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大哥
那怪物打從在地底安家,從未吃過如此大虧。此刻,這一身兇性盡數被激發出來。一雙燈籠似的綠眼滿是兇光,喉嚨中發出威脅的低吼聲。
莫雨皺了皺眉,這怪物一身鱗甲倒是堅硬,他這一拳竟只是崩碎他的鱗甲。當即不敢大意,忘情劍意迸發,再次擊向怪物。
雖然近百年無人習得長生訣上的武功,但畢竟是與戰神圖錄、天魔策和慈航劍典并列的四大奇書之一,珍貴程度不言而喻。宇文化及身負皇命,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竟被兩個名不轉經傳的小混混攪和了,縱是後來因羅剎女出手才錯失秘籍,但宇文化及一生自負,哪裏肯吃下這個大虧。
當夜,寇仲與徐子陵的畫像就上了官府的通緝令。不知情的以為這兩人是江洋大盜,作惡無數;知情的則有了興趣,想要一觀長生訣。
大抵人總是覺得自己與衆不同,旁人練不成,不代表自己練不成,對于長生訣,難免心生觊觎。
此時,寇仲與徐子陵剛剛從宿醉中醒來,抱着腦袋喃喃叫疼。毗沙門在一旁瞧着,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與穆玄英別看外表年紀不大,實際上都是輪回轉世過的“老鬼”,識人無數,這兩個小子再張牙舞爪也跟沒長毛的小貓似的。
毗沙門拍了拍桌子,在得到兩雙水汪汪的眼睛注視後,下颌微擡,示意桌子上的湯碗,道:“醒酒湯,都給我喝了。不會喝酒裝什麽千杯不醉,醉成這副樣子,下次直接将你們丢在酒樓裏賣身抵債!”
寇仲嘟囔兩句,但是老老實實地将醒酒湯喝了個幹淨。
見兩人喝完醒酒湯,人也不似方才迷迷糊糊了。穆玄英笑了笑,道:“都精神了嗎?咱們今天出城,盡快離開此處。”
“為什麽?”寇仲與徐子陵一齊看向穆玄英,兩人一個英武,一個俊秀,卻同時瞪圓了眼睛看向穆玄英,恍然間仍帶着稚氣。
穆玄英嘴角的笑容柔和了些,看到這兩個幼年失怙卻相依為命長大的少年,恍惚看到了當初的雨哥和他自己。
毗沙門則側頭看向窗外,神情寂寂——若非他們能夠活下來,是否能長成如此俊秀的少年?
毗沙門的手指倏爾攥緊,只聽到“咔嚓”一聲,手邊的桌角硬生生被掰下來一截,眼底浮現出深刻的恨意來。他閉上眼,手指撥弄着腕上的麒麟眼佛珠,低誦佛號,漸漸壓下心中翻湧的恨意。
先是被毗沙門驟起的殺意驚得後脖頸寒毛直豎,又被他那一手掰桌子的功夫唬得眼睛發亮,見令人壓抑的感覺散去,兩人試探性地往毗沙門那裏瞧了瞧,兩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後徐子陵小心謹慎地開口道:“敗……大俠,你沒事吧?”
毗沙門扭頭,見兩人別別扭扭地偷瞄自己,嘆了口氣,沒好氣地道:“我不姓敗,不叫敗大俠。”
兩人眨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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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沙門靜靜地看着兩人,卻又忍不住緩和了語氣,道:“不嫌棄的話,就叫我一聲大哥吧。”雖然以他的年紀足以能夠做雙龍的爹了,但真要做他們的爹……還是算了吧。
寇仲與徐子陵對視一眼,齊齊叫了聲“大哥”。又看向穆玄英,叫了聲“穆大哥”。
穆玄英神情有些微妙,說起來,他還真沒有做過別人大哥呢,當即也有幾分歡喜。
寇仲與徐子陵自小在市井中摸爬滾打,早已練就出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他們有心讨好,而毗沙門和穆玄英對兩人印象不壞,言談間越發親近起來。
徐子陵問起出城的原因,毗沙門頓時沒好氣地道:“還不是因為你們!如今城裏到處張貼着你們的畫像,說你們是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呢。”
“什麽?!”寇仲頓時一蹦三尺高,大怒道:“這不是冤枉人嗎!江洋大盜?本少和陵少才不是那樣的人哩。”
徐子陵亦是一副義氣填膺的模樣。
他們固然是想要名揚天下,可是前提那不是惡名遠播啊。
穆玄英搖了搖頭,道:“我和毗沙門自然看得出你們并非江洋大盜,不然……”穆玄英唇角微挑,說出來的話卻令雙龍抖了抖,“當時在白馬湖,我早就順手解決你們了。”
寇仲摸了摸後脖頸,幹笑兩聲,道:“穆大哥真愛開玩笑。”
穆玄英笑而不語。
毗沙門涼涼開口道:“宇文化及自然不會說自己丢了皇帝要的長生訣,要抓你們兩個小賊。自然就給你們按上個罪名,多得是人收拾你們。”
長生訣!
