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包裹,“為師這就走了。你早些休息,不用送了。”
“師父,為何不等到天亮再趕路,這夜裏……”
“來不及了。”姬老頭嘆了一聲便出了門。
師父的身影慢慢隐在夜色之中。
看着屋外星空明朗,無卦總覺得有些什麽在心中懸起,可她卻又說不清楚。
——對了!剛忘了問師父什麽時候回來了……哎呀!真是的!
人傳,空花一門,可窺天機、能蔔人事,算朗朗乾坤、佐天下霸主。現空花,天下方定。
可又有誰知,空花,空花,既以是空,何以有花。
作者有話要說:
☆、無卦有卦
姬老頭走後,無卦的生活突然一下就清淨了許多。沒有了師父阿卦阿卦地叫自己,她還真有點不習慣。但好在有小黑陪着她,倒也不是那麽孤單。
空花決她已大致翻了一遍,果然是奧意無窮。
此書涉及相面、風水、蔔卦三大方面,有些師父已經交給了自己,但也只是皮毛。照書上所說,學成後,天份高的人甚至可開天眼,不用蔔卦就能知天下萬事。
當然,對于開天眼一事,無卦心中很有些不信——這都是傳說中的事情。如果真開了天眼,那豈不是和鬼神一般?怎麽可能嗎。不管了,不管了,一點點學吧。
其實,對于師父的行蹤,無卦自己有偷偷算過,可什麽都算不出來。
想想也很可以理解,師父就是師父,修行比自己高得不是一點半點,自己能算出來才怪了。算算平常人還差不多。
Advertisement
可越是不知道,無卦這心裏就越是好奇:師父這次究竟下山幹嗎去了?走得這麽匆忙還不帶我。
三日後,無卦謹遵師命打開了師父留下的兩個包袱。
第一包竟然全是銀子,整整一包。
無卦從沒想過看上去窮得叮當響的姬老頭竟然會有這麽錢。
銀子裏還夾了一張紙條:
阿卦,這些是為師留給你的。省着點花應該夠你一輩子了。
聽到沒有,省着點花。
突然有了這麽多錢,無卦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事情很不對勁,什麽叫夠我花一輩子,難道這一輩子都我自己過,師父他……
心下一緊,她忙打開了第二個包袱。包袱裏的東西幾乎讓她的心沉到了地底。
一個龜殼、一個卦盤,還有一把黑色的匕首。
龜殼,就是師父用的那只,三枚銅錢也在其中。
卦盤,也是師父的,她有見過師父帶着它給別家看風水。
至于這匕首,她見過師父用它切肉吃。
師父說過,這匕首是寶貝,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寶貝。自己當時還腹诽來着:肯定不是什麽寶貝,哪有拿寶貝切肉吃的……
……
可師父把它們都留下了,留給自己。
這算是什麽!
無名的恐懼開始蔓延,師父究竟是什麽意思。
無卦有些慌張地翻着那個包袱——信、信、師父應該會留下信的。
“啪嗒——”從卦盤的中間落出了張信紙來。
因為緊張,打開那紙時她都能看到自己的手在抖。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樣……千萬不要……
信被緩緩打開,一行行熟悉的墨跡印入眼簾。
阿卦,
從你看到這封信起,你就正式出師了。包袱裏這三樣東西是為師送你的出師禮。
阿卦,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能收你做徒弟,是師父此生最大的福氣。望你日後謹記自己是空花門的弟子,不要給師父丢臉。
好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的師徒緣分就且盡于此吧。
不要來找為師,我是不會見你的。
多加保重。
無卦定立在原處,看着那句“且盡于此”,久久沒有回神。
院子裏的杏花酒還沒釀好呢。
竹林快出筍子了,師父還說要腌點起來慢慢吃的。
上個月他還說馬上要入冬,得幫他下山多買點酒存着,免得大雪封山下不去。
……
可這些怎麽就都不作數了呢。
師父他明明就說過的呀。
許久許久,久到小黑已經在她身邊睡醒了一小覺,久到小黑已經開始繞着她汪汪地叫喚。
無卦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低語道,“小黑,師父他走了呢。”
“汪汪……”
以後,就剩下我和你了。
無卦依舊住在這山上,這裏是她的家。
除了時不時下山買一些必需品,她幾乎不會離開一步。
《空花決》已經被她背得滾瓜爛熟。閑來無聊,她會算着人間百事玩耍。
她總想着,也許有一天她能夠算到師父的消息。
也許有一天,師父會再回來。
~~~~~~~~~~~~~~~~~~~~~~~~~~~~~~~~~~~~~~~
彈指一揮,已是三載歲月。
冬日,難得的好天。小黑一大早就自己蹦溜出去玩了。
無卦在屋中一如既往地研究着那本《空花決》,偶一擡頭,看見窗外的天上漂浮着一朵厚厚的雲彩,微微泛着灰色。她心下略一蔔算,便得出了結果:這午後怕是要有大雪,得把小黑早點叫回來。
穿上外衣,她出門徑直往西走去——小黑在那裏。
走着走着,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味。
無卦停住了腳步——這山上這麽多年也沒什麽猛獸,怎麽會有血腥味呢?要不先蔔上一卦再去找小黑?
