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冬日冷風呼嘯, 像是一只狂野的小怪獸。

兩人立在門口,一時之間都有些尴尬,蘇雲溪幹巴巴的擡眸, 張了張嘴, 剛想要解釋,聞見康熙身上的味兒,忍不住又‘嘔’了一聲。

……

一陣寂靜。

金钏和梁九功吓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禦前失儀可大可小, 若是萬歲爺心情不佳,這做主子的不過吃些挂落,這做奴才的, 最好過的結局,也不過是發配浣衣局。

他倆一跪,滿屋子的奴才登時撲通撲通的跪了一地。

氣氛很壓抑, 衆人都屏息凝神, 大氣都不敢出。

蘇雲溪也有些害怕,她勾了勾手指, 蠕動着唇角,正要開口, 就被康熙捏住了下颌,皺眉看了她一眼, 他沒有說話, 直接就走了。

梁九功沖她作了個揖, 也趕緊起身跟上。

剩下西側間滿屋奴才不知所措的跪着,一時間不知該起還是不該起。

蘇雲溪這會兒想的是,她要不要裝暈算了, 但是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她覺得以她身體的康健程度,想要暈倒還是非常艱難的。

眼瞧着康熙就要踏出門檻,蘇雲溪鼓了鼓臉頰,可憐巴巴道:“嫔妾頭好暈。”

不能真的暈,那就裝暈。

她說着就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去拽他的袖子,若今兒叫他走了,往後她的日子定然難過。

蘇雲溪素來聲音又嬌又媚,可愛至極。

然而現在跟小可憐似得,軟乎乎的,像是新鮮出爐的桂花糕,甜滋滋的。

康熙腳步頓了頓,折身回來,離她一步的地方站着,心情仍舊有些不佳,沖着梁九功擡了擡下颌,冷聲道:“傳禦醫。”

蘇雲溪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态,在心裏鞠躬作揖,求漫天神佛,可千萬給她億點點病,旁的不說,什麽腸胃不适她也認了。

左右不能再叫禦醫說出上次的話,什麽她身體康健,只略微有些上火。

天煞的上火。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康熙大馬金刀的坐在軟榻上,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蘇雲溪壓力很大,當他褪去那層僞善的外衣,露出內裏的冷漠如冰,她就有些慌。

看着他織金錦衣上的團龍雲紋,她心裏想,我命休矣。

上樓的聲音傳來。

噠噠噠的腳步聲,像是踩在她的心上,蘇雲溪吸了口氣,努力想着要是一會兒這沒有任何病症,她該怎麽去挽回這個局面。

就挺難的,她嘆了口氣,有些不知所措。

入宮這麽久,頭一次這般忐忑,也頭一次對皇權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這就是皇權,他不過對你冷了冷臉,你光是自己的想象,就能把自己給吓壞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康熙穩坐如泰山。

以前的時候,她挺欣賞他這個優點的,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但是當她直面這種氣勢,那就挺可怕。

她看着是個顫顫巍巍的老禦醫,頭發花白,心裏就陡然一緊。

蘇雲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顫顫巍巍。

看着他號脈問診,換了左手換右手,又是沉吟半晌,就連一旁不做聲的康熙也望過來。

禦醫這才皺着眉開口:“不若叫老周來。”

一聽說老周,康熙就忍不住擡了擡眉毛:“你确定就成,不必叫他。”

這對話又把蘇雲溪吓了個夠嗆,怎的這般年邁又有經驗的禦醫,都已經搞定不來,需要叫另外的禦醫來。

老禦醫又沉吟片刻,這才一臉認真的道:“這要好生将養着,萬不能勞累了,這頭幾個月,更是要更多注意。”

“平日裏,少往人多的地方去。”

……

林林總總的介紹,讓蘇雲溪沒忍住摳了摳手心,可憐巴巴問:“嫔妾這到底是什麽病,您盡管直說便是。”

她緊張的握住康熙的手,擡起水潤潤的雙眸,四下裏人人屏息凝視,心髒咚咚跳動着等待審判。

“是奴才沒有說清楚。”老禦醫捋着胡子笑,一邊道:“您這是有喜了,只不過月份太淺。”

