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戰神殿
莫雨曾去過聖墓山。
聖墓山伫立在西域的荒漠之中,山體高大,寸草不生,皆是嶙峋巨石。偌大山體之中,是一個又一個的石屋,那是明教弟子親自鑿出的住處,五行旗弟子皆在石屋中苦修。
而在聖墓山之巅,是一座恢弘壯麗的宮殿,以白玉為階,琉璃為瓦,天光透過琉璃瓦照射在明教的聖殿中,無數美麗覆面的白衣少女侍立左右,經年不息的聖火在殿前熊熊燃燒。
那是明教自光明寺之變,西遷至西域後,由教中衆人親手建造出來的明教聖殿,無論見過多少次,都忍不住心生贊嘆的美麗壯闊。
可縱是明教聖殿的鬼斧神工,竟也及不上此處的半分!
這是一間仿佛由巨人建造出來的巨殿,其高目測至少四十丈,方圓至少半裏。莫雨此時正站在巨殿的門口,他眼前玄黑的巨壁上,由上至下鑿刻着一行大篆,每個字都丈許見方,正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饒是莫雨這般被王遺風贊之“心性通透,為紅塵派歷任悟性最高傳人”,乍見這一行字,心境亦是一陣波動,幾乎難以自抑,想要跪下,對眼前所見而頂禮膜拜。
就在莫雨雙膝微彎的時候,他的手腕猛然騰起灼傷般的痛楚,一股被冒犯的憤怒自心中升起,幾乎在一瞬間就壓下了莫雨泛起波動的心湖。
莫雨立刻閉上雙眼,盤膝坐在巨壁之前,一遍遍默誦《紅塵秘意》的總綱,壓下被眼前這一行字所帶來的撼動。
莫雨足足調息了兩個時辰,待得莫雨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沉靜。
再次看着眼前鑿刻的文字,莫雨心中震撼不減半分,卻不會再被牽動心境乃至內息。
莫雨靜靜地看着這一行字,半晌,他舉步,緩緩走入沐浴着柔和青光的巨殿之中。越是深入巨殿,莫雨就越發覺得自己的渺小。殿頂寬廣,竟雕刻着滿天星子,細細看去,竟與真實夜空中的星辰布局一般無二。
如此巨殿,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人力,當真能夠成就如此神奇?!
不僅殿頂雕刻着星圖,就連巨殿四周的牆壁都上刻有栩栩如生的浮雕。浮雕的雕工極為精細,纖毫可見,其上的人物表情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粗略數來,竟有四十九幅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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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的目光落在第一幅浮雕上,古怪模樣的天神,似龍非龍的怪物。
“戰神圖錄?”莫雨蹙眉,喃喃道:“奇怪……究竟是哪裏不對?”
雖然雕工出色,刻畫傳神,但這些浮雕畫更像是在講述一個荒誕的傳說,只為這個恍然亘古而來的巨殿帶來詭谲的氣氛。
可莫雨直覺,這些浮雕并不是那麽簡單。他隐約察覺這些浮雕的不凡,卻苦于捕捉的靈光。他快速地,一幅幅看下去,卻在最後一幅浮雕上猛然凝住了目光,瞳孔驟然收縮。
最後一幅浮雕沒有話,只有一行字——“戰神圖錄四十九破碎虛空”!
莫雨不曾聽聞戰神圖錄,但破碎虛空他卻不陌生。
習武之人,何人不想追求武道極致,破碎虛空?
這些浮雕,莫非藏着能令人達至武道極致的秘密?
莫雨的目光忽然一頓,他似乎忘記了什麽。
眼前的一切對于武者是極致的誘惑,但莫雨卻強自阖上雙眼,靜靜思索。
不知多了多久,巨殿之中,一個聲音輕輕響起:
“毛、毛?”
“噗……咳咳……”吐出一大口水,穆玄英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将濕漉漉的劉海兒捋到腦後,這才有心思擡眼四顧。
在無忌登基為帝的那一刻,雨哥的主線任務随之完成,獎勵很豐厚,還解鎖了三分之一的《醫經》——果然系統獎勵給雨哥的《醫經》是删節版本——裏面記載着詳細的藥方,其中就有黑玉斷續膏。
脫離這個世界的時間僅剩下一刻鐘,根本來不及見無忌,穆玄英只得将前段時間就寫好的信和雨哥剛抄錄的那張藥方放在一起,權作道別。
雨哥說,有朝一日若是昆侖鏡能夠操控自如,他們便能夠往返諸多世界,他與無忌還是有相見的機會。
希望如此罷。
可穆玄英沒有想到的是,比起昆侖鏡強制将他們帶離那個世界,這個所謂系統并沒有比它靠譜半分!比起上個世界清醒着被放在武當山的山林間,他這一次是暈着砸進了水中,然後被反震之力給震得蘇醒過來!
穆玄英又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陡然想起第一個世界裏楚大哥他們的話,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那個世界,系統可是将他扔進了沙漠中,順便還被黃沙埋了個嚴實,若不是楚大哥他們為了尋找水源而掘地三尺……哪怕他龜息之術再精湛,埋個幾天也得見閻王!
可憐他穆玄英未死在惡人谷與浩氣盟的争鬥中,未死在安史之亂中,更沒有因三陽絕脈而亡,反而差點被活埋致死!
他還活着,還真是謝謝系統手下留情了。
穆玄英按了按抽搐的嘴角,咂了砸嘴,嗯,不是鹹的,掉進江河湖泊裏總好過掉進海裏強。
等等!
