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殺戮
鶴筆翁頓時大怒,看向莫雨的目光帶着殺氣,厲聲道:“就是你對我師哥下毒!小子,解藥拿來!!”
他與鹿杖客同門數十年,一直形影不離,對于這些日子他師哥的異狀,他看得清楚,只是無論怎麽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尤其是最近幾天,他師哥的脾氣越來越古怪暴躁,連他都不敢随便打擾他了。
如今罪魁禍首就在這裏,鶴筆翁怎會不怒!
莫雨卻不理會,他只擡手審視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唇邊笑容邪肆。他的眼中光芒明滅,似乎在壓抑着什麽。
鶴筆翁剛想說什麽,他身邊的鹿杖客猛地撲了過去。他的眼中血絲遍布,紫紅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莫雨,蘊含着陰毒內力的手掌猛地拍向莫雨,癫狂大叫道:“解藥解藥給我解藥!!”
鶴筆翁生怕這陣子神智有些不清的師兄吃虧,忙飛身跟了過去。
直到掌風幾乎拂面,莫雨才緩緩擡起眼,赤紅的眼瞳靜靜地看着面容癫狂扭曲的鹿杖客,不閃不避,眼底凝着譏诮。眼見着莫雨即将傷到鹿杖客手中,身後正被無數黑甲兵士困住的穆玄英忍不住焦急高喊的時候,莫雨才懶懶擡手,在間不容發之際,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并在一起,輕描淡寫一般點在了鹿杖客的掌心。
一縷無形的劍意猛然貫入鹿杖客的手臂,一瞬間,他的手臂像是被折成了幾截,筋骨斷裂的聲音令人心底發寒。緊接着是“噗噗”的聲響,袖中本就被劍意斷骨的手臂中,血管也随即爆裂開來,鹿杖客的右臂頓時被鮮血染透。
“啊——!!”
“師哥!”鶴筆翁驚駭交集,他根本想不到僅是一個照面,他的師哥竟被那個青年廢了一臂,如此手段,竟比他們還要來得可怖。但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如此傷勢反倒像是刺激了他師哥一般,他口中的嚎叫異常凄厲,但他卻仍不管不顧地撲向那個黑衣青年,出掌毫無章法,竟還帶着恨不能同歸于盡的狠戾。
這是他陰毒多智卻惜命得很的師兄嗎?
還是說,他師兄已經恨到了哪怕同歸于盡也要将這個小子殺死?!
鶴筆翁驚詫之餘,卻也不敢怠慢,忙加入戰局,與鹿杖客一起出手。他們同門數十年,一直未曾分開過,兩人的默契自不必說。然而今日鹿杖客竟像是瘋癫了一般,不僅招式淩亂,鶴筆翁本意是想要襄助于他,反而挨了鹿杖客毫不留情的幾掌。
鶴筆翁嘔出幾口血來,捂着氣血翻騰的胸口,怒道:“師哥,你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那種陰陽複合之毒不曾流淌在身體之前,任誰也想象不出,這世上竟會有一種毒會有如跗骨之蛆,發作時在四肢經脈中瘋狂流竄,那種疼痛永遠無法習慣。
短短半個多月裏,鹿杖客不止一次殺死了王府中負責伺候他的婢女侍從,從僅是胸口中掌心脈俱斷到四肢不全,頭顱被硬生生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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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物無法緩解他的疼痛,殺戮驅使着他愈發瘋狂。
鹿杖客覺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心中翻騰着的殺意卻無論如何無法遏止,哪怕是他最親密不過的師弟,他竟想要割斷他的喉嚨,看着他掙紮着死亡。
最可怕的是,他體內馴服的內力竟開始變得紊亂起來。
種種異狀,究其根源,除了當日那一毒掌以外,不做他想。
鹿杖客做夢也不曾想到,曾經一手玄冥神掌令無數人被寒毒折磨至死的鹿杖客會有一日被比寒毒更加可怕的掌毒折磨得幾近癫狂!
