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心思 “這小丫頭不會是喜歡你吧”……

夜深的林子屬實不大安寧,聞人湙一邊要提防搜尋他的刺客,一邊還要擔心會撞上不好對付的野獸。雖然和容莺說過要找個地方歇息,腳步卻一直沒有停下。

容莺約莫是真的累了,沒多久聲音就越來越小,呼吸聲也逐漸平穩,睡着的時候還算安分,手腳并不會亂動,只是偶爾會發出呓語般無意識的呢喃。

聞人湙并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麽。死寂一片中,就只剩她這點微弱的呼吸提醒他,原來身邊還是有個人在的,雖然是個添麻煩來的小姑娘。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肩上的傷口早已凝了血痂,只剩胳膊酸麻得厲害。好在封善尋人的速度不算慢,李願寧發現容莺久久未歸,立刻派了家仆去尋,路上看到了死去的馬夫也知道出了事。

兩人消失的夜裏,将軍府和京兆尹都派了人。

此事鬧得太大,京兆府的人怕擔責,畢竟堂堂帝師,還沒宵禁呢就在街上遇刺,說出去免不了要挨罰降職的。為此他們都想趕緊尋到聞人湙,好将功贖罪讓他說兩句好話了事。

倒是對同時失蹤的公主,也就只有李願寧一個人焦心似火。

令聞人湙沒想到的是最先找到他和容莺的人,會是平南王世子蕭成器。

蕭成器本就貪玩,趁着李恪冠禮鬧得很晚,本想在宵禁前快馬加鞭回府,卻看到李願寧火急火燎派人去找九公主,他索性撂了酒盞,随着幾個侍衛一起尋人。

按照車轍痕跡,他帶人一起進了山路,最後能找到聞人湙純屬是歪打正着。

蕭成器翻身下馬,瞥見聞人湙背上埋着頭的小姑娘,忍不住戲谑道:“公主睡得可真夠沉的。”

聞人湙額前散了幾縷亂發,本來一身幹淨妥帖的衣裳此刻也沾了泥污。

在找到他的那一刻,蕭成器甚至有在心裏幸災樂禍過那麽一會兒。只因他見不得這種高高在上,一副衣不沾塵的谪仙姿态,偶爾也想看見這樣的人能失态一次。

然而并不如他想的那樣,即便是差點沒命,又在林地裏滾了一遭,、沾了葉子和灰塵,聞人湙也依舊從容不迫,沒有露出丁點狼狽來。

就連見到蕭成器的那一刻,他臉上都沒有露出驚喜的神色,只是微微擡眸看了他一眼,走得甚至更慢了些。

蕭成器感到牙疼,他在想聞人湙就是個怪人,明明也才二十餘歲的青年,怎麽能這麽端着,一點人氣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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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吵醒公主。”聞人湙交代完,蕭成器正伸手要接過容莺,卻見他身子微微一側,沒有把人交過去。

蕭成器的手空了,想着自己是不是風評太差,以至于不願意讓他抱一下公主。本朝又不忌諱那些男女大防,實在是沒必要這麽拘着。“先生既然受了傷,還是讓我來得好。”

好歹他也是大名鼎鼎的平南王世子,也算襯得起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了,又不是要占她便宜,怎麽還這麽瞧不起人呢。

“不必。”

蕭成器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問,就算聞人湙疼死累死也是自找,他才不會幫。

沒過多久封善趕上來,好在他并沒有受什麽傷,看到聞人湙後就自覺走近,伸手接過了容莺。

看到聞人湙交人交得十分幹脆,蕭成器更窩火了。

這絕對是瞧不起他。

——

容莺睡得昏昏沉沉,偶爾能聽到嘈雜人聲,卻始終陷在夢裏醒不過來。

忽然醒來後才發覺渾身冷汗,分明方才還在因為夢裏的畫面害怕,一睜眼就只記得點兒零碎了。

四周漆黑一片,她莫名感到一陣陣心悸,想起睡着前還在和聞人湙說話,立刻起身去要去尋他,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腳傷,才一下榻就撲通栽倒在地上砸出一聲悶響。

屋裏沒有點燈,容莺什麽都看不清。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兒,身邊也沒有熟悉的人,摔疼後沒有吭聲,勉強爬起來就摸索着朝外走。

門忽然被人推開,她驚惶地往後退了一步,撞到書案一角差點摔倒,來人及時趕到接住了她。

容莺被抱了個滿懷,聞到藥香的那一刻,本來驚惶不定的心忽然就平息了。

“公主醒了怎麽不叫人?”聞人湙想要扶着她起身,卻發現她遲遲不動,似乎沒有要撒手的意思。

“我方才醒來不見你,一個人都沒有”,她埋頭在聞人湙的懷裏,攥着他衣袍的手指緊了緊,嗓音幹啞得像是才哭過。“你去哪了?”

