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生靈.紫藤花.味道
沈汀雨回到自己那個一室一廳的小家, 外面天氣陰霾,但杜荷知道他要回來,提前開了空調, 屋裏溫暖如春。如果是他一人的話, 他舍不開暖氣。
沈汀雨一進來, 杜荷就知道他有心事,心情也不好。杜荷接過沈汀雨的衣服與包, 又給他捧過一杯熱茶。
“圍讀會順利嗎?”
“嗯。”沈汀雨想到阮落欣賞的眼神, 以及那只把他拉到車上的手。臉上一時陰, 一時晴。
杜荷觀察着他的神情, 有點小心翼翼, 未言又止。
沈汀雨:“小荷,我媽最近逼得緊。她年紀大了,天天嘴上說着想抱孫子也可以理解。過兩天, 她和我爸要過來看我。要不,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
杜荷臉色猛地蒼白:“就你一人, 誰給他們做飯?”
“叫個阿姨很方便。”沈汀雨說。
“你是想和我分手嗎?”杜荷問。
“你想什麽呢。就是分開一段時間。”沈汀雨心平氣和地說。
“我不會和你分手的。”杜荷說。他太愛沈汀雨,為了沈汀雨心甘情願地付出了五年時間。演員的黃金期能有多長?現在沈汀雨的事業好不容易見到點曙光, 他心裏充滿了憧憬與希望,沈汀雨提出兩人分開一段時間, 無異于晴天霹靂。
沈汀雨見杜荷态度堅決,微拉下臉, “我就是說說。你怎麽當我是負心漢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汀雨, 你還沒吃飯吧。”杜荷忙走進廚房,給沈汀雨盛出煨了幾個小時的雞湯。
沈汀雨拿出手機,找出娛樂圈最前線某論壇。這個論壇幾乎是各大網站與營銷號的素材庫, 所有的最早動态與最新消息皆出自這裏。
果然不如所料。阮落與《枕中人》有關的就有兩個貼子,飄在首頁。一個是蹲守的站姐,在酒店圍讀會上偷拍的劇照。第二個,飄在前二的,就非常符合論壇畫風了:“惡神新娘進組。堵包辣條,這次會有什麽離奇案件發生.....”
貼子足足被刷了三百樓。大部分都是吃瓜群衆在跟風下注。還有人說阮落是不是八字純陰,各種奇葩怪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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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汀雨用“聽雨”注冊了個帳號,對這種風氣以及言論進行了反駁,并說阮落為人特別好。有人就問他為什麽知道這麽清楚,你認識啊。
沈汀雨就回答,或許。
沈汀雨不相信阮落不知道這個論壇。而“聽雨”以及他給出的這信息,他也不相信阮落會想不到自己。
一直等杜荷催了他幾遍吃飯,他才放下手機。
而此時的阮落軟在沙發上,連拿手機的力氣都沒有。裴不度正拉開他的腳,邊給他善後,邊時不時地又撩撥兩下。
阮落躲躲閃閃,哭哭唧唧,自然沒功夫看到沈汀雨處心積慮的回貼。
圍讀會接着進行了兩次。沈汀雨和阮落已熟了起來。
而自那次以後,沈汀雨再也沒提分開的事,卻并不和杜何多說話。也不是不說話,只是多以“嗯”,“行”,“就這樣”,結束話題。
