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權利争取

“醒了醒了！小一醒了！”

齊淼逸一片吵嚷聲中悠悠轉醒，一睜眼，就看到一張堆滿皺紋的老男人臉與他近在咫尺。

齊淼逸被吓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該老男人被一個剽悍的大媽一把拉開。還沒搞明白是怎麽回事，又被一群媽媽桑團團包圍起來噓寒問暖。

“謝謝阿姨和叔叔們的關心，我已經沒事了。”對着這一群關心自己的人，齊淼逸十分感激，因此難得展開一抹笑顏，以安慰衆人擔憂的心。

在場地人們的視線被少年這一抹如同豆蔻花般的溫柔笑容牢牢吸引，直到少年的笑容消失後，才怔怔回過神。大家的心中莫名的感動起來，有的人甚至喜悅的輕聲啜泣着，因為自從齊家夫婦意外死亡後，齊淼逸的臉上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笑容。

“小一以後一定會幸福的活下去，連同父母的和大家的。”齊淼逸撫摸着自己的胸口，下保證似地道：“小一再也不會讓叔叔阿姨們擔心了。”

“好孩子！你想開就好了，叔叔阿姨們這幾天可被你下壞了……”人們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表達着自己對少年的關心，少年含笑聽着，時不時回複幾句，一時間，偌大的病房因少年而變得熱鬧起來。

“啊，對了！曾院長不是說等小一醒過來後趕緊通知他麽？他說好像小一的最終撫養權法院有分歧，需要小一自己确認。”不知誰說了一句，病房突然安靜了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不該如何安慰少年。

齊淼逸聞言心思暗動，作為一個擁有26歲靈魂的人，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體會被家庭束縛的感覺。何況齊淼逸本就是孤兒，又擁有一筆價值不菲的遺産，不論被誰領養，以後的寄人籬下日子也絕對不好過。再者說，他未來的人生要靠自己去拼搏和創造，多了家人的話，無論如何都會産生一些掣肘，嗯……得想個法子，最好自己可以獨立生活。

心中有了打算後，齊淼逸開始考慮如何說服自己的律師，好讓他同意自己在沒有監護人的情況下一個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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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院長在得知齊淼逸醒來後，很快就趕了過來，齊家夫婦的專屬律師李先明也在，一陣例行的噓寒問暖過後，曾院長開始切入正題，簡單闡明李先明今日到此的緣由。

原來，李先明經過對齊家夫婦兩邊親戚的家庭用度、收入狀況、社會關系等調研排查後，發現符合收養齊淼逸資格的人有五家，這五家人在經濟實力上不分上下，所以李先明今天來除了到醫院讨要齊家夫婦的意外死亡撫恤金外，還要征求一下齊淼逸的意見，看他願意被哪家人收養。

齊淼逸一時之間沒想到好辦法，只能以考慮為借口搪塞過去，因為齊家夫婦剛剛去世，李先明以為齊淼逸心中難過，不願去面對這些，也就不去催他，遞給他一張名片囑咐幾句後離開了醫院。

轉眼間又過了一個星期，在律師事務所查資料的李先明接到了齊淼逸打來的電話，二人約在一家離醫院不遠的溫馨咖啡屋店內見面。

今年32歲的李先明，因為對各項法律條款倒背如流信手拈來，加上嘴巴犀利和信用度良好，辯護成功率又在85%以上，所以在律師這個行當裏十分有名。當然，沒有人知道，李先明能有今天的成功，齊渝升夫婦是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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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中緣由，牽扯到一段不堪回首地往事。

閑話休提，俗話說三十而立，李先明這個年紀正是事業心強的時候。所以無論在何時何地，李先明給人的感覺總是一副精明幹練的形象。

那從來都是筆挺地沒有一絲褶皺地銀藍色西裝和清爽的短發、金邊眼鏡，再加上斯文卻又從來不拖泥帶水的談吐，令每個雇用他的雇主都和他相處愉快，但奇怪的是，沒有哪個人或企業可以使他成為自己的長期專屬律師，只有齊渝升夫婦是例外。而齊渝升夫婦亡故後，李先明又積極地利用手中的法律武器為齊淼逸争取一切他應得的權利。

三點五十八分，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兩分鐘。

李先明看看表，嘴角下意識地挂着一絲淡笑，然後他退開咖啡屋的門，朝約定地點走去。

這間咖啡屋的主基調以紫色為主，室內設計柔和而安靜，加上輕柔的舒緩的英文歌，使每位走進來的顧客都覺得輕松而愉悅，至少李先明一走進來，那一直幹練地步調便不自覺的緩了下來。

然後，李先明就看到了那個安靜的坐在角落裏，安靜到哀傷的少年。

李先明頓了頓，随即腳步輕聲的走到少年身邊，拉開椅子坐下，不自覺地說道：“不好意思，我遲到了。”以前的他總是喜歡準時到達，可今天的正分正秒，卻令他生出一種讓別人等久的愧疚感。

“啊！沒有的事，是我早到了。”

