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顏年還沒來得及從床上蹦下來，門就又被拍上了。屋子裏又變成了兩個人，他的腦子徹底不轉了。跟條上岸的魚一樣嘴巴一張一合重複着一串氣音：“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他從前在家的時候從沒掩飾過對宋守的喜歡，年少口無遮攔時也沒少在他媽面前大放厥詞，但認認真真說這件事是沒有的，他跟孩子一樣一腔熱血走到這裏，真到要面對這些避無可避的題時，心裏還是忐忑不可自已。沒有什麽，比溫柔的家人們失望的臉更讓他害怕的了。

門外沒有動靜。宋守坐起來，拍了拍顏年的背，拉着他的手站起來，沖他微微點了點頭。

顏年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着，因為緊張的緣故，眼睛看起來濕漉漉的，睫毛細碎地顫着，看起來又可憐又可愛。宋守一時動搖起來，現下的情況，非要裝作剛剛只是個意外也是完全可以的，要不……

他正想着，顏年終于吐完了他那口長長的氣，擡起眼看着宋守，露出一個笑來，嘴角還帶着微微的顫，口型說的卻是：“我準備好了！”

宋守看着他小鹿一樣餘驚未定又莫名堅定的眼神，心裏前所未有的柔軟，忍不住低頭在那微紅的眼皮上啄了一下。

他的唇剛碰上，門重又被推開了。

這次沒有人說話，兩個媽跟兩個兒門裏門外四目對着，空氣裏彌漫着致死量的沉默。

顏年猶豫着要不要先跪下，宋守率先動了動，似乎要上前說什麽，兩位母上大人齊齊伸出手打斷了他，另一只手又齊齊捂住了各自的嘴，半晌問出一句：“真的？”

顏年跟宋守對視了一眼，把彼此的手握得更緊些，同答道：“嗯。真的。”

然後那扇門今天第二次在他們面前摔上了。

這次他們沒有在屋裏傻着，牽着手走了出去，也許今天注定是要攤牌的一天。他們走出去的時候，客廳裏空空蕩蕩，兩個爹還抱着茶杯在陽臺上曬太陽，廚房裏似乎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

兩人循着聲音走過去，大概還是有些心虛，步子不自主就放得很輕，走近了就能聽到廚房裏傳出媽媽們壓低的聲音來。

“卧槽卧槽卧槽！”

“這叫啥來着！我們磕的 CP 是真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圓滿了！”

兩人腳步一滞，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轉頭看了看對方，收獲了雙倍的疑惑，心下隐隐覺得不妙。

廚房門忽地大開，兩位親媽揮舞着鍋鏟沖出來，伴着同時奔湧而出的飯菜香，顏年一時間有種錯覺，這兩位是來殺他下菜的，腳底一抹油就要跑，卻被沖上來的自家母上抱了個滿懷。

兩位媽勾肩搭背圈了個大圈，将顏年跟宋守一并抱住，跳大神一樣又蹦又跳。顏媽小聲在顏年耳邊誇獎：“诶呦，乖仔，厲害死了！” 宋媽則宋守身邊扭成一根嘤嘤叫的海帶，宋守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陽臺上的兩個爹回頭看了一眼客廳裏不明所以的歡慶場面，舉起茶杯輕輕碰了一下：“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接着曬太陽。

四人笑鬧了一陣，又回到廚房裏忙活。顏年擇着菜小聲問顏媽：“你真的不生氣啊？”

“氣啥？”

“就… 就是…… 你以後就沒有兒媳婦兒了。”

顏媽驚奇地伸手一指宋守：“那不是麽！你三歲就開始叫人家媳婦兒！” 說着她忽然意識到什麽一樣瞪着眼睛看顏年：“乖仔，你不會，是下面那個吧！”

“诶呀！” 顏年驚得跳起來出口打斷她：“媽！你瞎說什麽呀！”

水池邊得的宋守臉白了白，宋媽扔了勺子：“兒砸！不會吧！” 宋守面無表情地擡眼瞥了她一眼：“鍋糊了。”

廚房裏又小小的雞飛狗跳了一陣，顏年還是有點不太确定：“你們真不生氣啊？”

宋媽頭也不轉問他：“那你兩是認真的麽？”

“當然是！” 兩人答得飛快又堅定。

宋媽笑了笑：“那不就結了！這世間的感情，只要是真誠的，都值得被祝福。”

顏媽在一旁單膝舉起一根大蔥：“給太太遞筆！”

？？？？？？？哈？？？？？？顏年被他媽驚得滿頭問號。

“這麽吃驚幹嘛？知道我跟你幹媽怎麽認識的麽？”

顏年搖了搖頭，一邊的宋媽接過話：“我寫同人，找她約了封面。你媽當年那些同人圖，絕了！”

顏年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就聽他媽暗搓搓在他耳邊說：“我給你兩也畫一本吧，但是你得告訴我到底誰在上……” 顏年趕緊捂住了親媽的嘴，以免她一日之內晚節不保兩次。

好容易度過了雞飛狗跳的一天，顏年仿佛來回坐了幾遍雲霄飛車整個人都虛脫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宋守過來拍了拍他，顏年閉着眼睛嚷嚷：“怎麽會有這麽脫線的家長啊！”

宋守沒說話，顏年靈光一閃蹦起來：“你不會早知道吧！”

宋守抿了抿嘴：“也不算早，就有天在書房找東西翻了我媽以前自己印的同人志。”

顏年跳起來壓住他：“那你不告訴我！害我提心吊膽！”

宋守任他壓着，手扶在他腰上笑了笑：“這也沒什麽直接因果關系吧，我只是覺得她大概接受得會快一點。” 說完他又補充了下：“也沒想到這麽快……”

兩人又齊齊陷入沉默，不會真的有人把自己親兒子寫 / 畫進本子吧，遇到這種家長，已經不知道是要說自己幸運還是不幸了。

兩人正發着愁，卧室的門開了一道縫又閃電般合上，門口傳來兩個媽媽掩不住揶揄的聲音：“诶喲，記得關門呀~”

顏年跟宋守對視了一眼，嘆出一口長長的氣來，然後撲哧一聲笑出來攤成兩個大字，手卻還牽着，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