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煉僵

事件瞬息萬變, 讓沈汀雨汗如雨下。他的腦子飛快地轉動。

難怪阮落知道他的一切,阮落根本不是普通人,所以他身邊不停有靈異事件發生。他身邊這個更不是普通人, 并不是他認為的被包養的小白臉。這些人出去後, 自己還有生機嗎?

汗順着他的脊背流了下來。他啞聲沖生靈道, “杜荷,我只有你了。”

這句話說得情真意切, 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這句話對巨人杜荷顯而易見地發生了作用, 他擡頭看天, 發出一聲怒吼。為了愛人, 他壓榨出身體每一分潛力。

随着他的吼聲, 無數根藤蔓枝條從地下、牆頭、瓦當的鑽縫裏鑽了出來,摧枯拉朽般地對這個空間進行破壞。

他的身體也發生了變化,從背部竄出一條條粗大的藤條, 向阮落這個方向橫掃了過來。裴不度攬住阮落,避開了攻擊。

“哥, 這是怎麽回事。”

杜荷的狀态已超出了阮落對生靈的理解。

“他控制了紫藤,現在已和紫藤合為一體。”裴不度說。

那個晚上這個生靈也在樹林裏。當時裴不度讓陣法爆裂, 靈氣四溢,這個生靈顯然吸引了大量陣法的力量, 才發生了如此大的蛻變,擁有了與他不相匹配的力量。

無數條紫藤如同蟒蛇一樣翻卷而來。裴不度帶着阮落再一次避開了這些藤條的攻擊, 擡手劃了道雷符,揮了出去, 晴空之下,驀得劈下一道響雷,打在生靈身上。生靈身體晃了晃, 背後的藤蔓也被劈斷了幾根,發出濃烈的焦糊味。

裴不度的手凝在空中,就要劃出第二道雷符時,卻看向阮落。

“哥。”阮落明白裴不度的意思,及時制止了裴不度。

雷符屬火,為木天敵。再一道雷下去,不僅是紫藤,連杜荷可能都跟着煙消雲散。紫藤暫且不說,杜荷還是活人,身體躺在醫院。在這個事件中,他更是受害者。

罪魁禍首是沈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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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裴不度和阮落有着奇妙一致的想法,這個自私且狡猾的人,應該留給杜荷,由他來處置。

“他在發瘋。”裴不度又帶着阮落避開一道藤蔓的攻擊。

“他只聽沈汀雨的話。”阮落也很無奈。

杜荷完全被沈汀雨洗腦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阮落忽然想到什麽,眼睛一亮,“哥,你能把鑰鑰拉進來嗎?”

“倒是可以。”裴不度笑着說。

施鑰正在雨夜的院子裏。天性的敏感讓他驚覺有什麽事發生,他匆忙起來,卻又不敢去敲他哥的門,怕打擾到他哥和裴不度,便撐着雨傘,到了院子。

院子裏那株紫藤花,香氣異樣,如同有實體一般,就在施鑰覺得自己覺得窒息時,眼前一亮,自己已身處異地。

……

在裴不度停手的間隙,生靈的背部又生出幾根藤條。沈汀雨憔悴可憐的樣子映在他的眼簾,讓他只想為這人做些什麽。

就在這時,一個撐着傘的少年,被他的藤條連帶着水泥地送了上來。那個少年站在不斷隆起的地面,搖搖晃晃。

忽然看到他,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杜荷!”

杜荷怔了怔。他覺得好久都沒有人叫他的名字了。甚至連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還是個人。

