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惡鬼 “你有病”
長安城戒備森嚴, 只為提防花朝的這日出亂子。
因着長久以來都有趁着花朝日人多眼雜而作奸犯科的,約着私奔的男女也不少,為了花朝過後不會一窩蜂擠去官府報案, 京兆尹索性派了人來四處巡查。
容莺沒有時間猶豫, 跟着容恪上了商隊的馬車,在馬車中将貴重的珠釵去掉, 盡量顯得樸素。
到城門處的時候正在盤查, 似乎是出了什麽狀況, 她不敢探頭出去看, 生怕被人認出來。
今夜出城多少會引人注目, 盡管已有文書, 還是免不了要被詢問。商隊中有不少表演傩舞的伎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什麽, 容恪坐在馬車上駕馬,沒有要和他們湊到一起的意思。知道容莺心中不安, 小聲出言安慰她:“不要怕,很快就好了。”
他說完不久, 又有一批人過來要巡查, 要看一看馬車中都有什麽人, 容莺只好俯身出去。
負責城門一帶巡邏的官員借着昏黑的光線,看到她的面容,不禁有些疑惑,問道:“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容立刻焦慮起來,緊張地不由攥緊衣袖,磕磕巴巴地說:“應當是……是認錯了吧……”
容恪和手底下的人對視一眼,已經紛紛握緊了藏在暗處的刀柄。
那官員正要再說些什麽,聽到一陣馬蹄聲, 便扭頭看向來人,緊接着目光一凜,喊道:“梁侍郎怎麽來了?”
容莺下意識看過去,見到了騎馬而來的梁歇。
他穿着竹青色的長衫,背脊挺直着,坐在馬上的身姿清瘦而俊逸,遙遙看去就與旁人氣度不同,如秋風般冷肅。
“有公事在身,要出城一趟。”梁歇行禮後,随意掃了被攔住的人一眼,目光并未在容莺身上停留太久。
她知道梁歇一定看出來了。
容恪的手指已經頂在了刀鞘上,随時準備動手強闖。
守城的官員仍對容莺的身份懷疑,總覺得她面目熟悉,似乎在何處見過,便詢問梁歇:“我見這女子好似在何處見過,梁侍郎可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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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歇官職高,又是刑部的人,平日裏走動比他定要多上不少。要是連梁歇都認不出來,那就可以放行了,總歸梁歇都說沒問題,出事也賴不到他身上。
容莺心裏的弦緊繃着,看向梁歇的目光中甚至多了幾分乞求。
她知道聆春對自己說的話有三分是假,因此才更加畏懼,梁歇與她并無情分,興許還會當她是恥辱,哪裏來得理由再幫她。
然而這些思緒并未持續太久,梁歇的回答來得很快,微涼的目光短暫地落在她臉上,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來,就好像真的只是看到了一個陌生人。
“未曾見過。”
等待回答的衆人皆是松了一口氣,默默将刀劍按了回去。官員得了保證也不願再管,吩咐人給他們放行,連同要出城的梁歇一起離開。
容莺坐在馬車中,眼看着自己出了長安的城門,短短的距離卻讓她覺得格外漫長,就連緊繃的地神經都慢慢松懈了下來。
自有記憶起,她就在皇宮長大,後來出宮也是因為被方士說不詳,父皇将她送到了珑山寺,孤零零的沒人管。離開皇宮的次數都少得可憐,更何談離開過長安。她不曾親眼去看過母親說過的江南,去看過三哥說過的塞北,如今她終于要離開這裏,卻是迫不得已,心中生不出一絲喜悅來。
聞人湙此刻應當已經發現她不見了,正四處讓人搜尋她的蹤跡吧。
容莺從小窗中探出身子,看着天上露出半輪的月亮,嘆了口氣,目光再一轉,卻是看到了月下的梁歇。
他一身青衫覆了層冷白的月光,如同青松上壓着薄霜,頗有些清寂肅正的氣度。
在這一刻,她竟突然覺得,如果長安沒有失陷,能嫁與這樣的人也是幸事。不過聆春說她與梁歇兩情相悅,看來是當不得真,只是梁歇的确為人仗義,若放走她的事被聞人湙知道,興許也會連累到他。
如此想着,她便鑽出了馬車,容恪怕她摔到,立刻扶着她,問道:“怎麽不好好待着。”
他們要盡快離開,因此馬上就要與梁歇拉開距離了,她總覺着有些人一別後此生都難相見,便朝他喊了一聲。
“梁歇!”
