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山梅往事8

無意中聽到田伯生和雪鷹的對話，俊光心中不是沒有波動的。

田伯生此人，一直是父親倚重的家臣。但他似乎既謝絕領取南宮家的薪饷，也并不歸屬父親名下的任何組織。俊光的父親南宮延吉，一方面自身財力雄厚富可敵國，另一方面也深受當今皇上的寵信，在朝中位居要職，在大元朝算得一名只手遮天的人物。田伯生不是父親的部屬，卻從俊光有記憶以來便為父親所用，似乎一直在搜查着重要的線索。

而那條線索，顯然跟珍河有關。如果沒有前幾天的交集，沒有認識珍河這個朋友，俊光對田伯生的秘密任務不會有任何幹涉，但現在，珍河已經是他的朋友了啊。

劉珍河，朋友。這個朋友，是否值得他破壞父親和田伯生這麽多年的布署，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他？

俊光一時半會兒也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反正田伯生還沒有找到珍河，那麽，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這一日，俊光在山梅縣城信步游玩，走過一座石橋，發現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那正是珍河，這個憨小子，正幫一個老人家将糧食一袋一袋扛上板車，還幫人家推到坡路頂上，才與對方揮手道別。

這人，還真不知說他什麽好！

俊光走上前，用扇子拍一拍他。珍河一回頭，發現是他，露出傻氣又憨厚的笑容。

“好巧啊，又見面了。”俊光懶洋洋的笑着。

珍河撓一撓腦袋，道：“是啊。”

這人傻笑的模樣，還怪可愛的。俊光心中暗忖着，嘴上道：“走吧，我們再去喝一杯。”

這一次，俊光幹脆将珍河帶去妓院。珍河大窘，可是拗不過俊光的堅持，只好在兩個妓女的陪伴之下，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烈酒。兩人相談甚歡，從日上三竿，聊到日落西山，再到月亮升起，才醉呼呼打道回府。

竹林深處，山路崎岖，兩人相互扶持，緩慢前行，雖醉得東倒西歪，好在沒有跌倒出醜。

“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夜色深沉，月光迷人，俊光不由得詩興大發。

“啊，是竹裏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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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這個？”俊光笑道，“看來我二人喜歡的詩文也很相似。”

珍河微微一笑，同意他的說法。今日聊了一整天，他發覺俊光的确是個很好的朋友，他才華橫溢、風度翩翩，雖出身名門富戶，卻沒有尋常纨绔子弟的傲慢和惡習，與他交談非常有趣，常常一兩句話就講到他心坎裏去。

“人家說，想要結識一個美女，兩人的距離好比是隔着萬裏長城，而兩個男子想要成為朋友，只需要痛痛快快喝一場酣醉淋漓。我今日才算明白，此話說的是一點都不假啊！”俊光停住腳步，高聲感慨，而珍河已經不勝酒力，歪倒在一旁的大石之上。

“痛快、痛快！”珍河附和着也高聲嚷了兩句，便幹脆躺在大石之上，眼兒眯眯，醉眼朦胧望着天上圓月，心中從未感覺到像今天這樣滿足。

俊光見他躺着怪舒适的，便也爬到大石之上，與他并肩躺着，看天上皎潔明月，看周邊映襯的點點星光。

“我說，你這個人話雖不多，倒是豔福不淺啊！”俊光透着一輪大大的光圈，似乎又瞧見了某個巧笑嫣然的容顏。

“嗯？”珍河想了一會兒，才領悟到他說的是雪莉，便傻傻一笑，又“嗯”了一聲。

“那個姑娘，真是個絕代佳人，跟了你，倒也怪可惜的。”俊光半真半假的笑鬧着。

珍河想起自己總是流浪漂泊，一時也無法反駁。說起來，在山梅的日子，是他生命中最美的時光，如果可以一直停留在這裏，那該有多好。

“你啊，要好好對待人家。如果讓人家姑娘受了委屈，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的朋友，可是要将她搶來娶她為妻的……”

俊光笑着威脅，珍河也笑了，淡淡道：“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雖然田伯生要求雪鷹派人搜查山梅，但因為俊光的緣故，雪鷹選擇按兵不動，只是跟着俊光。果然，這一夜，俊光将珍河送到竹屋，她也輕松得知珍河和他叔叔的住處。