這麽一說,蘇雲溪表情登時凝滞住了。

“高興傻了。”康熙神色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方才那股子冷凝的氣勢,終于又消散了。

傻了倒不至于,只是心情有些複雜,這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着實不适合她這一把年紀的人來經歷。

過了一會兒,她才紅着眼眶,可憐巴巴的擡眸:“嫔妾方才,真不是故意的。”

這是要秋後算賬了。

康熙垂眸,想要親親她,但一時又有些下不去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方才她的反應,他可都看着呢。

蘇雲溪主動踮腳親了親他,軟乎乎的道歉:“嫔妾剛才錯了嘛,您不要生氣好不好。”

見主子兩人互動起來,梁九功趕緊上前一步,開始送禦醫出去。

康熙垂眸看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臉,開始說起別的來:“你身子重,便好生的在乾清宮養着吧。”

說來也是,這恰巧搬進了乾清宮,這恰巧有孕了,這見這孩子是個機靈的,都知道找個好地方再出現。

蘇雲溪伸出手掌,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驚奇的看着這平坦的小腹,完全想象不到,裏面會孕育一個小生命。

她覺得非常新奇,等康熙留下一堆賞賜離開的時候,她躺在軟榻上,摸着自己軟溜溜的小肚子,想象了一下裏面有個小東西的場景,不禁輕笑出聲。

然而不過兩三日的功夫,她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從來不知道,原來懷孕是這般難受。

吃不進,咽不下,聞見什麽味都覺得怪,就算沒味兒,也想嘔兩聲。

她蔫噠噠的躺在軟榻上,往日的伶俐嬌媚再也不見,跟小可憐似得,蹙着細細的眉尖,長籲短嘆的。

康熙一來,就見她這般形容,不禁笑了。

“難受?”他問。

蘇雲溪輕點了點頭,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說起來不都是他造成的,到頭來,笑的最厲害的是他。

宮裏頭添丁是喜事,再一個這剛好是他重生後的第一個孩子,意義自然不同,他期盼能從這個孩子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有個不一樣的開始。

沉吟片刻,康熙才笑着道:“孩子生下來前,你就安心在這裏住下。”

蘇雲溪聽到這消息,心裏有喜有憂,住在乾清宮,和後宮隔離開來,在一定程度上,是非常安全的。

但如此一來,容易變成衆矢之的。

平安就好,就算住在翊坤宮,也沒見誰少恨她一分。

當心态坦然起來的時候,她再看向康熙的眼神,就變得溫和起來,笑吟吟道:“成,都聽您的。”

康熙含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這姑娘啊,好生可人疼。

說來也是,當她心态穩定之後,那些糟糕的孕期反應就消失的一幹二淨,日子重新變的順暢起來,整日裏窩在二樓也不是事。

蘇雲溪想了想,便問康熙,能不能去後殿轉悠轉悠。

得到肯定回答之後,她有事沒事,都下樓去溜達,後殿的幾個科室,她混的很是熟悉。

最感興趣的是茶房,當她真正的接觸茶藝之後,不禁想起來剛穿越過來之後,她捧給康熙的茶,那得虧他喝的下去,如今想來,着實殘忍了些。

她懷着身孕,不能喝茶,但是抿一口,品品味還是可以的。

她沉迷茶道不可自拔,康熙去她屋裏尋了好幾次都沒見着人,一時間也有經驗了,直接去茶室尋她,絕對找得到人。

果然今兒也是如此,康熙下朝之後,直接往後面茶室來,見她端坐着學茶道,不禁笑着問:“怎的這般用功。”

蘇雲溪擡眸,笑盈盈道:“左右如今身子重,旁的事不能多做,這樣輕巧的小技巧多學些,到時候也好給您斟茶不是。”

說着她紅了臉,雪白的貝齒咬着唇瓣,略有些羞赧的開口:“總想着若是嫔妾再好些,也好能久伴君前。”