梁歇握緊了缰繩,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她站在月下,裙擺被風揚起,如層層疊疊的花瓣,“多謝你,後會有期。”
梁歇張了張口,只是聲音不大,她未能聽清,卻能依稀從口型看出來,他說的是“保重”。
她終于安心,卻并未坐回馬車中,只是依偎在駕車的容恪身邊。
商隊換了容恪的人,很快城外接應的人馬也到了,同樣的馬車兵分五路,好迷惑前來追趕的兵衛。
馬車裏悶得厲害,容莺忍着馬車的颠簸,一只手抓緊容恪的手臂。
容恪笑道:“幸好阿莺變聰明了,能認出我來。”
她的不安感随着離長安越來越遠,終于慢慢褪去。此時與容恪重逢,心中的喜悅慢慢湧現。“應該是幸好三哥沒有嫌棄我繡工差,将香囊随身攜帶。”
那只香囊上曾經染過敵将的血,被洗淨曬幹,又沾上泥水塵土,多次變得髒污不堪,容恪卻始終沒有丢下。他閉了閉眼,心中感到苦澀,語氣也沉了下來。“阿莺,我不在的時間,這裏變了很多。”
皇宮是他的家,時隔三年多他才回到長安,卻發現一切都物是人非。
容恪從前與蕭成器也有幾分交情,如今卻看着往日友人投靠逆賊,他心中惱恨卻又無奈,平南王府一事他無力挽回,更無法再去譴責蕭成器。只是日後戰場相見,他絕不會手下留情。
容莺有許久未曾見到容恪,患難中重逢只讓他們更珍惜彼此,而不會多出生分來。容莺思量了許久,猶豫着是否将自己與聞人湙的事告訴他。
容恪看容莺欲言又止的神情,還當她是在想梁歇,絲毫沒有想到聞人湙身上去。他聽說外人都在傳聞人湙是死去的容懷璟,這樣的無稽之談他自然是不信,不過是逆賊為了給自己上位找個好聽的說法罷了。容莺從前寫信說過在珑山寺的事,他便當聞人湙對容莺的優待,只是出于僅存良心罷了,未曾想到男女之情上去。
容恪可以說是看着容莺長大的,她從小就是唯唯諾諾喜歡躲在人背後的性子,更是怕極了那些威嚴的夫子,像是聞人湙這樣位高權重的,她怕是躲都來不及。興許離開珑山寺就沒有交際了,至于聞人湙,料定他也不至于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公主而大費周章。
離開了京城好一段距離後,容恪的手下也漸漸松了口氣。兩路人去洛陽,另外三路人分開去到揚州。為了不引人耳目,容恪身邊只帶了二十餘人,護送到洛陽再與舊部會和。
連夜趕路了許久,花朝這幾日為了解決巡邏的兵衛和籠絡官員,容恪和手下幾乎都不曾歇息,直到今日離開長安才總算有了喘息的空間。有人挺不住了,便提議在附近歇息半個時辰,好歹讓馬喝口水。
容恪抄的是小路,不走官道,因此也不大擔心有追兵,便同意了。在就近的河邊停下,一行人總算沾了地面。
容莺坐了太久的馬車,早已經是疲憊不堪,颠簸得骨頭都要散架了,被容恪扶着到河邊洗了把臉,這才清醒許多。
月色清幽,河面波光粼粼,四周有微弱的蟲鳴聲。容莺蹲在河邊,腦子裏忽然就浮現了一些畫面,同樣的夜色中,她被人背着,一邊說話一邊抽泣。
見她沉默不語,容恪以為是累到了,便說:“夜裏風涼,進馬車歇息一會兒?”