就在她準備掐指一算的時候,遠遠地就傳來了小黑欣喜的叫聲,“汪,汪汪!”
擡頭看去,一個黑色的肉團團正撒開步子向自己飛奔而來。
——好吧,這貨竟然知道自己回來了。
很快,小黑就跑到了她面前,可與往常不同,小黑并沒有乖乖地跟在她身後往家走,而是一口咬住了她的衣擺就往前拽。
“嘶啦——”
無卦的臉上瞬間布滿了烏雲:小黑,你的牙口真是越來越好了呀。
小黑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小心翼翼地吐出嘴裏那一截衣擺放在地上,複又擡起絨絨的胖腦袋,淚眼汪汪地看向了無卦。
……
……
最後,無卦跟在了小黑的後頭。
若隐若現的血腥味變得越來越濃。
直覺告訴她,前面沒有危險。
可這血味究竟是哪裏來的呢?
“汪汪!”小黑突然加快了速度,一下沖到前面,對着一塊林間大石叫個不停,邊叫還邊看着無卦。
——不要告訴我它是在多管閑事。
無卦暗暗自語。
待她走到那大石後頭,她就看到了一個很大的——
麻煩。
“麻煩”是一名紫衣少年,慘白着臉,黑色的發絲淩亂地散在頰邊被汗水浸了個透。他的左肩有傷,正往外溢着血,那血腥味就是這個。此時的他側倒在大石後頭,看上去奄奄一息,要是沒人發現,不出半日定會歸西。
——眉太細,唇太薄,鼻梁雖是挺,只可惜這鼻尖無肉,一看就是個短命相。
無卦搖了搖頭,擡步就要離開——短命之人,救了又有何用。命中注定,他能活多久就多久。
“汪!”看她要走,小黑猛地竄到她前頭,固執地與她對視。
“小黑乖。這人是個短命的,救了也白救。”無卦語重心長。
“汪!汪汪!”
“我那點三腳貓醫術怕是救不了他,要是找醫生,我看還沒下到山下,他就死了。我們犯不着管這閑事。”說得真是句句在理啊。
“汪汪汪!”小黑繼續看着她,毫不讓步。而無卦竟然在它的倔強的眼中感覺到了一絲輕蔑?
……
……
好吧,再次被它打敗了……
無卦回身向那個少年走去,“救就救。救不活,別怪我。”
“汪~~”
一路将那少年半拖半拽地弄回了家,無卦早已是滿頭大汗。
把人放到榻上,她便去了隔間翻藥箱。
下山看病不方便,家裏倒是各種藥都備了點。自己打小跟着師父四處奔走,遇上小毛小病的也都是自己處理。這算是有點醫術的吧……
她有些心虛:人本來就半死不活,被自己這麽拖回來再加上治一治,會不會直接一命嗚呼了。
拿好傷藥,她就要去治那個短命的了。
他本就是短命相,應是活不過弱冠,自己這麽一救會不會和上次李姨一樣反而……
死了也不怪我,是他命中注定!
