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施鑰.杜荷

森林發生震動的時候, 一股強大的氣流将生靈卷了出去。生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一些和他類似的生物像是被無形的牢籠鎖住一樣,嘶吼掙紮着, 卻無法離開森林半步。

生靈又慌又怕。幸好自己被氣流沖了出來, 否則他再也見不到沈汀雨了。

想到沈汀雨, 生靈加快腳步。

……

施鑰讓司機在村口把車停了下來。現在大雨如注,天黑得像是潑了墨一樣。不過八點, 倒像半夜一樣。但撐着傘的施鑰腳步輕松, 眼睛少有的熱情。來之前, 他只聯系了張真誠, 也沒有跟阮落說一聲。他打算突如其來出現在阮落面前, 吓他哥一跳。

不過這個地方還真難找,村子裏的道路狹窄,車輛根本無法通行。施鑰只有一個人撐着傘下車, 幸好村裏的建築都标有門牌號,張真誠給的地址又詳細, 施鑰一人向裏面走去。

走了一會兒,他停了下來。一面院牆下面, 站着一個面色蒼白的人,院牆上面只有很短的檐, 完全擋不了這傾盆的大雨,他全身被雨淋得如同落湯雞。再一看, 身上還是醫院的條紋病號服。

施鑰看了兩秒,轉過頭就要走時, 那個蒼白的人忽然像幽靈一樣向他飄了過來,也沒有征求他的意見,便鑽到了他的傘下。

施鑰知道自己不正常, 和平常人不一樣,常常會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他知道這個傘下的人不對勁。只是這麽大的雨,如此黑的天,他也不忍心把這人驅趕出去。

施鑰便只是撐着傘,默默地向前走。那個人也就一言不發,跟在他身邊。

所幸走了十分鐘,他已看到那個門牌號,張真誠給的地址就在眼前。

到了門口,施鑰看了傘下的人一眼,他還沒有離開的意思,施鑰這才小聲地問:“你是誰啊。”

生靈嘴唇一動,有些驚訝地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回答,“杜荷。”

“我到了。你呢?”

“我也到了。”生靈小聲說,苦澀與痛苦的心裏久違地泛起一絲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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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鑰事先給張真誠發了消息。張真誠已開了大門,在門口迎接他。果然,張真誠看不到身邊這個叫杜荷的。這是個幾進的大宅子。兩人一靈從側道穿過了樸建與周霁的住所,到了阮落的地方。

而此時杜荷從傘下鑽了出來,接着往後面走。

“後面住着誰呀?”施鑰問。

“也是劇組的,沈汀雨,老大特別欣賞他。”張真誠說。

施鑰:“哦。”

這個叫杜荷的原來和沈汀雨住一起。

浴室裏溫暖如春,熱氣蒸騰。阮落趴伏在浴缸沿上,汗水從額上滾了下來。裴不度從後面緊箍着他。自從兩人進了浴缸後,裴不度就沒松開過他。阮落也沉溺在其中。

雨打在窗戶上噼裏啪啦,響聲很大,阮落不像平時那麽忍耐,唇間洩露出讓裴不度熱情高漲的聲音。

“以前也是這樣。”裴不度低語。只有下雨的時候,這人才會真正放開自己。

以前……

哪個以前。阮落混沌地想。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阮落倏地咬緊嘴唇,“哥……嗯嗯,外邊好像,啊.....張真誠在找我。”

張真誠有房門的鑰匙,阮落似乎聽到外面有人說話。可能是明天的通告有什麽調整。

“嗯。”裴不度應道,動作卻并沒停下來。

阮落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已是一個小時之後。他擦着頭發,才發現是施鑰來了。他被張真誠安排在旁邊的卧室裏。現在已換了衣裳,坐在窗前畫畫。阮落尴尬之餘,就高興起來了。

他這個弟弟是應該多出來走走。

“哥,我過來沒打擾到你了。”施鑰小聲說,頭都沒敢擡起來。

他覺得自己可能失誤了,冒冒然地就闖了進來。

“我歡迎還來不及呢。”阮落真心實意地說,“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我明天帶你到現場看看。你要是喜歡玩,我讓樸建給我弄個客串。”