塌陷、摧毀、崩裂,一時間都停了下來。那些藤條如同入冬的蛇,行動開始遲緩,有的把自己還縮回了地裏。

“你怎麽在這裏?”施鑰打量這個一片狼藉的異世界。

杜荷對着施鑰一動不動。但施鑰從他的眼睛裏卻讀出了無以言說的悲傷與幽怨。

“你變得好高。”施鑰小聲說。

“你怕我嗎?”生靈也小聲地問。

他猛地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心裏舒了口氣。

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 ,連沈汀雨都訝然地張了張嘴。他一直以為生靈不會說話。

他現在開始懷疑是這個生靈,其實是不想和自己說話。

沈汀雨覺得不妙,有些想走。但剛想動,就看到裴不度似笑非笑的目光。沈汀雨軟到不行。

他根本無路可走。現在最重要的要把杜荷牢牢地控制住。

“杜荷,你原來能說話啊。那你能不能變成原來的樣子,我們一起回家。 ”沈汀雨仰着頭,帶着溫和的笑容說。

“你想不想和他回家?”施鑰看了沈汀雨一眼,小聲問杜荷。

從沒有人問他想不想……沈汀雨只是對他下命令。

只有這個少年問他,想不想。

“我沒有地方去。”杜荷小聲地說。

“你可以來我家,我和一起。”施鑰真誠地說。

“我……離不開他。”杜荷有些難過,“我離開他,什麽都做不了。只有他對我好。”

“他對你一點都不好。而且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你什麽都做不了。”

同樣沒證據,施鑰的話卻讓杜荷産生了動搖。

阮落十分感慨。施鑰柔軟無害敏感,所以他才能對人類的軟弱悲哀,各種負面情緒作到感同深受。也只有這樣的他,才能讓杜荷産生信任感。

“小荷。他們是一起的,你別上當啊。他們空口無憑的誣陷我,就是想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沈汀雨急到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是愛杜荷的。全天下都是敵人,只有杜荷沒有任何私心地愛他。

沈汀雨的無恥讓阮落氣到無語。一肚子火沒處發洩。

裴不度看着阮落氣鼓鼓的小臉:“現在,就差一把火了。”

“什麽火?”

“徐白。”裴不度說,“徐白出來作證的話,這個杜什麽的應該就會醒悟了。”

“可是,哥你不是說徐白的魂魄已不在這裏了嗎?”

以此之前,阮落也想過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把徐白的靈魂召喚出來,直接向杜荷揭發沈汀雨的惡性,但裴不度說這裏已感覺不到徐白的存在了。

這裏的地勢十分獨特,陰邪到極致,連魂魄都被吸到最底層。只留下軀體,在這片土地上靜靜發酵。

“他的魂魄的确不在這裏,但還有一個辦法能把他叫出來,”裴不度說着,臉上居然少有的有些猶豫,“就是我不太會,可能要耗費些時間。”

“什麽辦法?”阮落奇道。

“煉僵。”裴不度說。

阮落心說,哥,你不會不是很正常?你真以為自己是萬事通。

阮落眨眨眼睛,“哥,我聽陸師兄說過,煉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最快也得好幾個月呢。”

裴不度沉吟:“我看看能不能在一天內完成。”

阮落心說,哥,如果你真煉成了,我收回我的話。你就是個萬事通。

“鑰鑰,你問問他,徐白埋哪兒了?”阮落沖施鑰喊。

施鑰沖還在下面的阮落點點頭,又小聲地問杜荷,“徐白埋在那兒你知道嗎?”

“杜荷,你別上他們的當。”沈汀雨嗓子都喊啞了,“殺人是要坐牢的。徐白和我們沒有關系。我們不知道他在哪兒。”

沈汀雨上氣不接下氣,眩暈得厲害,嘴裏也幹,嗓子像要冒煙。

他不清楚還有什麽事,阮落有不知道的。他們甚至知道徐白,知道徐白已死。

不過,徐白已死了。他們還能做出什麽?沈汀雨忽然樂觀了兩秒。

但他看了看裴不度,又看了看杜荷,這一切都玄幻得厲害。他再也堅持不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裏還是堅持不懈地說:“杜荷,杜荷,你別上這些人的當!只有我才是和你一起的。”

生靈沉默了足足十來秒才說,“在院子裏那株梨樹下。”

......