仿佛感覺到了什麽,穆玄英霍然扭頭看向一個方向,卻正對上一人微有些呆怔的面容。
“襟吳帶楚客多游,壯麗東南第一州。”
說得便是這白馬湖。
青蒼色的薄霧中,兩岸蘆花似雪,不時有水鳥撲楞着翅膀,“嘎嘎”叫着飛過。澄碧的湖面上,一只小舟随着水波輕輕飄蕩,舟上無槳,只有一個身穿青衣、頭戴鬥笠的年輕男子盤膝坐在舟沿上,正與浸在水中的穆玄英大眼瞪小眼。
天青如碧,昨夜一場驟雨,而今雨歇,空氣中似乎都帶着草木的清香氣。
鬥笠下的青年眨了眨眼睛,他擡手将鬥笠摘下,看向穆玄英,有些遲疑地道:“閣下……”
鬥笠下的青年生得一副好相貌,修眉鳳眸,瞳孔是極淺的琥珀色,應是祖上與外族通婚所致。他頭戴玉冠,身穿天青色的廣袖寬袍,腰上玉飾琳琅,件件不是凡品。他看向穆玄英的目光很平靜,但他的骨子裏卻帶着世家弟子才能夠培養出來的矜貴之氣,即使他面上沒有絲毫的倨傲。
不得不說,雖然只是初見,對于此人的過往他也不知絲毫,但穆玄英卻覺得,這個人是個不錯的。
穆玄英擡手捋了一下濕漉漉的袖子,示意一下自己滴滴答答淌着水的袖子,穆玄英彎了彎唇,露出一個笑容來,道:“閣下可願收留在下?”
那人亦彎了彎唇,将手伸向穆玄英,道:“自然。”
穆玄英倒是愣了一下,他可是知道哪些世家弟子死講究的性子,便是當初在安史之亂、國之不國的時候,那些世家貴族明明疲于奔命,卻講究這個講究那個,挑三揀四,煩躁得讓人恨不能将他們都丢出去。
相比那些世家,穆玄英更喜歡如藏劍山莊那般武林世家,不僅有世家子弟的禮儀,更有江湖人的豪爽。
而眼下之人,明顯既富且貴,出身絕非尋常,不僅真答應他上船,還要伸手助他?
穆玄英瞧得出,此人絕非勉強,反而真心相助。
穆玄英面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他擺擺手,道:“我身上全是水,弄濕了你的衣物就不好了。”說着,他向着小舟游了游,手掌按着船舷上,猛一用力,直接從水中躍出,落在船上的時候,他身上的衣物已經被內力烘幹。除了衣物略有些褶皺,絲毫看不出三息前他還泡在水中。
最令人稱奇的是,水面上的這一只孤舟,長不過一丈半的木舟,舟上的人動作大一些都會引得木舟一陣不穩,但穆玄英自水中躍上小舟的時候,木舟竟是一點颠簸也無。
那人琥珀色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他沒有料到,這麽一個狼狽地浸在水中的青年,竟是一個高手。
穆玄英抖了抖皺巴巴的衣裳,有些不舒服,他随身帶着一個絲綢皮包,內有乾坤之能,半個巴掌大卻裝着換洗的衣物,但他卻不便拿出。
青衣男子近乎審視着看着穆玄英,神情看不出喜怒,穆玄英嘴角含笑,任由那人看着。
半晌,那人緩緩開口道:“在下毗沙門,敢問閣下名諱?”
穆玄英笑道:“在下穆玄英。”
“穆玄英?”毗沙門微微蹙眉,好像在哪裏聽到過。他複又看向穆玄英,見穆玄英生得眉目疏朗清俊,端得一副好相貌。最重要的是,生得好的人他見得多了,難得的是此人眉目溫潤,一見便覺得其秉性正直,是一個值得相交的人。
穆玄英有些疑惑地道:“我的名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毗沙門想了想,道:“并無。天以不見為玄,才能過人曰英,玄英是個好名字。我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穆玄英點頭,他這名字并不罕見,重了也不奇怪。
穆玄英與毗沙門分坐在小舟兩側,他能夠嗅到毗沙門身上那淡淡的檀香氣。穆玄英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系着的一串十四子菩提子佛珠,那菩提子形狀極為特殊,呈扁圓形,中間一處方眼,形似銅錢,竟是萬金難求的麒麟眼菩提子。
穆玄英若有所思地看着毗沙門,道:“毗沙門,你可是出身佛門?”
毗沙門出自梵語,意為多聞,即佛教的北方多聞天王,有福德之意。
毗沙門唇角微微一挑,原本只是淡然溫和的笑容頓時變成佛子一般的悲憫衆生,幽幽道:“毗沙門愚鈍,愧疚恩師教導,始終六根不淨,身陷紅塵。”
毗沙門垂眼撥弄着手腕上的佛珠,神情寂寂。
穆玄英靜默一下,道:“那你是真的想要斬斷俗緣,遁入空門嗎?”
毗沙門唇角勾了勾,慢慢道:“自然是……不想的了。”他的目光幽幽地落在遠處在薄霧中若隐若現的水鳥,默默擦了擦嘴角,道:“雖然只是帶發修行,可我足足十二年沒有吃肉了,那種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每天都是青菜蘿蔔還沒有半點油水,那樣的日子逼瘋個人啊。
穆玄英:“……”
毗沙門聳了聳肩,看向一臉無語的穆玄英,道:“對了,你為什麽會在白馬湖裏?別告訴我你在沐浴。”
穆玄英:第一眼看到毗沙門的時候什麽印象來着?他怎麽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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