“嗯。”施鑰眼睛一亮。

阮落覺得這個弟弟還是個小孩,挺好哄。

“剛才,在畫畫呢。”

阮落說着,往他的速描本上掃了一眼,一怔。素描本上雖然只是簡單地勾了線條,但是生靈的樣貌完完全全地表現了出來。微蹙着眉頭,眼神幽怨。

“剛才你在路上遇到什麽了?”阮落脫口而出。

“一個叫杜荷的……他一直跟着我到這裏,然後去了沈汀雨那裏。”施鑰有些不安。他自己不正常,他怕他哥嫌棄自己。

“你跟他說了話?”阮落有些驚訝。

他一直以為那個生靈不會說話。畢竟,裴不度給他兩鞭時,他只流淚,連哭聲都沒。

“嗯。哥,你認識他?”施鑰小心翼翼地問。

阮落搖頭,“我不認識,不過你幫了我大忙。”

施鑰雖然不知道他怎麽幫了阮落的忙,但他很少被人這樣誇獎,臉不禁微微有些發紅。

“這個畫能給我嗎?”阮落問。

“當然可以。”施鑰說。

阮落等不到第二天了,直接拍了照發給張真誠,“給我查查這人是誰。”

阮落進了自己卧室,把畫像拿給裴不度,“哥,你今天遇到的打劫也和沈汀雨有關吧。”

裴不度對阮落講的簡略。省略了一些過于血腥的,也避開了他遇到了那個可能是同門的敵人。

“為什麽覺得是他?”裴不度饒有興趣地問。

“我覺得他在刻意讨好我。”阮落淡淡一笑,“他大概以為把你從我弄走,我就會多看他一眼吧。”

阮落眼睛一沉,“哥,這個麻煩是我給你找的。”

如果不是他啓用沈汀雨,就不會有這些事。

裴不度本想說:這算什麽麻煩……你的麻煩就是我的麻煩。

但話到了嘴邊改成,“那你想怎麽補償我。”

阮落瞪向裴不度。

在浴缸裏都兩個多小時了,你還要怎麽樣!

可裴不度絲毫沒領會阮落的意思,就去扯他的衣服。

阮落邊躲避邊說:“哥,你知足吧,我膝蓋還疼着呢。”趴浴缸時間過長,他的膝蓋不僅疼還紅了。

“那讓我補償你。”裴不度把阮落撲倒在床,去親阮落的膝蓋。親着親着,阮落自己把腿曲了起來。

是這紫藤花的香味才讓自己變成這樣的……阮落紅着臉想。

生靈飄到了沈汀雨那裏,但他沒有進去。他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徐白過來了,還在吸着劣質的香煙。生靈下意識地就想吐,他矮了下來,緊抱着自己,蹲在院子的一角,無聲地幹嘔着。

“你怎麽到我屋裏,不是說電話聯系嗎?”沈汀雨臉色難看。他掐着手掌心,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徐白把那個叫裴不度的給弄死了。

“我現在就要錢。”徐白一身泥水,全身都滴着水,一副究途末路的樣子。

“你要多少。”沈汀雨現在只想和他撇清關系,不想和殺人犯再有什麽交集。趕緊地給他一筆錢,讓他離得遠遠的。

“500萬。”徐白說。

“你瘋了吧。”沈汀白脫口而出。

“我替你殺個人,還不值這個錢?”徐白陰沉着臉。

沈汀雨不由向窗外看去,幸好今天雨大,所有的聲音都被雨水所吞噬。

“我沒讓你殺他,是你自己殺的人。”沈汀雨十分生氣。

“我為什麽要殺他?我和他無怨無仇,根本不認識他。”徐白說。

沈汀雨愣了愣。他知道徐白就是流氓無賴,他一直把他當槍使,沒想到這柄槍現在對上了自己。

徐白這是在訛他。

“我現在沒這麽多錢。”沈汀雨冷着臉說,“這樣吧。你先給我點時間讓我湊些。我們再約個時間,地點。”

“你不給我錢我就不走。”徐白笑得猙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拖時間,然後再找人把我給滅了吧。你這人啊,其實比我狠,也比我不要臉。你連你相好的都不放過做。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天是你設計好了的吧。你想甩了他,又找不到好借口,才故意灌醉他,看他那樣,你還給他下藥了吧。他不知道,我可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在胡說什麽。我們多年的交情,我怎麽會那樣對你。”杜汀雨說,“你等着,我先給你張卡,裏面有五十萬。”

沈汀雨去找包,拿出一張銀行卡,交給了徐白,想起什麽,“他們兩個呢?”