鶴筆翁被鹿杖客不按章法的出招惹得心頭火起,但看着師哥與那個小子拼殺,且明顯落在下風,他心中就是再氣也不能坐視不理。他咬了咬牙,陰毒內力運于掌上,再度欺身而上。
玄冥二老自玄冥神掌大成後便算得上順風順水,哪怕是如今朝廷中兵權在握的汝陽王麾下有再多的奇人異士,他們二人亦是最得王爺看重,府中衆人無不敬稱“先生”。然而事實上,雖說他們二人內力深厚,合擊之技更能使其威力大增,但撇除玄冥神掌的詭谲寒毒,他們二人只堪堪算得上江湖上一流水準,連宗師的門檻都沒有摸到。
比起修成忘情劍意,已入宗師之境七年的莫雨,玄冥二老差的不要太遠。
不過一百招,鹿杖客就被莫雨以一招凝雪針槍釘在了樹上,冰錐刺透了他的咽喉,牢牢地刺進了樹幹上,入木三分。鮮血自他喉嚨處的豁口近乎噴湧而出。直到此時,鹿杖客眼中的紫紅色才稍稍退去,他張了張口,大口大口的鮮血湧出,他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莫雨那雙赤紅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昳麗的面容上有着說不出的冰冷邪肆以及癫狂。他湊近雙眼瞪得凸起的老者,低沉的嗓音裏盡是惡意,緩緩道:“這毒……是沒有解藥的,但若是死了,不也是解脫了嗎?”
鹿杖客的嘴張着,喉嚨中發出“咔咔”的聲音,卻是一個字都無法清晰地吐出,噴湧的鮮血短短幾息就将他染成了個血人。片刻後,鹿杖客頭一歪,再也沒了呼吸。
“師哥!!”鶴筆翁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自入門到出師,再到入王爺麾下一同享受榮華富貴,數十年不曾分開過的師哥就這麽死了?
就這麽死在一個毛頭小子的手上?!
“啊——!!”鶴筆翁只覺得血氣上湧,雙眼通紅,就要找莫雨搏命。
然而,當他觸及莫雨冰冷、癫狂卻又異常扭曲的眼神時,他整個人像是大夏天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霎時間寒意徹骨——這不是人,這小子根本就不是人!!
鶴筆翁被怒火悲傷充斥的大腦略微清楚了些,他死死地盯着莫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師哥的仇,他記下了,日後,定要他付出代價!
鶴筆翁虛晃一招,旋即身體撲到了鹿杖客身邊,擡手就想要将冰錐拔出來——至少,他要将師哥的遺體帶走。然而,他的手掌剛觸及冰錐,一股凜然的劍意便狠狠地刺入了他的手掌。鶴筆翁悶哼一聲松開手,他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鮮血汩汩湧出。
盡是碰觸便受了如此傷勢,若是将冰錐徹底拔出,他這只手豈不是得廢了?師哥如今已經死了,若是他再廢了一只手,誰還能為他師哥報仇?
鶴筆翁眼眶通紅,心中天人交戰,最終咬牙暫時放棄了鹿杖客的屍體。就在鶴筆翁決意退去的時候,他的身體陡然變得僵直起來。
只聽到一個緩慢而冰冷的聲音在他身後幽幽響起:“急什麽,來者是客,尚未招待得當,怎好先行離去?”
鶴筆翁慢慢地垂下頭,看着穿透了自己胸口的那只白皙手掌,看着那修長指節中虛握着的那顆仍在鮮活跳動的心髒,張開嘴,大量的鮮血從口中湧出。
“還、還給我……”鶴筆翁艱難地道,然而下一瞬,虛握着那顆心髒的手指猛地攥緊,鮮血頓時爆裂開來。
緩緩地收回手,莫雨垂眼看着自己滿手的血紅,竟低低地笑了起來。那個笑聲由低到高,由平淡到癫狂,幾乎不能自抑。
黑夜中,那個笑聲令人打心底發寒。
鬼面軍的統領被鹿杖客嫌吵宰了,但還有副統領。副統領畏懼玄冥二老的武功,尤其在統領被鹿杖客那麽輕而易舉地宰了後,他縮着,生怕這兩個殺星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然而此時,他卻恨不能自己昏過去。
玄冥二老算什麽,這個才是真正的殺神啊!
副統領的心都在哆嗦。
片刻後,笑聲戛然而止。莫雨擡手,将垂落在額前的發絲捋到腦後,露出一雙充斥着不詳血色,近乎妖異的眼眸。
這個夜晚,注定要被鮮血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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