬這麽多年,她也懶得解釋,便換了種答法,“嗯,我不想出宮。”
傅容景本以為她就算拒絕自己,也是為着出宮後的名分問題,沒想到她竟然說她不想出宮?
“皇宮多好啊,這裏面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裏面的。出宮是不可能出宮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出宮的。”
眼見着傅容景逐漸變黑的臉色,宋清盈繼續滿嘴跑火車,明亮的眼中滿是熱忱,“嗯!皇宮是我家,我宋清盈生是皇宮的人,死是皇宮的鬼,有多少光就發多少熱!”
聽到她這些話,傅容景欲言又止,幾次張開嘴,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宋清盈:我可真是個機智的美少女jpg.
這時,前頭忽然傳來一陣橐橐的腳步聲。
來人了!
宋清盈肩膀一抖,媽耶,要是被人撞見她和傅容景在一塊兒,那誤會可大了。
“公主,去那邊躲。”
傅容景指了指他方才冒出來的地方,有樹叢,有假山造景,配合着夜色,倒是能遮擋一二。
宋清盈剛想跟他一起往那邊鑽,腳步才擡起,她忽然意識到——
不對啊,她幹嘛要跟他一起躲?她可是正大光明出來上廁所的,又沒做什麽虧心事,真正要躲的人是他傅容景吧?
想通這點,她也顧不上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一把将傅容景往那假山處推,催促道,“去去去,你快躲起來。”
傅容景一怔,回頭看她,目光動容。
她主動碰了他的背,還這般擔心他,将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讓他先躲。
果然,她心裏還是有他的,只是嘴硬心軟,不願連累他罷了。
“公主……”他溫聲喚道,目光堅毅,“等我回來。”
“???”
宋清盈人傻了,他這個眼神,這個語氣,怎麽回事?哪個環節出問題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傅容景“咻”的一下就往假山後閃去,很快便與夜色融為一體。
而宋清盈站在原地,想到他那句深情款款的“等我回來”,肉麻的打了個顫,只覺得雞皮疙瘩掉一地。
真是莫名其妙。
耳聽得那陣腳步聲越發近了,宋清盈趕緊擺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淡定表情,朝前看去。
只見泠泠月色下,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正疾步走來,廊上燈光淡淡的灑在他立體的眉目間,顯得他面部線條更加冷硬深邃。
宋清盈看到來人,才消停的小心髒又咚咚咚的狂跳起來。
今晚怎麽回事,怎麽走了一個又來一個,還讓不讓人愉快過節了!
傅容景半路堵她,她還能理解為是因為被放了鴿子的憤怒,可誰能告訴她,皇帝老板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還沒等宋清盈想明白,霍致峥的腳步已經在她面前停下。
“奴婢拜見陛下。”
來自帝王的那份強大氣場壓得宋清盈連忙低頭行禮。
她忐忑不安的等着,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皇帝叫起。
腦中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他是不是知道傅容景來找她的事,以為他們在勾結反叛,所以才特地趕過來抓個現行?
膝蓋屈久了一陣酸澀,她偷偷擡起眼,還沒看到霍致峥的表情,就瞥見後頭的福祿公公朝她擠眼睛,傳遞着“老板心情不好,你要完蛋了”的訊息。
宋清盈:痛苦面具jpg.
她就帶薪上了趟廁所,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一地步!
緩了緩,她視線再往上,正好對上霍致峥那雙深邃的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眸。
四周安安靜靜,只聽得呼呼風聲。
他們一言不發的對視着,格外尴尬。
宋清盈覺得這會兒她該說點什麽,不然她會被生生尬死,于是,她擠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朝霍致峥打了個招呼,“好巧啊陛下,您也來如廁?”
剎那間,廊上的風好像也靜止住了。
霍致峥冷肅的面孔微動,宛若冰封的河面裂開一道縫隙。
福祿總管等宮人則是一臉“這個女人到底在說什麽東西”的驚恐,紛紛将腦袋埋得很深,生怕被無辜殃及。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鬼話的宋清盈:救命!!!!
她膝蓋發軟,腦子裏已經在準備遺言。
這時,一直沉默的霍致峥總算開了口,“你在這作甚?”
他的語調是一貫的冷淡,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宋清盈老實道,“奴婢內急,去了趟茅房。”
想了想,又添補一句,“奴婢跟小世子身邊的嬷嬷打過招呼了的。”她不是無故曠工!
霍致峥面無表情的環顧左右,須臾,銳利的目光再次落在宋清盈的額頭上,“就你一人?”
宋清盈睫毛微微一顫,腦袋埋得更低,“是。”
“擡起頭回答。”
“……”
來了來了,又要用眼神殺了。
宋清盈深吸一口氣,雙手揪着裙擺,一邊自我催眠着“她只是個無辜路人”,一邊緩緩地揚起臉。
兩人視線相碰,一個帶着探究,一個寫滿無辜。
霍致峥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冰冷的視線不緊不慢的在她的臉上逡巡一陣,不曾錯過她半點神色變化。
全程宋清盈心理活動如下——
撐住,再堅持一下就好了。
他怎麽還在看,看這麽久,眼睛都不幹的嗎?
嗚嗚嗚他的眼神好可怕,氣場好強大,她好想回家。
就在宋清盈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霍致峥總算挪開了那有如千斤沉重的凝視。
宋清盈心弦一松,一口氣才舒到一半,那人倏然俯下身來,指節分明的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宋清盈:救命啊啊啊啊!
男人的手指有些糙,指腹是溫熱的,可宋清盈卻覺得渾身血液仿佛凍住了,背後陰嗖嗖的。
霍致峥清冷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她吓到呆滞的小臉,眼眸微微眯起,語氣透着幾分危險,“你見過傅容景了?”
