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誰也別想再叫……

第78章 誰也別想再叫……

靜嘉的誓言叫滿屋子靜如鹌鹑的妃嫔們都驚得擡起頭來, 連一直淡然的康太妃都有些詫異。

即便時人總有些‘我命由我不由天,逆天而行’的說辭,也是承認蒼天有眼的, 不然寺廟和道觀不會盛行, 皇家也不會大張旗鼓的祭祀,皇帝更不會被稱之為天子。

這世道即便是不信神佛的人, 也不會拿自己最在意的人發誓,萬一上天真有靈呢?誰也不敢去賭那個萬一。

動過算計可不只是害命, 大家如今都知道錦嫔心計深, 孩子對她竟然這麽重要嗎?許多人眼中都閃爍着自個兒的心思。

皇帝居高臨下睨着靜嘉的眸底多了幾分柔意, 他清楚靜嘉對皇嗣沒什麽感情, 她跟魏嬷嬷說的話他已經知道了。

所以皇帝更清楚靜嘉是為什麽這麽反感對孩子動手,這讓他心窩子裏那越來越重的憐惜都快承受不住, 許是太沉重,就像春泥下沉,淚滴一落便慢慢生出了幼苗。

“所以嫔妾求萬歲爺和老祖宗恩典, 嫔妾想知道,到底是誰叫嫔妾小産的。”靜嘉叩頭不起。

柔妃自然緊跟着叩頭下去:“臣妾也求萬歲爺和老祖宗恩典, 求萬歲爺明察, 到底是誰對臣妾下的毒, 是誰對三阿哥下的狠手, 求萬歲爺還臣妾一個清白!”

康太妃不動聲色勾了勾唇, 看到太後那帶着濃重裝扮的臉上驀地多了幾分灰敗, 心裏舒坦極了。

太後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其實一直強忍着咳嗽,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叫她頭暈得厲害,也讓她沒有平時那般清明。

在德妃伏誅之前, 她就該處置了那幾個奴才的,只耽擱這一會兒工夫,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太後死死咬了咬舌尖,劇烈的痛意叫她心頭清明了些,她強壓着咳嗽開口:“查!查清楚!還後宮一個清……”

正氣凜然的話還沒說完她便暈了過去。

皇帝趕忙起身宣太醫,妃嫔們也都緊着起身表孝心,只有端貴太妃和康太妃唇角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嘲諷,這是太後在前朝時後便用慣了的老招數了,不過如今許是真要拿命來演。

皇帝不喜殿內亂糟糟的一團,下令依然叫衆人禁足宮中,不管如何,太後的身子更緊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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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人都離開後,太後才睜開眼睛,死死捏着劉佳嬷嬷的胳膊:“立刻傳話給定國公,叫人将安寶赫私下扣住!快!”

這話說完,太後才真的忍不住暈了過去。

待得靜嘉被常久忠親自請到慈寧宮之前,柔妃這邊已經收到端貴太妃那只貓被毒死葬了的消息,德妃也已經一尺白绫,與淑貴人差不多的待遇,被送往妃陵停靈。

“可惜了那貓……端貴老爺子倒是下得去狠手。”柔妃斜靠在軟榻上,由着蓉娟拿着溫熱的雞蛋在她眼上輕輕滾動。

蓉娟仔細着動作,聞言也知道自家主子在說什麽,她還是有些不大明白:“主兒,如此一來宮中可就沒有馬佳氏的小主了,端貴老爺子和馬佳府就這麽眼睜睜看着?”

柔妃唇角勾了勾:“德妃何嘗把自己當做馬佳氏的族人了,連大阿哥她都不放在眼裏。再說等過了立春大祭,不是要選秀了麽。”

陳嬷嬷端着藥從外頭進來,聞言心下一動:“主兒,容貴妃那裏就那麽算了?如此一來,咱們不但落不着好兒,還要引得貴妃忌憚。”

柔妃叫蓉娟塗上面脂,将藥一飲而盡,拈着蜜餞入口,不緊不慢道:“我中毒一事必不會就這麽算了,可恨太後拿身子做筏子,只怕慎刑司那幾個奴才都活不成,就是不知道錦嫔那裏能不能頂得住了。”