深吸口氣,無卦徑直走到榻邊,直接拿剪子就絞了他上半身的衣裳。
左肩猙獰的傷口顯露無遺,但好在還沒見骨。傷口的顏色也很鮮豔。
嗯,沒有中毒。這樣看來,他昏厥大半是因失血或者累極了。
要先洗傷口。無卦将他被剪碎的衣裳直接墊在他的肩下,而後打開藥酒就往那傷口淋去——好好沖沖,師父每次都是這麽幫自己治的。
在酒淋到傷口的一瞬,少年猛地一抖,睜開了眼睛,正好對上了無卦皺眉的臉龐。
那少年緊咬嘴唇,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這是……疼醒了?
意識到那道目光,無卦定定神,擰上了藥酒,“傷口用酒洗才好得快。”
少年沒有出聲,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要撒藥了,忍着點。”沒待少年再次點頭,無卦直接就将半瓶傷藥快、狠、準地灑在了那傷口之上。
“嗯哼……”
少年發出了一聲悶哼,看着她的雙眼漸漸蒙上了一層霧氣,而後頭一歪,再次昏了過去。
無卦伸手探了探:還好,還好,還有氣。應該又疼暈過去了。
麻利地用棉布幫他包好了傷口,無卦自認為很體貼地賞了他一床被子:這冬日還是有點涼的。
處理好一切,已是午後,屋外刮起了大風,不出無卦所料,半刻之內暴雪來襲,這山林很快就變成了白色的一片。
無卦在屋內升起了炭火,小黑蜷在炭火邊上暖和和地睡着。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那少年的呼吸突然急了起來。無卦走近一看,他臉色通紅,分明是發熱了。
這可不好辦,現在暴雪是不可能下山找大夫的。無卦嘆了口氣,回身擰了條冰毛巾放在了他額頭上,“麻煩,我可是盡力啦。”
那一夜,無卦幾乎徹夜未眠,不時地幫他換毛巾、擦手心、用碗喂水,還将炭火盡量燒到了最熱。
半夜的時候那少年終于發了汗,無卦面無表情地掀掉了那床被汗浸了的被子,皺眉看着床上還未醒來的少年。沒有了被子,那少年有些怕冷地蜷了起來。
最後,無卦嘆了口氣又給他重新拿了條被子蓋上:麻煩啊,果然是麻煩啊。
太陽升起,确定少年應該沒有什麽大礙後,無卦直接回了房間,關上門倒頭就睡。
真是困死我了。
這一睡就睡到了大下午。最後她還是被小黑叫醒的。
嗯,它一定是餓了。
這是無卦的結論。
于是,她起床喂狗。
外頭的雪已經停了。天地間銀裝素裹,冬日裏的肅蕭山景沉澱成了寧靜白色。
無卦看着窗外揚了揚眉:這雪積得可真厚,看樣子得有半月餘才能化去。算卦還是很有用的,否則這初冬的誰能想到會有暴雪,還好我事先算過儲備了不少糧食,不然還不得餓死。
唉……
她突然又嘆了口氣:要不是算不了自己,她應該早就知道會遇上這個麻煩少年的。現下多了一張嘴,要多一個人吃飯了。好在吃的還夠的,就是不能時不時大快朵頤了……
想到這,她突然意識到那個半死不活的還在旁邊房間睡着呢。
——我還是去看看吧。
一推開門,無卦就對上了少年睜開的雙眼。
薄唇、挺鼻、配上淺褐色的雙瞳,再加上此時蒼白的臉頰,分明就是一個病美人模樣。
無卦心下了然:嗯……怪不得是個短命的。長得太好看,是天地不容的。都說紅顏薄命,這條用在男子身上一般也是适用的。
“多謝姑娘。”無卦內心還在分析解說,那少年已開了口,聲音帶着一絲沙啞。
不難聽,這是無卦的評價。
她也不答話,直接走到了他身邊,伸手就碰上了他的額頭。
少年見她直接伸手過來,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而後了然地微笑了一下,“我覺得好多了,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沒有再發熱。無卦收回手,站在一旁看着他依舊沒有答話。
“敢問恩人姓名,在下必當……”
精神不錯,看來是沒有大礙了。無卦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的話,“現在外頭大雪封山,你暫時出不去。等雪化了,你的傷應該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到時你就離開吧。”
那少年愣了一下,而後微點了頭,“這段時間,就麻煩姑娘了。”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掙紮着從榻上坐騎,有些急切地說道,“不行,我必須離開。今日就離開。”