這句話,宮裏頭約莫大多都是這般想的,但鮮少有人直接說出來。

他對富察貴人有一種異常的包容心,這般逾矩的話,他聽來卻只覺得可愛真摯。

蘇雲溪見他不說話,便故作失落的垂眸,不再多說什麽。

康熙看了一眼,覺得有些于心不忍,便叫奴才們都出去,親自教她斟茶。

到底活了這麽多年,在漫長的人生歲月中,雖不至于什麽都學會了,但是該會的東西,那是一點都沒少過。

像是茶道這樣的君子之道,他也非常認真系統的學習過。

教導富察貴人這樣的新人,簡直綽綽有餘。

然而他來教,好像什麽都變味了。

他身上有經久彌新的龍涎香味,就這樣清淺的将她包裹在內,甚至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你覺得帶着深意。

隔着厚厚的錦衣,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那獨有的熾熱氣息。

蘇雲溪被他握着手,他的手掌寬大而溫熱,将她的手完全包裹,是一種非常安心的感覺。

“撥茶要這樣。”康熙示範了撥茶葉的動作,姿勢要緩慢而優雅,還要控制在一定時間內,将茶葉抖進三才杯。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被他握着的手上。

從頭到尾學了半晌,茶道沒有學來,倒是聞着他的氣息,心神激蕩,東西混忘了。

“可學會了?”康熙溫柔問。

蘇雲溪認真點頭,一板一眼的學了一遍。

康熙一瞧,就知道她是假會了,但也沒有拆穿,教也沒有認真教,主要是陪她玩。

牽着她的手起身,康熙道:“朕陪你走走。”

她整日裏在乾清宮中,自個兒從不肯出去,想必也是悶了。

蘇雲溪一聽,果然高興,雙眸瞬間變的亮晶晶,牽着他的手晃了晃,邁步就要走,轉臉才想起來問他:“您不忙嗎?”

今兒天氣好,她望着這冬日暖陽,頗有些躍躍欲試。

但還是克制的多問了一句。

康熙笑着捏了捏她臉頰,柔聲道:“不忙。”忙自然是忙的,只是抽出時間來陪她,還是可以的。

兩人攜手往外走,就聽梁九功小跑過來禀報:“皇貴妃娘娘求見。”

康熙随口道:“傳。”

蘇雲溪掙了掙,想要放開他的手,當着皇貴妃的面,牽皇上的手,那不是生生的将釘子往對方眼裏戳。

然而康熙不放手。

這大豬蹄子,方才還覺得他好,這會兒又覺得,他真是不知民間疾苦。

特別是她富察貴人在皇貴妃面前的疾苦。

皇貴妃穿着一襲明黃的錦袍,施施然走了過來,看到她之後,尚有些意外,但還是一板一眼的行禮:“臣妾給萬歲爺請安,您萬福金安。”

她非常雍容大方,沖着蘇雲溪也點了點頭。

“嫔妾給皇貴妃娘娘請安,您萬安。”她趕緊行禮。

各自行過禮後,康熙牽着蘇雲溪一邊在前面走,一邊側眸回望皇貴妃,淡聲問:“可有什麽事。”

皇貴妃想說,無事就不能來尋了。

但她知道,這話不能說,因此帶着端莊的笑容,規規矩矩的回:“眼瞧着到年節下,這冬衣要備着,已經列好冊子,呈上來您瞧瞧。”

這種事,叫奴才走一趟就成了。

但是她太久沒有見過皇帝,故而親自捧着折子就來了。

康熙沖着梁九功擡擡下颌,示意他去接。

“朕先走了。”他客氣的點點頭,牽着蘇雲溪的手,便直接往前走去。

皇貴妃在後頭,看着他的背影,一時有些莫名,不知道怎麽的,總覺得康熙腳下的路,不是普通的青石板路,而是一條,和她漸行漸遠漸無書的路。

她光是看着他那漫不經心的背影,心裏就跟針紮一樣的疼。

“萬歲爺。”皇貴妃沒忍住,她輕聲道:“小四想您了,什麽時候去瞧瞧。”