杜何知道他為難,就加倍地溫柔體貼,想到他要入組,忙着用打工的錢給他添置衣服。
杜荷并沒有意思到沈汀雨的冷暴力,只是覺得他不過是心情不好。
進組前兩天,沈汀雨把杜荷帶到了酒吧,和幾個兄弟慶祝。這兩年,沈汀雨別說正經帶杜荷出來吃飯,就是兩個人也很少會這樣出來消遣。杜荷表現得相當興奮。
而且,沈汀雨這次一進組就是幾個月,杜荷心裏又充滿了離情。和他們一起慶祝的三人,杜荷也認識,是沈汀雨老家過來的幾個遠房親戚。
沈汀雨還風光的時候,介紹他們跑過一些劇組,其中一個長得好的,現在混得還不錯。他們一口一個哥地叫沈汀雨,還叫他“嫂子”。連沈汀雨也跟着起哄,和他喝了幾個交杯酒。杜荷喝得眼睛都迷離起來。
在沈汀雨在身邊,他也不用想太多。不知不覺,杜荷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他被人抱了起來,然後聽到車的發動聲。
他被抱回了屋,還沒到床上,衣服已被解開。可能是酒的原因,沈汀雨比平常要狂暴。等杜荷徹底醒來後,發現身邊的人并不是沈汀雨。而是他的兄弟。杜荷吐了很長時間。
原來幾人喝到夜裏兩點時,沈汀雨有事離開了,讓其中一人送他回家。
事發當天,沈汀雨臉色鐵青,一言不發。杜荷又沖到廁所裏去吐。
從廁所裏出來,他聽到沈汀雨說:“我不怪你。我們都是人,都有犯錯的時候。”
杜荷轉身到了浴室,羞憤與自責,讓他當晚割腕自殺。直到很長時間,沈汀雨才發覺不對勁,進了浴室,看到浴缸中的杜荷。血水沿着他的手腕流了下來,把整個地磚都染紅了。
因為送得不算及時,經過搶救,雖然度過了危險期,但杜荷一直處于昏迷狀态。
醫生說,杜荷的情況,或者沒多久就會自己醒來,或許就一直是這樣植物人狀态。
一周後,沈汀雨收拾衣服進組。在此之前,都是杜荷給他收拾好,然後拎着行李箱把他送到車上。現在,沈汀雨嘴角勾了勾,心情還不錯。直到他看到牆角處杜荷的影子。
杜荷穿着醫院的病號服,抱着胳膊,縮在牆角,一雙烏黑的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沈汀雨心裏一驚:“你醒了?”
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杜荷這裏沒有親戚朋友,醫院裏只留着自己的電話號碼,如果杜荷醒了,他是第一個被通知的人。而且送醫院時,杜荷赤身裸體,身上根本沒有鑰匙。
果然,杜荷只是幽幽地注視着他,也不開口。
沈汀雨撥通醫院的電話,那邊傳來護士長的聲音:“杜先生啊,他現在一切穩定,就像是睡着了一樣。沈先生您放心,他一定會吉人來相,醒過來的。”
沈汀雨的腿只是軟了軟,下一刻,就站直了。
沈汀雨的奶奶在村裏是大名鼎鼎的靈媒。會被一些魂魄上身,向在世的親人傳話。他自小聽的就是這些鬼鬼神神,對此也深信不疑。
“你的身體其實還躺在醫院裏?”沈汀雨問。
杜荷點頭。
沈汀雨:“你是實在想我了,所以成了生靈,來這裏找我。”
杜荷不知道什麽叫生靈,但沈汀雨既然這樣說了,肯定就是對的。
杜荷點頭。
沈汀雨想想,自己都覺得可笑,“是你對不起我在先。失去了貞潔。所以,你可以跟着我,但你得聽我的。而且你離開了我,你什麽都做不好,是不是?”
生靈點頭。
沈汀雨又想了想,“別人看得到你嗎?”