他這麽一起身,綁着傷帶的上半身從被子裏露了出來。
無卦眯了眼,直接拉住被子就往他身上罩,“不要命了嗎。”
因這麽一動,牽扯到了傷口,少年的額上溢出了滴滴冷汗,臉頰也微微泛起了粉紅。明明就是重傷在身,可他還是勉力想要坐起,“不行,我必須走。”
“怎麽就說不聽呢。”無卦哼了一聲,伸手對着他沒受傷的右肩就是一推,少年再次躺回到榻上。眼看他還想起來,無卦直接就瞪向了他,“追你的人都已經撤了,你不用擔心連累我。他們以為你已經死在山上了。”
少年的眼睛瞬間睜大,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你,你……”
“現在你好好休息,我去弄點吃的。”無卦沒有給他問話的機會,直接轉身離開了屋子。
麻煩果然是麻煩。
等雪化了得馬上讓他離開。師父說得沒錯——不要和短命之人深交。這短命之人就是麻煩,頂頂的麻煩。
無卦心裏邊嘀咕,邊點着了燒粥的柴禾。
這身子不好,只能煮點粥給他吃了。
作者有話要說:
☆、無卦有卦
幾日下來,那少年的精神好了不少,已經可以下床走動走動了。但是由于失血過多,他時不時會有眩暈感,這還得多休息才成。這幾天他一直穿着無卦師父留下的一些舊衣服,說白了就是些舊道袍。第一次看到無卦拿來道袍給自己穿的時候,少年很是驚訝,但苦于上衣已經被她剪掉,他沒有多話就穿上了。
中午時分,又到了祭五髒廟之時。
“吃吧。”無卦将炖好的紅棗薏米粥擺在了少年面前,接着轉身就要離開。
“請留步。”少年叫住了她,。
無卦停下步子看向了他,“何事?”
“這幾日承蒙姑娘照顧,大恩大德蘇寒不甚感激,他日必将報答。只是……在下還不知姑娘名諱,不知可否……”少年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蘇寒?
“哪個蘇,那個寒?”無卦沒有回答,直接問道。
“蘇醒的蘇,寒冷的寒。”
“哦?是嗎?”無卦這話說來竟有了反問的意味。
少年面色一變,故作鎮定地問道,“有何不妥嗎?”
“沒有。”無卦面無表情地搖搖頭,“好好吃飯。”話畢,她直接跨過門檻就要離開了。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少年心中越發沒底。
“你到底知道些什麽!你究竟是何人!”少年在她身後厲聲問道。為何她會知道有人要追殺自己,又為何獨自居于深山之中恰好救了自己,自己報出假名,她為何又是那個反應!難道她是別有企圖。
無卦沒有回頭,“公子還是好好養傷,這雪還有十日就能化了,到時——好走不送。”
“你!”
蘇寒?好笑,要是他叫這個名字,男生女相,外加“寒”即冷、即陰,分明就是雪上加霜,絕對活不過十歲。可他現在模樣怕是離弱冠差不了幾年,這名字一看就是假的。
算了,人家不想說真名也無所謂,反正再過十日他就離開了。
一路走到廚房,無卦給自己盛好了飯菜,也幫小黑準備了吃的。
對着門外,她聲音不大不小地叫道,“小黑,吃飯了。”
“汪汪!”黑團子歡樂地奔了過來。
果然,還是小黑可愛,說吃飯就吃飯。
~~~~~~~~~~~~~~~~~~~~~~~~~~~~~~~~~~~~~~~
晚上,無卦再次送了吃食去給那位少年。不出意外地在想離開的時候,又被他叫住了。
“姑娘,留步。”
“何事。”無卦心中不耐——人都要走了,怎麽問題這麽多。
“午間是我唐突了,還請姑娘不要見怪。”少年猶豫了下繼續說道,“只是我現在前途未蔔、危機四伏,所以才過于謹慎,中午是我的不是。”
這是道歉?無卦有些訝異,她沒想到這個少年在不相信自己的時候還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出門在外,謹慎點是好事。”無卦順着他的話說道。
少年面上帶了一絲微笑,深吸了口氣,仿佛做了什麽很大的決定,“在下韓蘇,卓韋韓,蘇醒的蘇。敢問姑娘芳名。”
“韓蘇,韓蘇。”無卦聽聞,若有所思,“死而複生謂之蘇。其意更生,蘇字五行在木,寓意大吉。好名字,真是好名字,此名倒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且留一線生機。”
無卦不住點頭贊嘆。
而一旁的少年早已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此名乃是一位高僧所賜,姑娘所說與高僧當日一模一樣!姑娘真乃高人!”