因着孝道,皇帝不可能明目張膽對太後動手,誰也不知道太後到底在宮裏有多少後手,狗急了還跳牆呢,更別說七年下來後宮一直都在太後手裏。

可柔妃也不着急,少了個跟耶拉氏一樣的瘋子,三阿哥性命無憂,慢慢來也可以。即便是這次不能将貴妃拉下來,只要靜嘉無恙,她們二人一明一暗,必定不會叫容貴妃得着好兒。

只柔妃還不知道,靜嘉也沒打算叫貴妃繼續尊貴下去。她們念叨着的功夫,靜嘉已經跪在了慈寧宮殿前。

她面色很平靜,從與柔妃交好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會有這麽一日,她不可能永遠匍匐在太後和貴妃腳下做一條聽話的狗,狼若是做狗久了,狼性也會慢慢消失。

頂着慢慢透進膝蓋骨裏冰涼刺骨的疼,靜嘉突然想起來皇帝令孫起行帶給她的那頗有情趣的口谕,她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她也正是那麽想的呢,這是她最後一次對太後,對貴妃示弱了。過了今日,她再不會通過這種憋屈的法子對自己下狠手。

沒有底牌的時候,她要用自己的血肉鑄就高臺,等能站直了往前走的時候,誰也別想再叫她受委屈。

她忍了十幾年,算計了十幾年,浸染黑了心腸,為的便是叫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都不再受委屈。

如今,便是時候了。

“老祖宗,安寶赫去寶華寺給佟佳氏點長明燈,昨日就出了京,定國公已經派人往寶華寺那邊去了,還沒見着人。”董興福輕聲禀報。

太後靠坐在明黃色的靠枕上,臉上塗着厚重的粉,卻依然蓋不住幾乎要彌漫開來的死氣,只一雙帶着血絲的眸子燒的愈發明亮。

容貴妃伺候着太後喝過藥,聞言皺了皺眉:“那佟家人呢?可控制起來了?”

“回貴主兒,佟家人一直都住在關爾佳的別院裏呢,公爺派人守着,他們都不敢亂走動。”董興福趕忙道。

本來太後是希望靜嘉能夠跟佟家人見一面,可是自打佟家人入宮,靜嘉身子一直不好。後頭年底事兒又多,倒是一直不曾碰上面,也不知道這些人對靜嘉來言到底有沒有用。

太後倒是不怕靜嘉不在意佟家人,人言可畏,大清以仁孝治國,若是撕破了臉,佟家人在流言蜚語裏也能起不小的作用。

容貴妃放下藥碗,低聲問太後:“姑爸爸,慎刑司那幾個奴才和趙謙……”

“他們和崔太醫那邊,晚膳前就已經處置了,只是趙謙不在慎刑司。”太後捏着額角有些煩躁,身體上的不舒服和心窩子裏沉甸甸的不祥預感都叫她有些繃不住神兒。

容貴妃臉色不太好看:“趙謙知道的事兒不少,若是萬歲爺……”

“無妨,皇帝不敢跟哀家明着作對。”太後淡然道,她這些年在大清立下的好名聲也不是白得的,即便皇帝也不能忤逆太過。

她想了想才問:“錦嫔怎麽樣?”

劉佳嬷嬷:“一直老實在門外跪着呢,倒是看不出什麽來。”

容貴妃聞言眸子閃了閃,對靜嘉她一直感覺都比較複雜。

說嫉妒,她很清楚這一切并非靜嘉的選擇,可皇帝的恩寵不是假的,皇帝看靜嘉的眼神裏的縱容和溫情也不是假的。

說警惕,她也清明靜嘉沒有多少野望,可靜嘉是個會謀算的,從小便是在虎狼環伺之下長大,能活下來靠什麽?必定是比虎狼還要狠。

靜嘉越是平靜,越是乖順,越是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甚至叫她和太後都不由自主的信重,容貴妃心裏某個角落就越是害怕,有心計有恩寵還沉得住氣,但凡給靜嘉一點機會,這都是一只嗜人的猛獸。

“叫她進來吧。”太後淡淡道,靜嘉已經跪了半個時辰,也差不多了。

靜嘉扶着半夏進門時,腳步微微有些踉跄。

正月裏天氣還冷,外頭自頭半晌開始下着的大雪也沒停呢,說句天寒地凍一點不為過。

跪在廊庑上風雪都刮不着,她穿得也特別厚,可沒有火盆子點在那兒,冷氣兒還是拼命往骨子裏鑽,跪半個時辰也夠受的。

即便如此,進了門,靜嘉仍然恭順跪了下來,膝蓋鑽心的疼叫她本就凍得青白的臉色更憔悴了些。

太後居高臨下看着她,好一會兒才冷冷開口:“三阿哥那裏,是不是你動的手?”