生靈想起自己到這裏時,并沒有任何人向他給過一點眼神。生靈搖頭。
沈汀雨笑了。
……
《枕中人》講的是一樁民國奇案。鎮上桂家四小姐神秘失蹤,嫌疑人是她的兩個哥哥,以及四小姐的父親。父親禽獸不如,從小對三小姐進行了玷污,而大哥有□□,對四小姐,甚至是三弟都懷有绮念。二哥因為從小被忽視,又被欺負,也會欺負四小姐。三弟與四小姐一樣受到欺負。他是幾個人中唯一與四小姐沒有沖突的人。
經過警察的排查,最後鎖定對象是木匠。
案情最後:四小姐在家裏如處地獄,便經常跑到村頭的木匠家,看木匠做枕頭,也看木匠殺人。便讓木匠殺了自己。木匠成全了她。殺了她後,用她的骨灰做成了瓷枕,送到了桂府。
故事黑暗邪惡,除了警察與三弟,全員惡人。
拍攝地點是南方某個村落。這座村落全部是明清建築,一磚一瓦,一梁一木都帶着濃重的時代氣息。
因為以前鬧過瘟疫,村子空了一大半,鮮有人家。即使政府發展旅游業,游客也不多。
劇組用了不算高的價錢,十分豪橫地把大半個村都包租了下來。
阮落提前過去,和裴不度轉着玩了兩天。這裏居民少,也沒記者,風景卻頗佳。每間房屋建築都精雕細琢,值得細細觀賞。村外還有一片樹林,有條河從村前流過。阮落本也想過去轉轉,卻被裴不度制止了。
兩天後,劇組舉行了開機儀式……
因為許放在樸建耳朵邊嘀咕了很長時間,而且樸建也有心理陰影,開機儀式非常隆重,主要表現在香火蠟蠟燭很粗,貢品很豐富。除了水果點心,還弄了頭小乳豬。
地點就在村口的大槐樹下,一邊還有條大河。所有的主要演員齊聚一堂。連周霁都按時到達劇組。
“霁哥。”再次見到周霁,阮落十分高興。
周霁也含笑回應。雖然沒有過多的話,但演了十年主演的影帝為了阮落一句話,就跑到這個劇組,是個十分仗義的人。
裴不度站在外面圍觀。工作人員都知道他的身份,但都知道他是阮落的人。
因為長得太過顯眼,身份特殊,明裏暗裏總是在被打量。除了一心忙調度的樸建,連周霁都看過去幾眼。
裴不度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些演員。不過關注度最多的還是沈汀雨。不過一周時間,他的肩膀多了個東西。上面趴着個人,蒼白縮小的一團。即便是個生靈,看起來也柔柔弱弱。
如果現在告訴阮落,膽小如他,怕是今天都進入不了角色。裴不度根本不把這東西放在眼裏,選擇晚點再說。
“怎麽回事?”樸建一雙眉毛皺了起來。
供桌上一對蠟燭,怎麽都點不着火。一次兩次還好說,第三次、第四次,樸建的臉色就不好了。《暗神》的陰影還籠罩着他,一向不信邪的他,居然有點出白毛汗。
演員已議論紛紛了。
阮落現在是見怪不怪了,奔到裴不度面前,“哥,這怎麽回事,是不是.....”
阮落說着左右看看,“有那東西。”
裴不度輕笑,“倒是不多。”
旁邊的樹林,與眼前的河流,都是也陰濕之地,僵倒是不少。不過裴不度現在不敢對阮落說。要吓他,也得等到了屋裏,正确地說,到了床上。
“我們該怎麽辦?”阮落問。
“你找一個煞氣重的,就能點着火了。”
“什麽樣的是煞氣重的?”
“眉毛粗黑。”裴不度說。
阮落的目光落在一人身上。那人樣貌其實十分清秀,只是眉睫漆黑,有種濃烈的感覺,神清倒是冷淡。只此正穿着群演的衣服,抄着手站着。
阮落對工作人員交待幾句。工作人員過去對那人說了什麽。那人一臉不樂意,還是邁步過來,打開火機,就把香火給點着了。
“果然煞氣重。”阮落有樣學樣地對樸建說。
周霁與許放齊齊地看向阮落。
樸建在心想:祖宗,這次拍片可要順順利利,別再出什麽幺蛾子了。
阮落囑咐張真誠,給那人抱個大紅包。
“包多少?”張真誠問。
“2萬。”阮落說。雖然對這個群演而言,只是舉手之勞,卻解決了自己這邊一個大難題。
爺,您有錢。張真誠氣暈。
儀式結束,劇組返回深宅大院,正式開機。
正式開始的時候,生靈從沈汀雨肩頭下來,縮在一角,和裴不度一樣看他們拍戲。這種東西對裴不度來說,也如同路邊的螞蟻,根本無法牽動他的視線。
他只是欣賞阮落的演技。
現在,軟落把一個有着抑郁傾向,把自己包裹起來的少年演到骨髓裏。
“三弟,看到老四了嗎?”