“不急,我還有話和三哥說,”容莺搖搖頭,問道:“三哥為什麽不南下,而是先到洛陽?”
容恪并不瞞她,語氣微沉,說道:“突厥兵攻打懷州時,我尚在魏州,鄭開不肯派援兵,使我軍将士腹背受敵,當時我一心想殺了鄭開。如今想來,此事和朝廷也脫不開幹系。父皇聽信讒言,如今揚州當權者,我并不信任。”
揚州當權者,除了容霁以外,就是容麒和榮國公之流。
容莺對朝廷局勢只是一知半解,其中要害她不能全然明白,想了好一會兒,才說:“若去洛陽,三哥還是先試探一番才好。聞人湙謀逆後并不見各地起兵讨伐,想必是早有降心,此時若我們前去投靠,未必是件好事。”
容恪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等我們去了洛陽,反被他們當做投誠的依證獻與那聞人湙。”
“正是如此。”
容莺的困意襲上來,眼皮越來越沉,強撐着又問:“那三哥有什麽打算嗎?”
她說完就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容恪忍不住笑道:“方才讓你去睡你不肯,現在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逞強。這些事我心裏有數,你莫要煩心,快去歇息。”
說完後他将容莺拉起來,将她抱上馬車,叮囑她:“車裏有件外袍,你記得披上,莫要着涼了。”
“知道啦。”她低低應了一聲,就靠在車壁上睡着了。
一路上車馬颠簸,總算能有個阖眼的機會。容恪的手下也在河邊生了火堆,将馕餅拿出來烤熱。
大概是真的累了,容莺睡得很沉,偶爾一些動靜也并未能吵醒她。直到從噩夢中驚醒,再一次夢到聞人湙拿劍砍殺她的親朋友人,最後一劍刺穿她的場景。
醒來的時候冷汗淋漓,喉嚨也幹得厲害,馬車中悶熱昏黑,她喊了一聲容恪的名字,沒能聽到應答,卻聽見了一聲凄厲的叫喊,如同一把長刀将夜晚的寂靜猛地劃開。
容莺的心忽然一緊,忙掀開車簾去喊容恪的名字,卻被眼前場景震懾到一動不敢動。
幽幽月色下,火堆正被風吹動,火光照在人身上光暗交錯,如飄搖的鬼魅般詭谲猙獰。
四周躺着幾具渾身是血的屍體,其中一個正睜大眼,望着她的方向再無聲息。
其餘人不知所蹤,只剩下一地屍身,和她眼中如同惡鬼般的陰魂不散的聞人湙。
他一身白衣染了血,在夜裏就像是被潑上了濃稠的墨。往日他總是挑剔,衣角沾了灰都要皺眉,如今卻渾身是血而面不改色,隔着并不算遠的距離看她,如同獄中爬出來的修羅般。
眼前可怖的場景和夢中重合,容莺幾乎快瘋了,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顫抖地問他:“我三哥……你把他怎麽了?”