不過，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俊光公子這麽盡心盡力的照顧朋友。公子雖然看來放蕩不羁，個性随和朋友滿天下，但雪鷹卻知道，他其實在內心深處是孤獨的。他平日裏待人親和，但也保有自己的驕傲，總是和人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在此之前，她還未曾見過他願意這樣一路攙扶着醉言醉語的朋友，甚至一路護送到家。甚至劉珍河的叔叔，對兩個人半夜喝得醉醺醺有些遷怒，接過侄兒之後便對公子下了逐客之令，公子也不見一絲惱怒。

雪鷹默默看了他們一眼，便無聲無息的消失在無邊夜幕。而俊光，卻因為不勝酒力，跌坐在院中的柴堆上歇息一會兒。

竹屋裏面，傳來珍河的聲聲醉語。他孩子一般向叔叔求情：“叔叔，我們、就住在這裏吧……這裏有雪莉，還有、那個家夥……”

“叔叔，我們就住在這裏吧……這裏有雪莉，還有那個家夥……”

最簡單的要求，卻昭示着最真誠的心。俊光雖然醉得走不動路，心中卻一片清明。劉珍河，果然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子，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回到縣衙客房，田伯生已然等候多時。

“公子，你終于回來了。”

俊光見他似乎有話要說，便搶先道：“是啊，今日和一個好友把酒言歡，所以回來有些晚了。哦，說起我那個朋友，你也知道的，就是上次去縣衙救人的那個。他叫劉珍河，他非常有膽識，我很欣賞他。”

田伯生望着他高興的神情，欲言又止。俊光卻不讓他把話說出口，又想起什麽似的，接着道：“珍河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很擔心他的安危。大叔，我知道你此次來山梅縣，是為了辦很重要的公務，可是我也希望你的人可不要誤傷了他，否則，你很難向我交代啊……”

田伯生暗暗嘆息，應道：“知道了，公子。”

俊光滿意一笑，徑自回到自己的院落，準備好好睡一覺，補足元氣。

俊光離去不久，雪鷹便前來彙報：“大人，那人的住處已經找到了。我今晚即可動手，去把飛天神記取回。”

田伯生嘆道：“事情有變，先按兵不動，盯着他們吧。”

這些日子，俊光日日都去找珍河。用他自己的話說：“真是奇怪，一天不見心裏就空蕩蕩的。難道我不是跟一個美女，而是跟那個黑炭珍河陷入了愛河？”

這一日，他又去尋他。在珍河家不遠處的小道上，卻瞧見了雪莉。

“雪莉小姐，你怎麽會在這裏？”俊光壓抑心中乍見到意中人的驚喜，慢慢踱步上前問道。

雪莉回頭，瞧見了是他，露出生疏有禮的笑容。她對這個白衣公子有些印象，那日在街上看見他騎着高頭大馬，也是縣令大人座上貴客，想來是有個尊貴的身份，與自己一介平民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過那次也是因為他的出手相助，才使珍河與自己順利脫身，所以于情于理，她都應該感謝他的。

俊光見她對自己這般生疏，全然不似見到珍河時臉上露出自然而信任的神情，心中不免一陣失落。不過他也已經決意成全這一對男女，便趕緊恢複笑臉，熱情問道：“你是來找珍河的？你可能還不知道他住在哪裏吧？”

雪莉被他猜中了心思，有些赧意，低聲答道：“我之前有在這附近見過他。”

因為在這附近見過，所以便在這裏等候嗎？俊光忽視心中的疑問，揚起笑臉，道：“我正要要去找他，你與我一道去吧。”

“好呀！”雪莉熱切答應着，一擡頭望見俊光帶着笑谑的臉，不由得耳根泛紅臉頰發熱，只好埋着頭跟在後面以掩飾羞窘的情緒。

竹子紮成的籬笆院內，珍河在認真練習劍法。竹葉紛飛，他的腳步穩健，木頭做的長劍在他手中似乎也有了靈魂，一轉腕、一推身，動作由緩轉疾，卷起地上塵土與落葉，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游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崩。

“好劍法，好劍法！”俊光忍不住鼓起掌來，大聲叫好。俊光聞聲收住劍勢，朝他望去，見是好友到訪，忍不住露出一個憨厚的微笑。

只是他的笑，在見着從俊光身後露出的小小臉兒，便變成了無法抑制的狂喜。

“雪莉……”

俊光搖頭嘆道：“你看吧，我就知道，帶你過來，他定會高興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