“回老祖宗,嫔妾說的句句是實話,嫔妾不會對孩子動手。”靜嘉低聲道。

太後面色不變:“好,那哀家再問你,你可知道柔妃的算計?或者說,你可對貴妃動手了?”

靜嘉認真泥首下去:“回老祖宗,嫔妾沒那麽多野望,更不是傻子,不然也活不到今日,嫔妾沒有理由對貴妃動手。”

太後和貴妃都沉默下來,道理是這麽個道理,畢竟靜嘉在意的人甚至靜嘉自個兒都被拿捏在太後手裏。但凡靜嘉不老實,身為太後她想要廢掉個把宮妃,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只是德妃的話像是一根刺紮進了太後心裏,若是靜嘉知道自己的小産是自己所為呢?她對孩子有多在意太後看得出來,女人孤注一擲的瘋癫和癡狂太後見過太多。

大家心裏都清楚,話卻不能輕易問出口,太後如今的身子骨叫她賭不起一個萬一。

萬一是德妃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誣陷靜嘉呢?

容貴妃心性不足,确實還需要幫扶,若承認靜嘉小産乃慈寧宮和承乾宮一手所為,這布置了良久的棋子就廢了,而且憑靜嘉的心計,惹急了眼,還不定鬧出什麽麻煩來。

可太後也無法全然相信靜嘉什麽都沒做,這會子她跟容貴妃想法差不多——靜嘉太冷靜了,即便已經被無緣無故罰跪了半個時辰,她還是無怨言地恭謹着口齒清晰回話,面色沉穩。

這樣深的心計,哪怕靜嘉沒有問題,太後也放心不下将一只猛獸放在容貴妃身邊。

她喝了口溫水沖去口中叫人膩煩的苦澀,嘆了口氣:“錦嫔,一直以來哀家對你如何你心裏清楚,自打你入宮哀家就護着你,你成為皇帝的人以後,哀家也給了你尊榮和體面,讓皇帝寵着你,貴妃也信重你,這些話哀家本不該問你的。”

靜嘉垂着眸子不說話。

“近來哀家身子不适,後宮又一下子發生了這麽多事兒,德妃的算計總非一日之功,你的聰慧和算計哀家心裏清明,那你跟哀家說說,即便你什麽都沒做,德妃和柔妃所為,你就一點都不知道?”太後語氣幾乎算得上溫和道。

靜嘉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麽,可只是眼眶子微微發紅,依然什麽都沒說。

太後這才坐正了身子,示意劉佳嬷嬷扶靜嘉起來:“哀家不是埋怨你,可哀家身子不争氣,早晚要先走一步。哀家盼着你和貴妃能夠相互扶持,在這宮裏長久的尊貴下去,你若是心不誠,叫哀家如何放心呢?”

話說到這裏,太後才定定看着靜嘉逼問:“今兒個你不妨就跟哀家仔細說說,不管你說了什麽,哀家都恕你無罪。”

靜嘉坐在一旁,擡起眸子以前所未有的真誠看着太後:“嫔妾真的從未妄想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皇後之位從太後選擇算計她開始,她就已經要定了。

“顧念着老祖宗和貴妃的吩咐,嫔妾從未有一日懈怠,膽戰心驚在萬歲爺身邊伺候,只想着達成老祖宗的念想。”畢竟太後的念想和她想要的不謀而合,主動送上門的,不算計那是傻子。

“嫔妾不知道自己小産了,直到今日上午……”聽別人說的,她真的沒有小産。

“可嫔妾也害怕,為何自己身子一點點虛弱下去,怎麽喝藥都不見好。”靜嘉說着身子晃了晃,“嫔妾不知柔妃有沒有動手,可德妃所為嫔妾确實有所察覺,只是嫔妾不知道她是沖着嫔妾還是別人,在沒有查清楚之前,知道老祖宗和姐姐忙着,嫔妾不想給您添膩煩。”

太後沉聲問道:“那慎刑司送人進來的時候,你為何還不肯說?由着那些人往貴妃身上潑髒水?”

