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沒有你,就沒有那畫
人是奇怪的生物。
一旦有了念頭與苗頭,就容易胡思亂想,容易瞻前顧後。
比如時燦,心口上的肉刺發作了一回,就總是“提心吊膽”,不知何時會又來一下。
下一次,會不會更為猛烈?如山呼海嘯。
是不是應該考慮在不怎麽疼的時候提前拔除。
或者,就讓它一直留在那兒,将他一直留在自己眼前。
來回思量,時燦心中竟萌生些許名為“期待”的逆鱗,想瞧瞧自己接下來會做什麽,想看看小秦助理能在自己的世界裏走到哪步田地。
時燦沒等來肉刺發作,倒是等來了母親的電話。
“我最近事情很多,忘了跟您說了。”
時燦每周都會找一兩天去跟母親吃完飯,算是母子之間維系情感的方式。
緊鑼密鼓的工作如潮水襲來,時燦忙起來就忘了跟母親打招呼。
母子有些隔閡,相處也謹小慎微。
時燦是,母親亦是,“要不,我去你家裏看看你。”
“不用了,我不在家,在出差。”
時燦對母親謊稱自己在影視工作室上班,給朋友打工。
至于“朋友”是誰,自然是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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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燦和藍離認識多年,母親也熟悉這麽一號人,容易滿混過關。
時燦在酒店房間裏打電話,而秦澤汐剛好從衛生間裏出來。
時燦身上穿着今天需要拍攝的一套西服,秦澤汐忍不住吞咽口水,全然沒注意到對方在講電話,“衣服真好看,你真好看。”
“怎麽沒聽你說起過要出差,你……”電話那端母親的話沒說完,忽然聽到零零碎碎的男性聲音闖入,“你身邊有人?男的?你是不是有和男人在一起了。”
時燦一驚,忙對秦澤汐做了個“噓”的動作,快速解釋說,“剛剛是我的助理說話。”
母親半信半疑,“那你什麽時候回來?”“等我回去聯系您。”
時燦挂了電話,秦澤汐餘光瞥他。
跟誰打電話,我連話都不能說,做賊偷情一樣。
“是我媽媽。”
時燦看他那副想問不敢問的樣子,主動解釋,“我忘了跟她說我要出差。”
秦澤汐點點頭,思索片刻後猜測,“你媽媽不同意你和同性在一起?”“很少有母親能欣然接受自己的兒子和同性在一起吧。”
時燦沒有正面回答秦澤汐的問題,大抵不想與他分享。
家人,相對“自己”更為私密。
不想說便是距離不夠近,還隔着點什麽。
秦澤汐聳肩不追問,順勢把話題拉回自己身上:“我到現在也沒有跟我父母提過性向的問題。”
時燦打量他,“不敢?”“不是不敢,只是沒有契機。”
秦澤汐看着時燦的眼睛,好像已經思考過千百遍,全然不像初嘗愛戀的二十歲青年,“如果他們發現了,或者我和一個人在一起了,那我肯定會跟他們說。”
“如果他們反對呢,怎麽辦。”
“那就想辦法讓他們同意。”
秦澤汐眼中是擔當與勇氣,還有對甜蜜感情的向往。
曾幾何時,他好像也和秦澤汐一樣。
一樣的想法,一樣的執着。
什麽時候?他自己都忘記了。
幾天的工作,忙碌且繁瑣,沒多少時間給時燦憶苦思甜、心猿意馬。
工作內容分好幾塊,有別出心裁的Cosplay靜态拍照,也有身體局部的動态模特,還有與時燦平日樣子格格不入的都市小言風短劇。
對于這些工作,時燦并非不喜歡,他是抗拒,抗拒的很。
前兩者勉強作罷,畢竟Cosplay只是擺動作,而局部動态不需要露出表情,可到了最後一項,當真為難時燦。