無卦起了興致,“那位高僧還曾說過些什麽?”
少年的臉上閃過一絲低落與不甘,“盡信命,不如無命。那些話且作不得數,沒什麽好說的。”
無卦剎時明了于心——看來那位高僧必是說了他短命一事,幫他起名為蘇,也只是為了那飄渺無蹤的一線生機。世人都是這般,命好則信,命不好就偏說些人定勝天的話來,要是真能人定勝天,李姨她又豈會……罷了,罷了。
既然人家已經坦蕩地報出姓名,自己也沒什麽好藏着的。
“姬無卦,可有可無的無,太極八卦的卦,你叫我無卦就可。”
“無卦?”少年對于她的名字有些訝異,脫口而出道,“難道姑娘是個算命的?”
無卦面無表情的臉更僵了……算命的……果然這名字人家一聽就是算命的嗎……
少年意識到自己好似說錯了話,忙試着補救,“在下只是覺得姑娘的名字很與衆不同……”
“沒錯。”無卦打斷了他的話,“我就是個風水算卦的,會點皮毛而已,混口飯吃。”沒什麽不好的,反正自己本來就是個算命的。
“姑娘過謙了。”
“叫我無卦就是。”無卦語氣平淡,“你且好好吃飯,我去燒些熱水,你身子也大好了,可以洗個澡。”
韓蘇臉色微微一紅,“多謝無卦姑娘。”
好吧,無卦姑娘就無卦姑娘吧,他不嫌叫着煩,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無卦木着臉點點頭,轉身向竈間走去。
這一餐終于出現了葷腥,雖然只是些香腸末末,但對于已經喝了好幾日粥的韓蘇來說,這絕對是大餐。迫不及待地消滅了盤中食物,他主動将飯碗端去竈間——這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能這麽白吃白住着。
無卦正在竈間燒水,聽見腳步聲,擡頭看了眼,說了句,“放那邊的桌上就行了。”,便又低下頭繼續添柴。
韓蘇環顧了不大的竈間,看到牆邊的兩個大水缸,問道,“是用那缸裏的水洗碗嗎?”
“嗯?”無卦再次擡頭,見到他還端着碗站在那裏,複又一想就明白了他想幹嘛,她也沒什麽好客氣的,畢竟自己都伺候他這麽多天了。
“嗯,就用裏頭的水,舀在旁邊那個盆裏就行。”
“好。”韓蘇将碗筷放到盆裏,走到水桶邊,打開蓋子舀了一大勺倒在盆中,而後卷起袖子就要洗碗。
“慢着。”無卦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韓蘇的手停在半空,轉頭看向她,“怎麽了?”
無卦沒有回答,而是徑直從鍋裏舀了一勺熱水直接倒入了那盆中,接着便繼續坐回原處添柴。
韓蘇意識到她是怕自己手被水凍着,心下一暖,“多謝。”
“碗刷好用旁邊那白布擦幹了放到你右邊的櫃子第二層。”無卦頭也沒擡地說道。
“好。”韓蘇點頭應下。
“今天天好,你屋裏的被子也該好好曬曬了。”她的聲音很是平淡,仿佛與他唠家常一般。
韓蘇一下就聽懂了,笑着回道,“我洗完碗就去拿出來曬。”
這一刻,在深山中,平靜而又溫暖。
無卦看着正在刷碗的他,心下有些惋惜:他是個好人吧,可是好人不長命呢。
伸手丢進了一根木柴,無卦看着紅色的火焰慢慢爬上了褐色的柴火,帶着炙熱而又決絕的溫度,就像命運一般。
她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你多大了?”
“我?虛十八。”
“申辰年的?”
“嗯。”
“生辰是何時?”