康熙揮了揮手,沒有答話。

對于這位四阿哥,他的心情也是有些複雜的,誰能猜到,這個自诩‘天下第一閑人’的阿哥,又是包衣旗出身,竟然能夠笑到最後。

熬敗了所有人,他捧着手心裏的太子,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果然世事無常。

看着他一步一步,牽着富察貴人的手,堅定的往外走,皇貴妃心裏愈加慌亂起來,那裏就像是空出一個大洞,讓她無所适從。

蘇雲溪沒有回眸,既然決定立在康熙身邊,就是要跟後宮所有妃嫔為敵的。

兩人施施然的走了,留下皇貴妃跟在身後,看着兩人順着夾道,越來越遠。

“往後也陽光好的時候,你就帶着小滿……”康熙說着,回眸看了一眼,果然見小滿一臉認真的立在後面,這才接着說道:“一道出來玩,瞧見他在,其他人不敢造次。”

蘇雲溪回眸看了一眼,認真道:“能換一個嗎?”

這話一出,周圍人都有些怔然,想不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康熙挑眉看向她,等着她解釋。

她既然開這個口,自然是有說法的。

“凡事講究眼緣,嫔妾瞧見他,便心生不滿,如何共事?”

她的鄙夷遮都遮不住,康熙如今鮮少見她情緒外露,還想着她是不是長進了,今兒一瞧,果然沒變。

蘇雲溪是真不喜歡這個叫小滿的,之前摸不清底細,不敢随意開口,如今瞧着康熙的态度,知道自己能夠提一些過分的小要求,她頭一個就要把這個換了。

“他要是從你這走,是要被逐出乾清宮的。”康熙慢悠悠道。

小滿一聽,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他這幾日伺候的是不怎麽盡心,覺得一個小貴人罷了,過不了多久又會走,跟他沒有什麽幹系。

說不上作踐,也就是沒放在心上。

該有的便利,一點都沒給,旁人勸他,他也不當回事,覺得他是伺候萬歲爺的,一個小貴人罷了,能夠沾上乾清宮奴才的名,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蘇雲溪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伺候的不盡心也就罷了,她是真的看見他就難受,從名字到他這個人,她都充滿了厭惡感。

這種感覺非常難說,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但她決定遵從自己的內心。

“換一個吧。”蘇雲溪道。

方才的話,已經說出來了,以小滿的性子,定然要報複的,她閑瘋了留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人在身邊。

還是嫌乾清宮□□生了,不夠有挑戰性。

康熙點點頭,認真道:“成,那就撥走吧,你中意誰?”

蘇雲溪聽到他問,登時茫然了,乾清宮的奴才,個個都機靈,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理想,她貿然點出來一個,跟對方的心思不符,那豈不是要壞事。

主奴之間,也不是完全的勞役關系。

這跟戀愛一樣,要是勁兒不往一處使,奴才有異心,最後的結局也挺恐怖的。

“您來選,嫔妾相信你。”蘇雲溪想了想,還是把問題扔給他。

康熙在人群中巡弋,富察貴人現下懷着身孕,星點馬虎不得,還是好生的給她挑一個才成。

這往後,也是要做她掌事太監的,地位也不能低了。

“稍後再說。”他道。

然而人群中,到底沒有了小滿,他因為主子一句話,就這麽被撥到其他地方當差,離乾清宮這個登天梯,越來越遠,漸漸的再也尋不見。

蘇雲溪看着他精氣神都被抽走的樣子,不禁想起來他之前在她面前脊背挺直的模樣。

他真的是一點都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她不是無理取鬧的人,若是勉強得用,自然不會說什麽,但是這人,她瞧着就難受,覺得呼吸困難。

甚至猜想過,前世的原主,是不是就死在這個叫小滿的手裏,要不然也不會是這種情形。

“走吧。”康熙攜着她的手,兩人一路慢悠悠的溜達着,終于走到了禦花園。

看着那光禿禿的場景,康熙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原想着帶她來賞景,這下子是什麽都沒有。

蘇雲溪看了一圈,也忍不住笑了。

她忍俊不禁,牽着康熙的手,滿是濡慕的擡頭,淺聲道:“就想着跟您走走。”

