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五分鐘(二更)

宋清盈的腦袋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哈?她喜歡傅容景?

不是,老板你從哪裏得出這個結論的?

“不喜歡。”宋清盈神色認真,毫不猶豫。

說到這個,她就分外的坦然,甚至底氣足到敢與霍致峥對視,“陛下,奴婢與傅大人之間清清白白,沒有半分私情,真的,比真金還真。”

她這斬釘截鐵的回答似乎取悅了霍致峥,他眉心微松。

但也僅僅一瞬間,他忽的記起什麽,銳利的目光随之落在宋清盈的手腕上,過了這些時間,那道紅痕淡了些,但仔細看還是能看見。

他嘴角弧度沉了些,心口有團火在燒,燒得他血液沸騰,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須臾,他又問她,“那你喜歡誰?”

宋清盈:沒想到皇帝平日裏瞧着冷清冷心的一個人,喝醉酒了,竟然變得如此八卦?不過就算你是老板,也得給下屬一點私人空間吧?

她不自在的抿了下唇,也不知哪來的膽氣,反問了一句,“奴婢就非得喜歡誰麽?”

霍致峥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眸光一閃。

意味不明的視線在她白皙素淨的面容停留半晌,倏然,他道,“自然不是。你喜歡誰,是你自個兒的事。”

宋清盈心說:還算講點道理。

見她垂眸不語地站在原地,鬓發微垂,盡顯溫順,霍致峥喉結滾了滾。

片刻後,他挪開視線,沉聲道,“你退下。”

“……是。”

直到走出寝殿,宋清盈還有些恍惚,扭頭看了一眼那燈火通明的殿內,她摸了摸鼻子,皇帝的心思還真是陰晴不定,難怪總有人說伴君如伴虎。

不管了,反正她已經下班了!可以回去吃螃蟹啦!

想到這,宋清盈腳步輕快的往殿外走去。

看到指揮宮人擡熱水的福祿總管,她立馬湊了上去,“福祿總管辛苦了。”

福祿總管扭臉見到她,驚了一下,再看到她衣衫完整,連根頭發絲都沒亂,更是睜圓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聲音似的,“你怎麽……怎麽出來了?”

“我已經把陛下扶進寝殿了,不出來作甚?大總管莫不是糊塗了,我早就不值夜了。”宋清盈無比自然的回答着,又問,“方才您替我保管的那個食盒呢?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歇息了。”

福祿總管此刻的心情很是複雜,看向宋清盈的目光更是複雜——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錯過了什麽,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在這問螃蟹。

“陛下呢?”福祿總管有點自閉,并不是很想回答螃蟹的問題。

“陛下在床上坐着呢,剛喝了杯水,倒不是醉的很厲害。方才也是他叫我退下的。”

“……”福祿總管覺得心口更疼了,他們倆人都到床邊上了,哪怕誰不小心跌一跤,那不就滾到床上去了嗎?他一個閹人都比他們懂!

“福祿總管,我瞧着你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沒事。”福祿總管手指微顫的指了個方向,“食盒放在那,你去拿吧。”

老太監想一個人靜靜。

“好嘞,那我先走了,明個見。”

宋清盈揮揮手,取了食盒,便高高興興下班了。

***

夜愈發深了,熱水充盈的浴桶裏煙氣氤氲。

霍致峥靜坐在浴桶裏,一頭黑色長發披散,一行汗水沿着肩頸的肌肉線條從他健碩的胸膛滑落水中。

他雙眸緊閉,腦中卻不自覺浮現出一雙清澈的黑眸——雖然那女人一貫在他面前表現得老實規矩,可他很清楚,都是她裝的,她那雙眼睛總能睛洩露太多情緒。

只是剛才問到她喜歡誰時,她的目光那樣坦然,幹淨,像一張白紙。

她不喜歡傅容景,卻也不……中意他。

這個認知讓霍致峥稍感胸悶,伸手捏了捏眉心,心裏忽的出現一個聲音——

既然這般不願見到她與傅容景有瓜葛,為何不直接将她納入後宮?如今你是皇帝,她不過一個宮女,你要想要她,不過一句話的事。

收她入後宮……

倏然,霍致峥睜開眼,眸中情緒如海潮般翻湧,原本随意搭在浴桶上的手臂也驟然收緊。

他真是瘋了,竟然會對宋清盈産生這樣的想法?