韓蘇洗碗的手頓了下來,“冬月初九。”
他的生辰剛過不久。
兩人之間安靜了許久,無卦都沒有再開口。
韓蘇甚至能感覺到那盆裏的水在漸漸變涼。最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帶着微顫,“無卦姑娘,你……是不是能算出來很多東西。”
問這些話的時候,他一直看着水中的碗筷,修長的身子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繃得很緊很緊,“我是不是真的活不過二十歲……”
他等了很久,都沒有聽到她的回答。
鍋裏的水已經開始沸騰,咕嚕嚕地冒着泡,那盆洗碗水已經涼透。
……
……
“再舀點熱水對對。”無卦開了口。
“好。”
兩人間再次恢複到了沉默,剛才的話題好似就此湮沒。
洗完碗,韓蘇按她的要求擺放好,又回了屋子搬出被子來曬。
他剛弄好就見到無卦從竈間走出。
“熱水燒好了,你進去洗吧。”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韓蘇吃驚了一下——在竈間洗嗎?
但想想也對,竈間是取用熱水最方便的地方。
“好的,麻煩無卦姑娘了。”
韓蘇向竈間走去,與無卦擦身而過的瞬間,他聽到她輕聲說道,“你名字裏有個‘蘇’字,還有什麽好怕的。”
?這是什麽意思?
韓蘇剛想細問,可無卦已經擡步回了房間。
竈間後頭有一間小屋,中間放着一個大浴桶,熱水已經放好。桶邊上有一個小木架子,上頭有着皂莢和換洗的衣服——那是他受傷時穿的衣服,而且已經被好好地縫了起來。
看着眼前的一切,韓蘇心裏有些五味雜陳。
水稍稍有些燙,但很是舒服。
泡在水裏,他腦海中響起了剛才那句話——你名字裏有個‘蘇’字,還有什麽好怕的。
蘇,韓蘇。
蘇,更生。
那所謂的一線生機真的存在嗎?
~~~~~~~~~~~~~~~~~~~~~~~~~~~~~~~~~~~~~~
“嘩啦嘩啦——”銅錢在龜殼中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雙手緊握龜殼,無卦閉着眼全神貫注。
“天道地道,牛鬼蛇神;天靈地靈、千機自現。”
語音落,銅錢出。一字排開成一爻。
看那卦象,無卦眉頭緊鎖,心中有些不安,接着掐指幾算,滿是驚疑:算出來了?竟然算出來了?師父他在洛陽!
怎麽會算出來?
不行,仔細算算。
順着剛才所得,無卦試着再去細算,可又回到了和往常一般,什麽都算不出來。
難道……
師父他出事了?
這種不安越來越強,幾乎要滿溢而出。
——去找師父。
這是無卦最後的決定。
卦者不自算。
無卦從來都算不出自己的命。所以她不知道這一次下山意味着什麽,前面又有着什麽。如果她知道,也許她永遠都不下這座山。
人有歸處,鳥有巢。
命有坦處,亦有坷。
卦有兇吉,又奈何。
~~~~~~~~~~~~~~~~~~~~~~~~~~~~~~~~~~~~~~~
雪化,山路開。
是韓蘇應該離開的時候了。只是他現在身無分文,要是下山,該怎麽回洛陽呢?
算了,不能再麻煩無卦姑娘了。大不了就把身上值錢的東西當了,只要能回到洛陽就行。
韓蘇剛準備告辭,卻見無卦早已理好了包袱站在院門口等他,而小黑也蹲坐在她的身邊。此時的她穿着鴉青色的衣衫,束起頭發盤成髻,外頭包了塊和衣服一色的頭巾。外加上身材單薄、四肢修長,看上去倒是一個清秀的小哥模樣。
韓蘇正在想她此番打扮是不是要出門,那邊的無卦已經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和你一同下山。”
韓蘇禮貌地問道,“不知無卦姑娘要去何處?”
“洛陽。”她回答得很幹脆。
韓蘇一聽,有些微訝,複又微微一笑,“好巧,我也是。”
“嗯,我知道。所以一起。”無卦沒有再多話,直接走到他前頭帶路,小黑邁出小短腿跟上。
“無卦姑娘,我現在身無分文,怕是……”
“錢什麽的,我先借你,到洛陽你再還我就成。”無卦頭也沒回繼續向前走。
韓蘇不禁有些羞赧,心中想着——到洛陽定當雙倍奉還,而後也提步跟了上去。
可走着走着,前頭無卦突然站定,認真看向了他,說道“你最好還是打扮一下。”
“打扮?”