宋清盈,“沒——”
捏着下巴的手指收緊了些,“好好回答。”
淡漠的話語裏,滿滿的警告。
宋清盈頭皮發麻,不行了不行她要死了,撐不住了。
下一秒,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嗚嗚嗚陛下,奴婢錯了!”
莫說随行的宮人,就連霍致峥都被她這極具爆發力的哭聲給吓了一跳,下意識的松開了她的下巴。
宋清盈一個滑跪,一把抱住霍致峥的大腿,哭得那叫一個痛心疾首,“奴婢剛才是見到了傅大人,但他就跟奴婢問了個路,奴婢說不知道,他就走了。其他的真的沒了!奴婢方才也是見到陛下突然駕到,心頭惶恐,才語無倫次,還請陛下饒了奴婢吧!”
又一次被抱住大腿的霍致峥,“……”
額頭的某根神經跳了又跳,他嘴角繃得直直的,“松開。”
“求陛下恕罪,奴婢真就出門上個茅房,其他的事一概不知情。”
“你再不松開,信不信朕現在就罰你。”
話音未落,宋清盈火速松開手。
霍致峥眉頭皺起,“……你這動不動下跪抱人腿是什麽毛病。”
看着宋清盈耷拉着腦袋跪坐在地上,眼圈泛紅,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他嘴角弧度沉了沉,冷硬道,“起來。”
宋清盈動了動,卻沒站起來。
霍致峥道,“怎麽,還要朕扶你?”
宋清盈嘴唇動了動,小小聲道,“奴婢腿軟,站不起來。”
霍致峥,“……”
宋清盈也很尴尬,但膽子小也不是她的錯,她天生就慫得很,賊惜命,坐動車都會買保險的那種,生怕自己哪天人沒了,奶奶都沒人養老送終。
“陛下您別管奴婢,奴婢坐一會兒,等會自個兒就爬起來了。”
有了上次腿麻平地摔的前車之鑒,宋清盈再不敢在霍致峥面前逞能,還是老老實實坐着,等腿不軟了再動。
一旁的福祿總管見狀,趕忙遞臺階,上前道,“咱家攙你一把。”
可還沒等他走過來,就見皇帝側過臉,一個冷淡的眼神掃了過來。
福祿總管表情一僵,及時剎住腳步。
宋清盈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麽,就見一只修長寬大的手掌出現在她眼前。
那是只很漂亮的手,手指瘦長而纖細,骨節分明如玉,指甲圓潤幹淨,滿足手控的一切想象。
這只手,是霍致峥的。
宋清盈眼中滿是詫色,呆呆地順着他的手往上看,然後對上那雙淡漠的黑眸。
他,竟然會拉她?
她眨了眨眼,反應過來,搖着頭讪讪的笑,“不敢勞煩陛下,奴婢自己可以……”
霍致峥語氣有些不耐煩,“快起來。”
宋清盈吓得小心肝一顫,再不敢矯情,趕緊将手放在他掌心。
霍致峥常年習武,拉弓揮劍,手上力氣很足。他握住她的手,稍稍一使勁,便将人從地上拽了起來。
宋清盈努力保持平衡,抵抗着慣性不往他的身上靠。待順利站好,她還暗暗舒了口氣。
再擡眼,卻見霍致峥正垂着眼,盯着她的手看。
宋清盈,“……?”
難不成皇帝也是個手控?
雖然她的手是挺好看的,但這樣拉着女孩子的手盯着看,她臉皮再厚也是會難為情的。
宋清盈尴尬又不失禮貌的朝霍致峥笑了笑,“奴婢多謝陛下。”說着,手動了動,要抽回來。
霍致峥松開她的手,“傅容景就跟你問了個路?”
宋清盈:這事還沒翻篇?
“呃,是,就問路。”
宋清盈無比誠懇的強調,“奴婢跟他不熟,一點都不熟。”
霍致峥也不知道想起什麽,嘴角牽起一抹冷冷的弧度,“是麽。”
宋清盈咽下口水,“是……的吧。”
他便不再說話,轉過身,直接走了。
宋清盈愣了愣,連忙跟了上去。
他們倆回到宴後上不久,傅容景也回到了席上,淡定從容,就像真的只是出去透了透氣。
宋清盈壓根就不敢再往傅容景那邊多看一眼,十分本分的待在福寶身邊,然後,她注意到霍蓉兒有點不太對勁。
那黑中透着粉的臉蛋,那蕩漾的小眼神,還有那不停往下看的目光——
那個角度,好像是傅容景坐的位置?
宋清盈表情瞬間變得複雜,她出去前,霍蓉兒還挺正常的。怎麽回來後,她就看上了傅容景?
所以,一切還是在按原書的設定在發展?
想到霍蓉兒愛而不得的狼狽結局,宋清盈抿了抿唇。
雖說她跟霍蓉兒接觸不多,但這妹子人其實心眼不壞……唉,可惜愛錯人了。
宋清盈這邊兀自感慨,全然沒察覺到,她這副蹙眉嚴肅的模樣,落在上座之人的眼中,卻是另外一種解讀。
霍致峥捏着酒杯,眸色暗沉。
見到蓉兒看傅容景,她就這般不高興,板着個臉連掩飾都不要了?
擡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又想,她如今都這個身份了,竟然還惦記着傅容景,真是不知所謂。
喝下第三杯酒後,他低眸看向掌心。
方才,她的手就放在他的掌心。
她的手很軟,像一軟棉花似的,涼涼的,捏在掌中很舒服。
她的手也很嫩,嫩到稍稍一用力,就能捏出紅痕——
所以,她手腕上那圈泛紅的指印,是誰捏的?
答案,在胸口呼之欲出。
霍致峥壓低眉眼,盯着下首那道修長如竹的青色身影,幽深的眸中墨色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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