康熙昂首闊步在前面領路,蘇雲溪跟在後頭,邁着小碎步,一下一下的跟着。

她現在月份淺,不管是從身條上,還是從心理上,都沒有把自己當雙身子的人,然而康熙走了幾步,自個兒想起來了,因此低聲教她:“有孕可不能走這麽快,若是朕沒顧上你,盡管叫朕一聲,等着你便是。”

蘇雲溪聽完立在那,面無表情道:“嫔妾累了。”

她是真的累了,聽康熙一口氣能說這麽多話,也挺詫異的,看着他清隽攝人的面孔,想着他的心,并不是一點溫度都沒有。

“去亭子坐。”康熙直接将她打橫抱起,看着奴才放上軟軟的棉墊子,這才将她放下。

蘇雲溪猝不及防之下,險些驚呼出聲,埋頭在他脖頸間,等到腳挨地,才覺得安穩。

兩人坐下吃了一盞茶,康熙看着她坐在那,像是一幅完美的仕女圖,不禁有些技癢,回眸道:“拿紙筆顏料來。”

這是要作畫了,梁九功一聽就懂,趕緊叫奴才去拿。

蘇雲溪笑吟吟問:“畫什麽?”

冬日景色最美之處,約莫是陽光下的雪景,最是好看不過。

獨獨不是此時,禦花園裏頭光禿禿的,枯枝有,枯草有,然而景色這玩意兒,着實稀罕。

康熙含笑搖頭,仔細的打量她一眼,就不再說旁的了。

留下她自個兒猜測,半晌才沒忍住紅着臉彎着唇角問:“萬歲爺可是要……”她有些不好意思說,若是猜錯了,可是要丢人的。

就見康熙一本正經盯着她,顯然是想讓她把話說完。

“可是要畫嫔妾?”俗話說的話,心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産。

萬一康熙順着她的話來說,真的留下禦筆來,她的底氣就又足了些,這畫對于康熙來說不算什麽,但只要挂在她屋裏,來訪的妃嫔,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準放肆的。

她原就是試探,炸一下罷了。

不曾想,康熙直接點了點頭,認真道:“對。”

這回輪到蘇雲溪怔住,她用團扇遮住自己的臉,讓自己勾起的唇角不那麽明顯。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從康熙的角度去看,她笑的眉眼彎彎,眼中似是有漫天星子,璀璨又迷人。

“嗯,畫你。”他認真道。

這麽說着,奴才們剛好把紙筆顏料也拿過來了。

蘇雲溪還在想擺什麽造型的時候,就見康熙斜睨了她一眼,便開始下筆。

畫畫是一件漫長而耗費功夫的活動。

她坐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叫奴才捧了點心茶湯來吃。

等一切結束,又捧着書看了一會兒,康熙總算是直起腰收筆,滿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蘇雲溪湊過來看。