“嗯,你還是穿我師父的道袍吧,身上這件衣服就扔了。”
本來無卦沒準備下山,所以這些事她就不想管了,但現下兩人一路,為了少點麻煩還是管管吧。
韓蘇反應過來,自己還有仇家在外頭,這麽穿是太醒目了。他忙回身一路跑回屋子,換好衣服走了出來,只是那身上的衣服他沒舍得扔掉,包起來背在了背上。
“帶着。”無卦随手拿了個鬥笠遞給他,韓蘇接過沒有二話地戴在了頭上。
現在兩人的裝扮看上去就是雲游的道士和小童。
一切妥當,兩人一狗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下走去。
小黑歡樂地走走停停,韓蘇看着前頭如履平地的無卦,心中感概。
他從沒見過像無卦這樣的姑娘,一個會算命的姑娘。
盡管她說自己只是混口飯吃,但韓蘇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麽簡單,就從她能說出和那位高僧一樣的話語來看,她就定不是普通的算命先生。
因為那位高僧不是別人,正是五年前圓寂的大慈悲寺方丈,了清大師。傳說中他已開了天眼,不願看這世間疾苦卻不能渡,最後在自責中坐化。
看着前面的鴉青色身影,韓蘇腦海中閃過了母親告訴自己的一句話:了清大師說你那一線生機正是系于一個無命之人。
無命之人……
會不會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
☆、無卦有卦
下山後,無卦他們一路走到了青州城,中間除了吃了幾口幹糧,幾乎沒怎麽歇息。
好在韓蘇身子已無大礙,倒也跟得上。
洛陽距青州約有兩千裏,步行過去顯然不實際。
兩人随便挑了間客棧住下,商定明日一早買輛馬車,直奔洛陽。
約莫算算,如果加緊趕路,應該十多日後就能到達。
其實租馬車也是可以的,但是無卦堅持要自己買一輛,韓蘇問她為何,無卦掃了他一眼,平淡地說道,“租馬車,定會同租下車夫。我不想多麻煩。”
“不要車夫?那誰來駕車?”韓蘇以為她要買馬車,然後請車夫,可現下看來竟然就是因為不要車夫才買的馬車。
“你不是會騎馬嗎?”無卦抛出一句反問,而後就徑直走向了賣馬車的地方。
這……韓蘇大囧,原來她是這麽想的嗎,可這騎馬和駕馬車還是有差別的呀。
他連忙提步追上,想要勸她打消念頭,“無卦姑娘……”
“駕車,我教你。”無卦頭也不回地丢下這句話,便自顧自地開始與那邊的車主交談。
韓蘇原地默然。
——原來她會駕馬車。
那邊無卦幾番還價,最終以一個很不錯的價錢買下了一輛灰色馬車和一匹棕色母馬。接着兩人又在青州城采買了些幹糧、用品,而後帶着小黑登上馬車,向洛陽出發。
“我駕車,你在旁邊多學學,這樣我們可以換着駕車。”無卦拿着鞭子坐在車頭,看上去還是很有些架勢。韓蘇點點頭,認真地坐在她旁邊學習。小黑在馬車裏頭舒舒服服地睡覺,真好,什麽也不用操心。
“駕。”揮鞭起行,那馬提步走起。
噠、噠、噠。
路漫漫……
慢慢行……
“無卦姑娘,你不需要地圖嗎?”
“不需要,到路口算一卦就是了。”
“準嗎?”
“錯就錯了,人各有命。”
“……”
~~~~~~~~~~~~~~~~~~~~~~~~~~~~~~~~~~~~~~~
入夜,韓蘇看着眼前景象,無奈萬分。這個無卦姑娘行事完全沒有章法,好好的官道不走,竟然七拐八彎地來到了這麽個前不挨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唯一能入目的只有那個一間平房大小的土地廟。
“無卦姑娘,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韓蘇誠懇地看向了正在栓馬的無卦。
“也許吧。”無卦平靜無波地說道,“今夜就在這廟裏将就吧。”
“……”韓蘇的眉毛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這麽沒頭蒼蠅地到處亂走,一年都到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