聞人湙察覺到容莺在抖,她就像是受驚的動物,縮成一團不肯動。

他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就在隔壁,我和許少卿有事相商,你叫我就能聽見。”

他又想了想,問道:“公主可是做噩夢了?”

容莺點點頭,小聲道:“可我忘記夢裏是什麽了,就是覺得害怕。”她只是下意識想要找聞人湙,似乎只要他在就能安心,等找到了就不想撒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麽了,以往就算喜歡黏着聞人湙,她也多少知道分寸不會做出格的事。

許三疊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聞人湙回去,索性自己進了屋。看到聞人湙把容莺抱在懷裏,他忍不住蹙眉,神色古怪地說了一句:“聞人湙,這是公主。”

容莺聽到許三疊的聲音,立刻松了手從他懷裏爬起來,好在昏黑中看不清她臉紅的模樣。

聞人湙半扶着她,說道:“天還沒亮,公主去睡吧。”

她猶豫着爬上床榻,掀了被子鑽進去,聞人湙別開眼,補充道:“門外有人守着,公主放心便是。”

說完後他走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許三疊一身绛色官服還穿在身上,沾染的酒氣都讓這夜風消散了大半。

聞人湙和他回到偏室,繼續說起方才未完的談話。

檐下挂着燈籠,微黃的光暈映着粉白的棠花,嬌豔下多了幾分悄然的凄冷。

“你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梁王多半是有所懷疑了。”

聞人湙飲了口茶,不鹹不淡地答道:“那又如何,遲早是要知曉的。他如今是衆所周知的反賊,打着替前太子翻案的名號籠絡舊朝勢力,總規他不敢明目張膽來,那就再敷衍一陣子。”

許三疊的老師是聞人湙的義父李皎,聞人湙成為梁王的養子,他就在暗中替他做事,一直到現在風風雨雨也算見過了。然而自從他入朝後梁王的疑心就越來越重,聞人湙不僅不收斂,反而一個接一個拔出了梁王在朝中的暗線。這次派人來捉聞人湙,顯然是梁王被逼急了,想要找人将他換下來。

“我擔心你再這麽下去,梁王狗急跳牆來個自損八百,你身陷險境無人能救。”

聞人湙垂眼,看着茶沫浮散,語氣平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個逆臣,一個竊國賊子,就讓他們互相鬥好了。”

許三疊知道聞人湙向來心思重想得多,關于這件事既然他有了決定就沒什麽好問的,只是還有一件事,從脫險他就吊在心裏沒敢說。

蕭成器把聞人湙送回了他在京中的府邸,這裏靠着鎮北将軍府,離平南王府也才兩條街,梁王的人也不敢在這裏有大動靜。

許三疊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正撞上封善抱着容莺往屋裏走。

容莺的身上搭了一件外袍,上面沾着的血跡已經幹了。

外衣髒了大半沒人管,這裏沒有侍女,也是聞人湙給順手脫去,耐心地将她發髻散了。而做這一切的時候,容莺似醒非醒地蜷着身子,手指無意識地緊攥着他一片衣袖,半個身子倚在他懷裏。

聞人湙離去時還掖了被角,許三疊一點不落地看見了。

加上方才那一幕,實在讓他不得不開始憂心。

許三疊愁着臉,問道:“這小丫頭不會是喜歡你吧?”

他怎麽總覺得聞人湙非但沒有抵觸,反而在縱容呢。

“那又如何。”他平靜道。

許三疊瞪大眼,聲音卻壓得極低,惡狠狠道:“什麽叫做那又如何,聞人湙你腦子清醒點兒,方才你還罵她老子是竊國賊子。你要真憐她當妹妹就罷了,要是敢動心思,師父他老人家非得讓你跪在地上給靈位磕頭。”

“她是什麽人我難道不清楚,你當我是禽獸了不成。”他輕嗤一聲,反倒說起許三疊的不是。“你腦子裏盡是些龌龊心思,竟然還教訓起我來了。”

許三疊不滿地小聲抱怨:“你這瘋子未必幹不出禽獸的事,不是最好,以免以後出亂子。好歹也是背過四書五經,在外能裝出正人君子的人,可別做出什麽混賬事來。”

聞人湙被他念叨得不耐煩,眼皮都不擡地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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