這一夜,霍致峥始終難眠。

而宋清盈那邊,也睡得不太好。

晚上與寶蘭一道分食完大閘蟹後,她就洗洗睡了。可在床上躺了許久,腦子裏一會兒蹦出霍致峥捏自己下巴的模樣,一會兒又蹦出他貓貓喝水的樣子,一個冷,一個乖,一個讓人敬畏,一個讓人憐愛……嗯,就很分裂。

這般胡思亂想了大半夜,最後還是累得不行,她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可剛入睡不久,她便做了一個夢——

夢裏,伴随着一陣“嘟嘟嘟”的聲音,她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旋即,她現代的房間出現在眼前。

她站在門口,房間門虛掩着,裏頭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怔怔的擡起手,“吱呀”一聲老舊的門被推開,狹小又昏暗的房間裏,一個佝偻的棕紅色背影站在窗邊。

那個背影是奶奶的。

奶奶踮起腳,取下窗前挂着的一串風鈴,動作緩慢又遲鈍的轉過身,将風鈴放進一個紙箱子裏。

宋清盈走過去看,只見箱子裏放了不少日用品,還有些她的衣服,洗的幹淨發白,整整齊齊的疊放着。

奶奶是個很愛幹淨的人,盡管她是個拾荒的老太太,家裏雖然小破舊,但永遠是一塵不染的。

宋清盈小時候不愛洗手,奶奶就對她說,“咱們撿垃圾,那是沒辦法,人吶,總得找個活下去的路子。但既然咱們活在這個世上,就要做個幹幹淨淨的人,手要幹淨,臉要幹淨,最重要是心要幹淨。”

那時候她還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卻懵懵懂懂把這句話記下了,一記便是小半輩子。

“滴滴滴”一陣鬧鐘聲響,宋清盈回過神,再看拿膠帶封箱子的奶奶,眼眶不禁泛酸:這是在收拾她的遺物嗎?

看着奶奶彎着腰,顫顫巍巍的。抱着那大箱子一步步往外走。

宋清盈急了,揚聲喊道,“奶奶,奶奶——”

奶奶卻什麽都聽不見,頭也不回的走了,“啪嗒”一聲門關上。

宋清盈眼前一暗,再次睜開眼,入目是深棕色榫卯結構的房梁。

她緩緩擡起手,放在眼角,指尖沾了些許濕潤。

剛才,只是個夢啊。

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側眸見外面的天還暗着,重新閉上眼假寐。

半個時辰後,宋清盈起床洗漱時,看着身上秋香色的新宮服,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在夢裏,奶奶身上穿着件紅棕色的羊毛衫,就是她拿第一筆實習工資買的那件。

“姑娘,您笑什麽啊?”寶蘭見宋清盈彎起的眉眼,好奇問道。

“昨兒個做了個好夢。”宋清盈淺淺一笑。

在現代沒親眼看到奶奶穿上新衣服,在夢裏,也算圓了她一個心願了。

嗯,蠻好的。

收拾妥當,宋清盈往正殿去當差,只是從住所到正殿的一路上,她發現經過的宮女太監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對勁。

還有幾個原本在嘀嘀咕咕說着話,一見到她,就立刻止住聲音,等到她走過去了,又開始嘀嘀咕咕。

自覺告訴宋清盈,應該又有什麽幺蛾子了?

果不其然,她剛到崗位上,桑枝就湊了過來,先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清盈,沒事的,外頭那些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相信你的為人。”

“???”

宋清盈:“外頭又傳我什麽了?”

桑枝見她懵逼的表情,詫異問道,“你不知道?”

宋清盈搖了搖頭,“不知道。”

“這…我也是今早聽兩個小宮女嘀嘀咕咕,說你昨日夜裏又進了陛下的寝殿,等你出來後,陛下就叫了水沐浴更衣。他們說你受了陛下寵幸,可陛下嫌棄你的身份不好,就沒給你名分。”

“……上回不是一次傳過一回類似的麽,怎麽又傳?”

“上次那回辟謠了呀,說是小世子也在寝殿,陛下應當有所顧忌,沒寵幸你。”桑枝道。

宋清盈噎住,過了一會兒,擺了擺手,“随他們傳吧,反正過段時間就消停了。”

她算是體會到謠言有多不靠譜了,就說今天這個吧,雖說她的确進了寝殿,出來後皇帝的确也沐浴更衣了,當天地可鑒,她在寝殿停留的時間滿打滿算不超過十分鐘吧?

古代衣服這麽繁複,系帶又多,一脫一穿都要五分鐘。難道在他們的眼裏,皇帝只能堅持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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