如果聞人湙殺了容恪,她就算死,也要拖着他一起。
聞人湙冷眼看她,只冷聲道:“下來。”
“三哥他……”容莺一醒來就看到這副場面,腦子幾乎都木了,渾身冷得厲害,聞人湙讓她下去,她便下意識搖着頭不肯。
聞人湙陰着臉,皺眉朝她走去,幾乎是粗魯地将她拽下馬車。容莺驚叫聲都卡在嗓子裏,眼淚憋在眼眶打轉兒,好在聞人湙也沒有真的摔她,擡手将她給接住了。而往日那淺淡苦澀的藥香,如今都被令人作嘔的血腥氣覆蓋。
察覺到容莺在發抖,他冷笑了一聲,手中染血的劍還未放下,轉而落在她頸側,冰涼到令人膽寒。
她邊哭邊抖,卻忍着不肯求饒。
“就這種膽量,還敢跟人跑?”聞人湙看到她身上是一件男人的衣裳,面色便更陰沉了,幾乎是克制着怒火,用劍将那衣服挑去給丢到地上,随後走向容莺,還将衣服踩在了腳下。
“你殺了我吧,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容莺一想到容恪可能為了救她而死,便覺得自己果然是個害人精,活着也沒什麽意思,反而要天天被人欺負,不如死得有骨氣些。
誰知聞人湙聽了這話,非但不覺得解恨,反而怒意更盛,眼裏幾乎都燃着火,丢了劍将她直接攥着手腕,用力抵在了就近的樹幹上,發狠地吻她,幾乎是要将她碾碎一般。容莺就像只瀕死的魚,張嘴想要喘息,卻受到更多折磨。她擡腿去蹬,反被聞人湙輕而易舉壓制,手腕被他單手握住高舉過頭頂,按在粗糙的樹幹上掙不開。
她以往總認為聞人湙過分,時至今日才見識到他真過分起來是什麽模樣,半點喘息的餘地也不給她。
到了最後,她甚至覺得唇舌都在發麻。
親吻間不可抑制發出暧昧的聲響,容莺羞憤到不敢睜眼,然而下一刻,她忽然感受到聞人湙正在解自己的裙帶,立刻發狠地去咬他。
聞人湙總算停下,松開她的手,将唇上血跡給抹去。容莺一被松開,身子就發軟的往下倒,聞人湙将她攬進懷裏。
他再開口時,嗓音顯得有幾分幹澀發啞。“騙我可還開心?”
容莺沒說話,他盯着她一會兒,突然從暗袋中掏出一小份油紙包着的東西。半拖半抱的将她帶到了火堆邊,容莺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拆開那份染了血的紙包,這才發現裏面裝着的糕點,杏黃的點心,可惜也浸了血。
她目光略微一怔,緊接着聞人湙又将一枝被踩爛的,幾乎看不出原貌的花枝丢到她懷裏。
他的眼神顯得十分可怕,面上卻帶着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容莺,這就是你給我的花?”
如玉的面頰上沾着無意中濺上的血點,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如翻湧着巨浪的深海,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容莺再次問他:“我三哥呢?你把他怎麽了?”
他并不回答,只自顧自地說:“這份點心髒了,回去再給你買。”
她崩潰地問:“你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就不能放過我!既然你說我不是公主,那我與你有何冤仇,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我!”
聞人湙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拈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仿佛看不見其中的血跡。
她忽然就啞了聲,像看瘋子一樣看着他。
“說話要算數”,他撚去指尖的糖霜,垂眸看着手上的血。“想走就先殺了我。”
她壯起膽子再想問,聞人湙提前打斷她:“再叫一次‘三哥’,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那便是容恪還活着的意思了。
得到答案,她總算安心,決定接下來的時間聞人湙再怎麽發瘋,她也必須忍着。
于是聞人湙再去拉她,她便主動站起來,乖乖跟着他去河邊。
月光下的河流躍動着波光,聞人湙身着白衣俯身去濯洗,如果洗的不是血跡,這副畫面其實十分養眼。
他此刻罕見的有耐心,将手指上的血細致地洗淨,又拉着她蹲下身子,将她的淚痕也給洗去了。
容莺任由他捧着自己的臉端詳何處還有污跡,腦子裏想的都是日後如何救容恪出來。然而聞人湙看出來她的心不在焉,便傾身去吻她。
離開的時候,她看到聞人湙将花枝撿了起來,忍不住問:“你要它做什麽?”
他的笑意裏帶着點嘲諷的意味:“帶回去放在眼前,日日提醒自己是如何被騙,好下次長記性。”
“你有病。”她悶聲說。
聞人湙回了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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