靜嘉慢慢起身又跪了下去:“因為嫔妾動搖了。”

“什麽意思?”太後臉色難看問道,容貴妃聞言也皺起眉來。

靜嘉垂着眸子仿若呢喃道:“嫔妾為何會小産呢?嫔妾的身子為何一直不見好呢?德妃所言……”

“放肆!”太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打斷靜嘉的話,眼神銳利如刀盯着她,“所以你還是懷疑哀家想要你死?”

靜嘉不吭聲。

太後冷哼出聲:“哀家想要你死,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就比如現在,你的弟弟和外家所有的人都在關爾佳氏手裏,哀家要你去死,你敢拒絕嗎?”

靜嘉猛地擡起頭,不可置信又震驚地模樣,叫容貴妃心底莫名其妙升起一絲快意。

“為什麽?”眼淚從靜嘉眸中奪眶而出,“嫔妾從未想過背叛主子,您依然想叫嫔妾死?”

太後冷冷看着靜嘉:“你若是聽話,哀家自然不會動你,貴妃心地純善,身邊留着一條毒蛇,自然要把毒牙給拔了才能叫人放心。結果你做了什麽?由着別人陷害貴妃?你對得起哀家過去的栽培嗎!”

靜嘉被太後這不要臉的話給噎得都沒能立時說出話來,看着像是受了打擊似的,搖搖晃晃做足了小白菜的模樣。

靜·小白菜·嘉想着,萬歲爺怎麽還沒來呢?帶着宮鑰的奴才都死了嗎?

“如今柔妃中毒,你身子骨不好,未必不是德妃的算計,還沒查清楚你就冷眼旁觀主子受罪,可見你還是不知道自個兒是誰的奴才!”太後言語愈發冷厲,話說到這裏,她本想叫靜嘉再出去跪着醒醒神,畢竟趙謙還沒解決,靜嘉還有用。

可她剛說完這句話,外頭就響起孫起行陰柔響亮的聲音:“萬歲爺到!”

“給皇額娘請安,您身子可好些了?”皇帝進門沒看還搖晃着的小白菜,只淡淡看着太後問道。

太後心下沉了沉,不回答皇帝的話,只問道:“皇帝這麽晚過來,是為了錦嫔?怎麽,哀家連傳個嫔問話都不行了嗎?”

皇帝坐在一旁,由着容貴妃和靜嘉見過禮後,才輕笑出聲:“皇額娘誤會了,您即便是叫滿宮的妃嫔過來,朕也沒什麽可說的。朕過來是關心皇額娘的身子,如今看起來,皇額娘氣色倒是還不錯,那朕就放心了,還是貴妃照顧的好。”

雖然皇帝誇了容貴妃,可她心裏完全升不起歡喜的情緒,反而莫名有些心慌意亂。

太後臉色也依然不好看:“勞皇帝挂記,後宮出了德妃那樣大逆不道的妃子,害得保晖和三阿哥差點沒命,哀家痛在心裏,實在是難受得緊。”

“哦?那皇額娘還是不必太過挂記了,保晖身子已經無恙,三阿哥那裏,奶嬷嬷喝了藥,他也能喝進去奶了,過不了幾日便能好起來。”皇帝從善如流笑着道。

太後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道:“既如此哀家就安心多了。你明日需要早朝,若是無事你便早些回去歇着,叫錦嫔伺候着吧。”

她以為皇帝是為了靜嘉而來,左右靜嘉現在以為安寶赫和佟家人都在自己手裏,絕不敢亂說話,也該知道怎麽做,她也不吝啬賣皇帝個好。

可皇帝确實不是為了靜嘉而來,準确來說,不只是為了靜嘉而來。

“既然皇額娘安心,那白日裏未說完的事兒,如今也該有個交代了。”皇帝輕聲道,“禦史今日已經上了折子,連督察院也上了折子,紛紛彈劾定國公和關爾佳氏。後宮裏這些事兒,除了德妃,貴妃在其中做了什麽也需要查清楚,明日早朝朕需要給文武百官一個交代。”

太後猛地擡起頭,冷冷盯着皇帝,再不複過去母慈子孝的模樣:“皇帝這是要跟關爾佳氏撕破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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