負責拍攝的女導演叫Apple,很年輕,和秦澤汐一般年紀。
她說話輕聲細語,長相精致,作品的風格也和她這個人一樣。
工作剛開始,秦澤汐就背地裏對時燦說,“蘋果一看就是有錢人家裏的小孩,生活美滿,拍的東西既有詩情畫意,又有精雕細琢。
挺有潛力。”
“難怪你喜歡這種風格,年齡相仿有共同話題。”
時燦對着鏡子打量身上的裝扮,皺眉嘆氣。
時燦的皮膚狀态極好,完全不像是二十九歲,吹彈可破,一絲皺紋都見不到。
他的眼神裏沒了稚氣,也沒有二十出頭的率直天真,取而代之的是涼薄與內斂,是冷漠與熾熱。
這些情緒充滿內容,是對時間最長情的告白。
只見蘋果朝着時燦看了一眼,滿意點頭,還沖着兩人豎個拇指。
那餘光,時不時偷瞄秦澤汐,有點意思。
時燦看看蘋果,笑着對秦澤汐說,“你還挺招女孩子喜歡。”
“怎麽,你不高興嗎。”
秦澤汐揚起眉毛,把自己的膽子往後收了收,“至少,至少有點不高興吧?”時燦搖頭,視線絲毫不洩情緒,“沒有,你順便看看蘋果身邊有沒有什麽香蕉、檸檬。”
“我不喜歡吃水果拼盤。”
“沒說讓你吃。”
時燦與秦澤汐四目相對,“多個朋友多條路,你多幾個水果粉絲,我多些個工作機會。”
“你還有力氣?覺得工作少?看來是我不夠努力。”
幾句玩笑,時燦再次看向鏡子。
西裝很好,錦羅玉衣,只是套在身上實在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并非來自對審美的不贊同,只因打破時燦平日的舒适圈,需要适應過程,需要自我調整。
忍忍吧,誰讓他簽了合約。
蘋果說什麽,就是什麽。
“你別覺得不适合你。”
秦澤汐站在時燦身邊,對鏡中美人很是滿意,“相信我的眼光。
你多笑一笑,非常合适。”
時燦露出個職業假笑,餘光瞥過秦澤汐。
不想跟他說話。
趁着還有幾分鐘才開工,秦澤汐又說,“今天收工之後,你請我吃飯。”
“為什麽。”
請客是小,被按頭買單是大,更何況是時燦“賣笑”的辛苦錢。
“因為今天你有一筆額外的收入。”
秦澤汐攬住時燦的肩膀,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的那幅《欲情》賣出去了,剛剛完成全部交易。
其實早就敲定了,只是我怕有變故,所以沒跟你說。”
“賣就賣了,恭喜你。”
時燦裝作不知道,又說,“你沒必要告訴我。
我做模特是跟畫室簽約,不需要知道那些畫的後續。
與我無關。”
“有關系。”
秦澤汐看向時燦的眼睛,“我要把《欲情》的收益都給你。”
時燦神情微微浮動,目光細細雕琢秦澤汐的五官。
沉默許久,他反問,“為什麽給我。”
秦澤汐說:“因為沒有你,我不可能創作那幅畫。
畫裏的人是你,在我看來那幅畫就屬于你,賣畫收益自然是你的。”
時燦呆立看向秦澤汐,如在無邊無際的黑夜裏看到一絲閃爍。
“你,你為什麽這麽說。”
輕風拂過臉頰,時燦慌了神,白皙靈巧的手指下意識抓住秦澤汐的袖子,聲音顫動,“你怎麽會知道這話?”這話怎麽了?正常,暧昧,充滿關懷,沒有絲毫問題。
可錯就錯在,時燦曾經聽過。
十年前,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措辭。
來自林仰。
林仰說,沒有你,就沒有那些畫。
林仰還說,你是我的專屬模特,畫屬于你,收益也屬于你。
往後所有以你為模特的創作,我都會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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