少年恍惚地回過神，對他歉意地一笑：“李叔叔，謝謝你能來。” ，

“這是我應該的。”李先明細細打量了一番少年，見他氣色不是很好，心中微微有些顧慮，但想起好友夫婦死前留下的那份遺囑，還是狠狠心，從文件包裏拿出五份詳盡的家庭資料，遞給齊淼逸，“這是篩選後最終留下來的五家符合收養你的家庭地資料，你可以看看，有什麽疑問盡管提，我都會盡可能的詳盡的給你解答。”

齊淼逸接過資料，低着頭怔怔地看着資料，不言不語，但周身卻散發着一種令人心疼的無助。

李先明見他如此，心中輕輕一嘆，不期然想起以前自己去齊家做客的時候，這一家三口之間的和美溫馨，而現在故人雙雙辭世，只留下眼前這個視若親子的纖弱少年。

“小一，對于你父母的意外，我希望你可以節哀……叔叔在他們生前沒有能力幫助他們做什麽，現在他們走了，只留下你一個人孤單的活着，叔叔不希望他們走的不安，所以一定會為你挑一家适合收養你的人家……”李先明言語間充滿了遺憾和歉意，他誠懇地看着眼前低着頭不說話的少年，柔聲道：“你不能再回到孤兒院去，這樣不利于你的成長，而且我相信，這五家人中一定會給予你不遜于渝升他們所給予你的愛，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考慮……”

李先明的話還未說完，眼神便定在了少年那雙突然擡起地臉上。

少年眉宇輕斂，那一雙會說話地眼眸中，盡是快要陷入黑暗的沉沉陰郁，哀痛、寂寞、空靈，仿佛向他訴說着少年即将崩潰的靈魂。

李先明呆呆的看着，聽着少年用一種絕望中帶着希望的祈求語氣向他祈求着：“李叔叔……小一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家人？小一這輩子，只有一個爸爸媽媽，小一不想再做別人的孩子……小一只想做齊家的孩子……李叔叔，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讓小一變成別人家的孩子？”

少年哀戚的央求令李先明的心中一痛，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少年對自己養父母那深沉的愛，可是，未成年人，特別是曾經被領養的孩子是不可以獨立生活的。

可他還未來得及回話，就聽少年用一種非常乖巧非常柔軟而哀戚的口吻說哀哀說道：“小一可以不要爸爸媽媽的留下來的財産……小一只要與爸爸媽媽一起生活過的回憶就行，小一可以自己做飯洗衣收拾家務，小一還可以自己打工賺錢養活自己，也會好好學習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小一一定可以開心地活下去的……李叔叔，那些收養我的人，一定沒有一個人是真心收養小一，他們都是沖着爸爸媽媽的財産而來，他們根本不是真心想要收留小一，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媽媽外，再也沒有人真心想要把小一當做自己的孩子……小一不想當別人家的孩子，也不願意做別人家的孩子，李叔叔，小一可不可以自己生活？小一有能力！請您相信我……”

說着，齊淼逸沖動地站起身握住李先明的手，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李先明很清晰的感覺到少年手掌心那絲絲激動地顫抖，這表明少年心中的情緒是多麽激動，李先明感覺到，這孩子對齊渝升夫婦有一種強烈的家庭歸屬執着，而且齊渝升夫婦剛去世不久，如果就這樣給眼前這個纖細敏感的孩子安排另一個家，他真怕這孩子就這樣毀掉……可是，如果真讓他自己生活，自己又怎會心安，又怎對得起信任他的齊渝升夫婦？

“小一……你聽我說……”

“不！請你不要拒絕我的請求……我不要去別的家庭，我只要呆在有爸爸媽媽的地方！”少年捂住耳朵，神色凄然，那副仿佛被全世界抛棄地心碎表情看得李先明心中愧疚萬分。

“不是的，小一，你先不要急，我再回去研究研究，盡量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好嗎？！——不不不，李叔叔、李叔叔不會把你交給別人的！你別難過……”李先明的心中開始動搖。

“……真的嗎？”少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喃喃問着。

那微紅地眼眶，如黑色琉璃般的眼眸閃着盈盈水光，睫毛上的淚珠在咖啡廳柔和燈光的折射下，閃爍着迷人的光暈，李先明看着眼前這副就像是畫般的場景，頓時呆住了。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哭泣，可以美到這種境界。

像是被蠱惑般，他站起身，就這樣隔着桌子輕輕地撫上少年的臉龐，用一種近乎虔誠地溫柔抹去少年睫羽上的淚珠。

少年的淚珠晶瑩剔透，很快順着指腹上的紋理滑落。

李先明有些發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手指上的淚珠雖已不見，可李先明卻被少年那滴帶着奇異力量的滾燙熱淚點燃了指尖。

澎湃的熱量直直逼入了他的血脈，他的心因這股莫名的熱量劇烈跳動起來。

兀地，李先明觸電般将手縮了回去，心中尴尬欲死，他倉皇地看着少年，扯出一抹僵硬地職業性微笑，幹巴巴地道：“嗯、嗯！李叔叔說話算話！過幾天給你回複！”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逃離咖啡屋。

齊淼逸呆愣愣地看着李先明逃離的身影，過了半天，才泯然一笑，對着一旁看呆了的服務員道：“麻煩，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