徐白嘿嘿地一笑,“我也不瞞你,都被我滅口了。”

沈汀雨的手頓住。

“這不都是你交待我的嗎?他們是我的好兄弟,和我也無怨無仇的,沒有你交待,我怎麽會殺了他們。”徐白說。

沈汀雨城府極深,但此時血一下子湧到了頭上,他一下子背了三條命案。

“你可以保佑我別被警察抓到。”徐白說。

“好。”沈汀雨轉身拿起個東西,向徐白刺了過去。

生靈聽到裏面的動靜,飄了進去。徐白喘着氣,倒在地上。沈汀雨還在拿東西砸他。生靈張大嘴尖叫起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腦海中想起那個為他打傘的少年。不知道為什麽在他傘下,自己卻能輕易地開口說話。

徐白斷了氣,沈汀雨一抹臉,陰沉地說:“他玷污了你的清白,我早就想這樣做了。我為了你背了條人命,你不會不幫我吧。你想個辦法把他弄出去埋了。”

這時,就聽到有個聲音,“沈哥,是什麽動靜”。是沈汀雨的助理,正推門進來,沈汀雨臉色一變,生靈想都沒想,飄了過去,融進了他的身體裏。

生靈自己都吃了一驚,覺得從樹林裏出來後,像是多了很多不知道的能力。

他擡起手左右看看。有手有腳,他完完全全地控制了這個身體。

沈汀雨又驚又喜,“好孩子,厲害。”

被生靈附體的助理和沈汀雨一起在院子裏挖了坑,把徐白埋了進去。這裏是這個大宅子的最後一間,只住着沈汀雨與他的助理。加上夜雨如注,所有的痕跡似乎都被雨水沖刷得幹幹淨淨。

把阮落安置好後,裴不度起身推開窗子。後院那股黑色之氣已撲天蓋地襲來,連夜雨都無法阻擋。裴不度低笑,自己的大餐時間快到了。

.......

第二天雨過天青。村子經過大雨的兩天洗刷,空氣清醒,連四周的顏色都鮮亮起來。

施鑰跟着阮落一起來到了拍攝現場。他的眼睛裏飽含着興奮。他還是第一次在現場看拍攝。

他和張真誠、唐心一起圍觀。只是,他在衆多的人群裏也看到了那個叫杜荷的。施鑰發現除了自己,其他人沒有一個注意到他的存在。看了兩眼,施鑰便被阮落轉移了注意力。

“我哥好厲害!”

“他演技好好。”

“啊……是不是導演也在誇他。”施鑰不停地說。張真誠與唐心含着笑,不停地給他拿吃的。

拍攝中.....

沈汀雨演的大哥穿着民國時期的學生服,撐着傘向倉庫走去。四小姐失蹤了三天了,他覺得十分奇怪,他到處都沒找到四小姐,就要去找老三。老三時常在倉庫裏喂貓。他決定要把給揪起來。

他出了後門,沿着直通拐角的廊沿,向後面的倉庫走去。就在這時一片紅色忽然在他眼前一閃。沈汀雨知道在拍攝中,要注意力集中,但縱然是餘光,那道影子也有些熟悉。他還在繼續走,眼珠往轉了過去。

旁邊的回廊邊,站着個人。绛紅的衣服,妖精一樣的面容。沈汀雨頭嗡了一聲。這個人,正是被徐白弄死的裴不度。他站在樹陰裏,光線暗淡。一身紅衣,如同不甘曲死,留在人間複仇的厲鬼。

瞬間沈汀雨的冷汗濕透了衣裳。他信鬼。他奶奶就是靈媒,日常和鬼說話。現在,他身邊還有個生靈。只是他沒想到,人這麽容易就能成了鬼。而且,這人因自己而死,出現在這裏,目标肯定就是自己。

這時,他聽到喇叭裏傳來的聲音:“沈汀雨,你在出什麽神?”

他這才回過神來,助理已跑了他跟前,“沈哥,你怎麽了,怎麽全身都是汗?”