康熙的畫,極好。

一片天地蒼茫中,她是唯一的亮色,這種沖突對比,和留白,給人無限的遐想餘地,卻又将她的風情展現出來。

對上畫中人的眼神,她忍不住怔了怔。

康熙畫的是非常矛盾的一個表情,唇角微勾,眉眼彎彎,但是那眼神孤高冷厲,目下無塵。

簡單幾筆,竟将她內心勾勒出來。

蘇雲溪擡眸看向康熙,就見對方正一臉溫柔的望着她,帶着幾分令她驚心動魄的洞察。

見她又看,康熙抿唇輕笑,不再逗她,手中的畫筆一揮,便将眼前遮了一層輕紗,好像将最核心的地方遮蓋起來,整個畫面都變得溫柔流動起來。

蘇雲溪望着畫中人的眼睛,抿了抿嘴,神情涼薄。

“好看嗎?”他問。

她點頭。

康熙這才牽着她的手,施施然的往回走,剛開始的時候,他聽說富察家的小格格,打從作為遺腹子千嬌百寵的長大,最是嬌蠻不講理,便想着,立她為牌,好生的替他擋事。

入宮後,她演的極好。

嚣張跋扈惹人無數,叫他真正放心了,等扒拉到身邊的時候,才恍然發現,那些高高擡起的眉頭下面,她是擁有絕對的淡漠。

像極了神祗俯視衆生。

在他面前,表現的又乖又媚,就讓他産生一種分裂感和征服欲。

想要讓她在他面前,真正的柔媚起來,化成最甜的蜜水。

蘇雲溪看着這畫,對于康熙洞察人心的能力,再一次有了直觀了解,他可真厲害。

等回了西側間之後,康熙先是叫奴才把畫拿去裝裱了,這才說自己要忙去了,叫她自個兒玩。

“嗯。”乖巧應下。

看着他大踏步離去,那挺拔的身影如松似竹,這般展現在她面前,透露出主人不屈的意志。

她之前想岔了,覺得能夠在康熙面前演戲,想想也是,她這點子道行,着實算不得什麽,那麽現在的問題是,她需要重新規劃路線。

閉上眼睛默默出神,就聽一聲帶着奶氣的青年音響起:“奴才給小主兒請安,萬歲爺撥奴才過來伺候小主兒。”

蘇雲溪睜開眼,随意的瞥了他一眼,是個俊秀的小太監,眉眼靈動,五官精致,一瞧就知道不是個簡單人物,和小滿那種臉上都帶出來幾分的不同。

“叫什麽名?”她問。

“回小主兒的話,奴才賤名小算。若能得您賜名,那就是奴才祖墳上冒青煙了。”小算樂呵呵的回答。

蘇雲溪聽着他說話活潑,也跟着笑了,招招手示意他到近跟前來,又仔細問了年紀,籍貫,才知道他打從六歲起,從山東來逃難的,家裏頭死絕了,只剩他一個,便自宮入宮來了。

他生的好看,自己也是知道的,有那戲班子和楚館盯着他,他一個孩子沒辦法,索性直接斷了根,一了百了。

果然入宮之後,那些觊觎的眼神都沒有了。

在宮裏頭學功夫不容易,他從被從小打到大,如今養出來了,終于能當差了,好不容易混進乾清宮,結果被派過來伺候一個小貴人。

旁人都說,叫他面上殷勤些,萬不能再跟小滿一樣,被人丢回來,說出來也是這乾清宮的奴才不好。

但是要他說,伺候誰,就要跟誰一心,如此一來,方能得始終。

再加上這後宮妃嫔,滿打滿算也不少人,誰能得萬歲爺親自賞奴才,也就富察貴人這一個。

蘇雲溪通過幾句話,看出來他确實是個心性豁朗,不是小滿那種一股子小家子氣的,便心中滿意,當即叫金钏賞了個大封。

一邊笑着道:“好生的當差,旁的不用去管。”

這旁的說的自然是小滿的事。

小算知道,因此笑着打千,便束手立在一旁等着伺候。

像是一些貼身的活兒,都是宮女在伺候,他知道這位小主兒不愛小太監湊的近,因此也不孟浪,若是立的累了,就将邊角擦一擦,東西再順順。

左右瞧着就不是個能閑下來,也是認真想着伺候人的。

不像小滿一樣,你若是不尋他,左右找不到人的,就算尋來了,也是慢吞吞的說着規章制度。

她關注了一會兒,就不再多看,轉而捧着自己的書來看。

這茶道裏頭,不光包含了茶藝,還有許多書要背,不同的茶葉有不同的産地和習性,都要一一背熟了。

她最近剛接觸,還在興頭上。

正看着,就聽小算禀報,說是禦醫來診平安脈。

康熙對懷孕還挺看重的,叫禦醫每三日來診一次平安脈。

例行的問詢過後,禦醫笑着道:“小主兒身子康健,且仔細将養着就成。”

蘇雲溪一聽,也跟着松了口氣,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有些糾結的開口:“為什麽,嗯,肚子都沒有變化?”