不同于“境”裏的風和日麗,紫藤漫天。現實世界依然是大雨傾盆,夜黑如墨。沈汀雨雙腿像是被釘在當地,柱子一樣立大雨裏,如同個死人一樣。

他想逃回屋裏,但那個裴不度的不知向他施了什麽法,讓他全身都無法動彈。

杜荷已恢複正常的體态,偶爾和施鑰說上兩句話,反倒像極了正常人。

雨夜中,張真誠與裴不度每個拿着把鐵鏟,在樹下挖土。阮落與施鑰一人撐了把傘,給他們擋雨。

張真誠心大神經粗,也沒多想。邊挖邊說,“老大,你們這是幹什麽?是在體驗劇本嗎?你說我們這樣子,如果是看電影,我肯定以為是在挖屍體。”

《枕中人》确實有在院子裏挖土找四小姐屍體這個劇情。

“還是你們知道這裏埋了什麽寶貝?”張真誠叭叭說個不停,手中的鐵鏟倒也沒停下。

泥土十分松軟,像是才被松過。沒一會兒,張真誠手下一停,鐵鏟已刨出了一角。

“一會兒不許叫!”阮落聲音冷靜,但身體卻不由地就向裴不度身邊靠了過去。裴不度心裏好笑,“你離遠點。”

但阮落依然保持着最後的倔強,雙手緊捏着傘。

倒是一直像是處在陰陽兩界生活的施鑰,樣子十分淡定。

“老大,我叫什麽,啊啊啊……”裴不度已把一個毛巾塞到張真誠的嘴裏。

張真誠想跑,裴不度笑笑的,“想跑的話,我把你一起埋進去。”

張真誠拼命搖頭,腿一軟。施鑰忙又扶了一把。

“哥,你別吓他。”阮落說。

“老大。這這是怎麽回事。”張真誠扯出毛巾,全身發抖。

“先幹活。”阮落一邊勒命張真誠與裴不度一起把徐白給弄出來,一邊講了沈汀雨的所作所為。

因為阮落講的已不在正常範疇,張真誠暈暈乎乎,似懂非懂。別的沒記住,只記住了兩樣。

一個是面前這個一臉愁苦的杜荷不是人,二是裴不度要煉僵。

“這是不是新型的整蠱游戲?”張真誠可憐巴巴地問,同時扭頭去找攝相機。

大雨把屍體身上的土一會兒便沖得幹幹淨淨,露出那張死白色浮腫的臉。

張真誠扭頭蹲地上吐了起來。

“哥,真的行嗎?”阮落輕聲問,“不是要在土裏埋上幾個月?”

“這裏的土質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極其肥沃。”裴不度說。

“為什麽?”張真誠吐了個差不多了,問。

“死人太多。”裴不度笑吟吟的。

張真誠想給自己幾嘴巴。

裴不度看看如墨天色。

“哥,現在怎麽辦?”雖然阮落最近膽子大了很多,但還是瘆得慌。

“再有一個小時就要破曉。破曉的時候給他度些生人之氣應該就可以了。”裴不度說。

應該就可以……是什麽意思?

阮落問:“哥,你以前弄過沒有?”

“……我看人弄過。”裴不度說。

張真誠差點又暈了過去。他在聽什麽陰間談話。

另一個院子的側門,餘默身邊站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一頭軟柔的頭發,眼睛閃閃發光。

餘默向這邊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他們為什麽做這麽複雜的事。”餘默冷淡地說。

那個生靈對裴不度而言,完全是動動手指就能消失的小東西。

他不懂這些人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地把一個死了十來天的人弄出來,還要煉成僵屍。煉僵風險大。主要是不受控制了,銷毀很難。就像是一些不容易分解的垃圾。

“你當然不懂。他們的目的是要救人。救那個叫杜荷的生靈。”說話的小青年,正是局長小嬌夫單北。

以此之前,餘默沒有想到這個小嬌夫居然會這麽厲害。

一個小時前,由裴不度控制的無相蟲一離開,收下符紙的餘默,還是不由催動了靈力,下一刻就被困在金絲籠裏。

就在餘默以為他要和裴不度正要相對時,裴不度卻不知什麽原因,忽然離開。

現在他知道,裴不度是因為戀人那邊出了事,才急于離開。

正在這時,局長小嬌夫突然現身,把他從裏面解救了出來。其實小嬌夫不來,他也可以從金絲籠裏逃離,只是沒這麽快,要花不少時間。

而局長小嬌夫之所以能這麽及時現身,是因為他對神神秘秘的餘默一直有所懷疑,所以跟蹤了他。

“你和那人有過節?”單北問餘默。

他不太清楚餘默和那個裴不度到底有什麽恩怨,但話音一落,餘默已快速離開,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情商可真低。”單北小聲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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