“沒事。”沈汀雨勉強一笑,轉向樸建,“再來一遍。”

那個叫裴不度的鬼就靠坐在廊下,那雙眼睛含着絲冷冷的笑意。沈汀雨一出來,必定能看到他,這讓沈汀雨連續NG了五次。他的心思根本沒法從那個地方轉移。他生怕一個不留心,那個厲鬼就要向自己撲來。七次後,樸建叫了休息。

助理把衣服給沈汀雨披上。沈汀雨一向自傲的演技一成沒發揮出來,他心裏也十分煩躁。這是他的加分項,但現在有這個鬼來幹擾......

不過,鬼?他屋裏也有一個,他怕什麽。沈汀雨冷哼一聲,收拾了一下心情。

他是有着十多年經驗的老演員,自我心理建設之後,情緒稍稍回複了一些。

他的生靈也挺厲害,應該能保護自己。這樣一想,沈汀雨又回複了些氣力。

助理把熱水杯遞給沈汀雨,又沖他小聲嘀咕,“那個妖精怎麽又來了,還穿成這個樣子。”

“哪個妖精?”沈汀雨心不在焉地問。

助理說:“還能有哪個妖精,不就是阮老板那位。”

沈汀雨猛地擡頭,聲音都高尖了幾分,“你看得到他?”

“是啊。為什麽看不到?”助理一臉莫名奇妙,“他不就一直坐在走廊那裏,還穿着一身漢服。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長得好。這樣張揚,阮老板也不管管他。”

沈汀雨覺得視線裏的東西都在晃動。

昨天他把徐白殺了的時候,也沒有這樣。他不過是個演員,所有的手段都是為了讓自己事業更上一層樓。

殺徐白,是因為他手上有命案,并且想把命案栽髒到自己頭上。

可如果裴不度沒死,徐白卻真的死了,自己就是無緣無故地背了一條人命。

這個隐形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爆發了。到時候自己一切就都毀了。

沈汀雨不相信。他猛地過扭頭,眼珠被他瞪得生疼。就見阮落向着走廊過去,在裴不度面前站住。兩人說着話 裴不度眯着眼微微笑着。阮落也是嘴角輕揚。

演四小姐的演員苗悅從沈汀雨身邊經過,邊走邊和自己助理說,“落哥和裴哥的感情可真好啊。”

助理說,“有眼睛都看得出來。”

苗悅哈哈哈。

所有人都看得到裴不度。裴不度真的沒死。

沈汀雨捏着水杯,搖搖欲墜。

“沈哥你怎麽了?”助理忙去扶着他。沈汀雨連嘴唇都白了,“你是不是低血糖,要不要到醫院?”

沈汀雨點頭。

沈汀雨一直在調整自己的情緒,但這個打擊太大,接下來的演出中,沈汀雨根本無法進入狀态,不停NG。

樸建臉色已十分難看了。他已給了沈汀雨時間,他不能讓全劇組的人都陪着他。樸建直接把沈汀雨的戲份調整到兩天後。

沈汀雨覺得大家都在看他。他一向自恃甚高,演技是他所有驕傲的支撐,但今天的狀态讓他擡不起頭來。

沈汀雨站起來向廁所走去。他想要一點私人時間。

“沈汀雨怎麽回事,臉色那叫一個難看,像是遇到鬼一樣?”廁所裏有幾個工作人員在說話。

“沒準真遇到鬼。”劇組還是老班底,對《惡神》裏大大小小的事件知道得都相當清楚,“還記得那個江子豪吧,也是這樣。一開始是神情恍惚,沒多久,就出現異狀,現在還在精神病院裏躺着呢。”

“江子豪那人是真惡有惡報,就他那些事,不進精神病就進牢房了。沈汀雨又不是那樣的。”

“誰知道呢,誰的腦門上還刻着字。”兩人說着一擡頭,就看到沈汀雨,但靜了兩秒,又開始了別的話題。

沈汀雨不過一個過氣明星,不是因為阮落,連劇都沒得上。在這裏,沒有人會在意他的眼色與不悅。

晚上,沈汀雨抓住生靈,咬着牙說:“你不會附身嗎?你附到阮落身上,讓他到我房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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