一聽她這話,禦醫忍不住笑了。

“還早着呢,約莫三個月的時候,才顯出來一點,您又生的玲珑,奴才估摸着,若是穿冬衣的話,您到五個月的時候,才會略有些顯懷。”

禦醫說的仔細又認真,蘇雲溪也就聽着,又摸了摸肚子。

就聽禦醫道:“現下胎沒坐穩,可不能說摸就摸,盡量少觸碰。”

說起這個,蘇雲溪就有些茫然了,但她是個遵醫囑的好孩子,因此乖巧點頭。

等到晚間康熙來的時候,大手覆上她肚子,輕輕摸了摸,就被富察貴人給擋開了:“禦醫說了,不許多摸。”

這般說着,她握住他手腕,不許他動。

康熙頭一次摸人,也是頭一次被攔,登時覺得新奇,但還是沒有收回手,只輕輕的扣在她小腹上。

這個孩子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他總想着能夠親近些。

“這幾日可還好?”蘇雲溪轉移話題。

康熙看了她一眼,察覺她的小心思,卻沒有多說什麽,只順着道:“挺好的,也沒出什麽亂子。”

這個時候,其實有很多亂子,但是當他再一次去面對這些事,處理起來,就比較駕輕就熟。

甚至能夠提前規避很多問題。

因此并不會像前世一樣,竟讓他勞心勞力,整日裏愁眉不展。

到後期的時候,他的日子确實好過,但是在這個時候,他挺愁苦的,三藩剛定,但內憂外患仍舊不少。

蘇雲溪看着他那悠閑的樣子,笑吟吟道:“什麽事到您手裏,準沒問題。”

能夠在歷史上留下‘千古一帝’稱號,他的智商毋庸置疑,最起碼不是她一個小市民可以登月碰瓷的。

“這麽相信朕?”康熙随口道。

蘇雲溪點點頭,若是連他都信不得,這大清估摸着要完。

“您在嫔妾心中,那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要一統江山的。”她想想,還是從江山社稷上拍馬屁,畢竟他歷史上,确實做到了這一點。

這樣的話,康熙在晚年的時候聽多了,然而放在年輕的時候,由貌美小妃子的嘴巴說出來,這話聽着就格外入耳。

“呵。”輕笑一聲,康熙捏了捏她的臉頰,柔聲道:“皮。”

這些日子,有些慣她了,竟叫她越來越膽大,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但看着她眉眼靈動的嬌媚模樣,他就覺得,這般寵着,好似也不錯。

蘇雲溪扳着手指道:“孩子就不能跟蛋一樣,在肚子裏長兩日,吧唧下個蛋,然後您抱懷裏暖啊暖的,到時候生出一個小崽崽來,多可愛。”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揣在懷裏,什麽都看不見,也只能她一個人辛苦。

康熙想了想,他一個皇帝,揣着蛋來暖,就覺得還是太過嬌慣她了。

“腰好酸,也有些呼吸不暢,太難受了。”

她鼓着臉頰,可憐巴巴的将臉埋進他懷裏,自己跟自己生氣。

懷孕之後,她的性格變了些,有時候非常想作一作,然而面對滿屋子奴才,作無可作,好不容易逮到康熙,那股子委屈勁,便上來了。

康熙将她往懷裏摟了摟,輕聲的哄着。

“乖,你想想啊,一個白白的軟團子,沖着你撒嬌,沖着你喊額娘,是不是一切都值當了。”康熙給她畫大餅。

然而蘇雲溪這會兒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痛苦,并不能很好的感受到期待。

鼓了鼓臉頰,就不說話了。

“那這樣吧,朕說個事,哄你開心,如何?”康熙捏了捏她清減了些的小臉,輕聲道。

蘇雲溪有些不感興趣,只要想想她還是個貴人位,而當孩子生下來,就要抱給高位妃嫔養,她就覺得渾身沒勁,整個人都蔫巴巴的。

“什麽事呀,您講?”她鼓了鼓臉頰,興致缺缺。

康熙捏了捏她的臉,笑着哄她:“不妨猜一猜?”就像之前畫畫一樣,随便猜猜,說不得夢想就成真了。

蘇雲溪打了個哈欠,将臉在他肩窩蹭了蹭,感受那溫熱的觸感,半晌才漫不經心道:“嫔妾說了也無用。”

“有用無用,說了才知道。”

“那嫔妾大膽猜測了啊。”

“盡管大膽,朕給你兜底。”

他話說的靈巧,蘇雲溪打了個哈欠,憋出一泡淚來,含含混混的聲音從他肩窩處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就有紅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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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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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