沈汀雨演戀态大哥。本來周正俊朗的臉,看着四小姐與三弟時,古井無波的眼睛裏會竄出一串如同鬼火般的光。
老大比他們大十歲,地位是和父親一樣的存在。但三弟知道大哥對四妹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果你不告訴我,你就拿你來做我的模特。”老大手裏拿着畫筆。他每次都是以做模特為借口,把四妹禁锢在他那裏。
阮落內心掙紮,在自己與四妹之間艱難地選擇,終于人類趨吉避害本能讓他選了自保。“四妹在倉庫裏。”
說完後,自我嫌棄,後悔以及一絲因為逃脫而得來的喜悅,在他那雙清澈的眼睛裏有層次的閃現。
這雙眼睛像是能道出千言萬語的情緒。
樸建叫了聽。“很好!就是這個狀态。”
……
劇組的住宿也在村裏大宅裏。就在拍攝地點旁邊。有的甚至也是取景地之一。同樣格局款式的明清大院,只是通了電、提供了熱水,有了現代化裝備。
阮落與樸建、許放、周霁、沈汀雨幾個步行歸來。
許放頗為感慨:“沒想到半年光景,我們幾個能合作兩次,這次都是托小落的福啊……對了,小落,怎麽沒看到你那個朋友。”
許放說了這前面那麽多,其實是為了引出後面一句。
“我讓他先回屋了。”阮落說。因為和樸建還要商讨明天的劇,阮落讓裴不度先回去了。
阮落這樣一回答,幾人都知道裴不度和他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的關系了。
許放沖樸建擠擠眼睛,意思是,是吧,我沒說錯吧。
“你那朋友長得真不錯,也是藝人?”沈汀雨微微笑着問。
“不是。他就是素人。”阮落不想別人多問關于他哥的事,但真要問了,他也挺高興。這是什麽矛盾心理。
周霁看了阮落一眼。幾個月不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阮落又變好看了。
幾個人同住在村裏最大的一家宅院中,裏面像是迷宮一樣。工作人員把幾個分別領向自己的住宿。阮落住在最後的間,還帶個小院。
院子裏有一棵非常粗壯的紫藤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南方氣溫高,還是冬末初春二月天,紫藤花枝繁葉茂,在昏暗的電燈泡照耀下,紫色的小花開得如夢似幻,挂在屋檐廊柱,蔚為壯觀。
一進院子點阮落,就被紫藤花所吸引,不禁過去,用胳膊量了量,可能三個自己才能把這顆古樹合抱住。樹上挂了個版子,告訴游客:樹齡300年。
裴不度聽到外面的動靜,掀門簾出來。正看到紫藤花下的阮落,仰着頭,去看紫藤花。不太亮的燈光下,容顏明麗。裴不度不禁過去,擁住了阮落。
張真誠與唐心就住在旁邊的廂房,一見這粘膩的兩人,就趕緊地撤了。
阮落覺得花香馥郁,有種整個人都處在花海裏感覺,竟有些微醉。裴不度一抱住他,阮落就軟在裴不度身上,雙手挂住裴不度的脖子。兩人擁吻在一起。裴不度擡起頭時,“哥,你的手好涼。”阮落低聲哼道。
“你身上很熱。”裴不度的笑聲落在阮落耳朵裏,像是有個小刷子在刷着他的全身一樣,“這裏更熱,讓我焐焐手。”
阮落臉血紅,但全身酥軟無比,身體全靠裴不度支撐着。
今天進入狀态太快,阮落心想是不是進組第一天拍戲,過于興奮。剛才他哥一靠近,阮落就覺得自己不對勁了。
“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紫藤花濃烈的香味中,是裴不度身上幽淡的麝香,兩者毫不沖突,反而融為一體。
阮落以前一直喜歡這個味道,常會把臉埋進裴不度胸膛去嗅,但說出口還是第一次。
裴不度本想把阮落抱回屋,現在卻改變主意了,擡眼看了看這棵古樹,繼續用手去取悅阮落。
果然,從阮落斷斷續續,低吟的聲音中,裴不度聽到阮落從沒對他說過的話。
“哥,我好喜歡你的手。”阮落哼似地說。
裴不度用腰胯撞了撞阮落,問,“那你更喜歡哪個。”
這個問題阮落沒立即回答出來,下一秒,就嗚咽了。阮落被裴不度半架了起來,雙腿幾乎離了地。
“更喜歡哪個?”裴不度追問。
“不……不,知道。”阮落說,“……都喜歡。”
裴不度見阮落支撐不住了,把他橫抱了起來,柔聲說,“那我們回屋好好比較比較。”
進屋的時候,裴不度回頭看了眼紫藤花,以及紫藤花樹下不知何時飄來的生靈。
還真,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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