寇仲警惕地摸了摸胸口,唔,寶貝秘籍還在。
見他如此小家子氣的模樣,毗沙門更沒好氣地道:“行了,要是我們想要長生訣,你們保得住?”這是實話,如今雙龍那點武力值,實在不夠看,随便一個後天高手就能夠捏死他們。
兩人細細看了看毗沙門與穆玄英的神情,見兩人當真對長生訣無觊觎之心,這才放下心來。寇仲嬉皮笑臉地道:“不是我們小氣,而是這寶貝秘籍也是認主的,唔,沒錯,就是這個樣子的。”
徐子陵也道:“大哥和穆大哥這麽慷慨大方又出身高貴的人,哪裏看得上區區長生訣呢,這才便宜了我和仲少不是。”
寇仲點頭如搗蒜。
毗沙門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卻不得不承認,确實如此。
那個長生訣,就是如此任性!
雖說即使和宇文化及對上,毗沙門也不見得會忌憚他,但能少一事便少一事,他從來不想摻和進這江湖之事。穆玄英目前最主要的事情也是尋到莫雨蹤跡,兩人一拍即合,當即帶着寇仲二人出了城。
到了渡口,卻見碼頭處停泊着大小船只,皆沒有開船的意思。等船的人議論紛紛,幾人聽了一會兒這才知曉,東海李子通義軍與杜伏威結盟,大破隋師,直逼歷陽。若是歷陽被攻陷,長江水路交通勢必被截斷,如今衆人皆采取觀望态度,等待近況。
毗沙門本有意帶衆人去洛陽,他前一陣子得到消息,他那雲游天下的師父如今就在洛陽城內。他師父名為了緣,論輩分是了空方丈的師弟,武功似乎不錯,反正毗沙門沒見過他出手,但其武學理論基礎非常深厚,瞧幾眼別人動手就能夠指出其武功不足之處一二三。
毗沙門是在當初最為崩潰的時候遇上他師父的,可以說,若不是他師父,如今也沒有毗沙門這人了。
他跟着師父五年,學到的卻比他兩世學到的更多。
至于為什麽是五年,之後的日子,自然是他師父不願帶着他這個拖油瓶,将他丢到淨念禪宗,一年能回去瞧他一眼也就頂天了。
毗沙門一臉凝重地看着停泊在河岸旁的江船,他是買一只船呢還是買一只船呢。
正思慮間,他忽然聽到寇仲小小驚呼一聲,道:“陵少,你看,是不是那個惡婆娘!”
徐子陵僵硬地道:“好像是哩。”本以為惡婆娘葬身江水之中了,不成想大活人站在眼前,心中頓時就怯了三分,尤其想到當初那白衣惡女的兩巴掌,直覺得臉邊疼得厲害。
穆玄英的目光落在正站在江岸與船上男子對話的白衣女子,瞄了一眼她手中的劍,低聲道:“高麗人,還是東瀛人?”
毗沙門想了想,說實話,要是知道他倒黴催地穿到這本書裏,哪怕他一開始被慈航靜齋那些尼姑們的言論惡心得不行,他一定也會仔仔細細将這本書倒背如流。他努力地回想一下,結合一下當初小妹叽叽喳喳的評論,有些遲疑地道:“好像是高麗人,似乎是高麗大宗師傅采林的弟子。”至于姓名,抱歉,這本書裏實在是各路俊傑盡出,這麽一個死得太早的人物,他實在沒有什麽印象。
白衣女子,即傅采林的弟子傅君婥,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們,美目瞥了一眼,當即冷笑一下,向着寇徐二人走來。
兩人向後蹭了蹭,恨不能立馬跑路。
毗沙門上前一步擋在寇徐二人身前,幾可稱得上秀雅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現倨傲來。他睨着一眼傅君婥,漫不經心地道:“姑娘還請止步,姑娘兇神惡煞,卻是吓到了我那兩個弟弟。”
“弟弟?”傅君婥先是一怔,随即嗤笑出聲,道:“這兩個小混混,竟是你的弟弟?”
毗沙門面不改色,淡淡道:“家弟若是對姑娘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傅君婥哼笑一聲,道:“這兩個小賊可是毀了本姑娘的船……”
寇仲當即大怒,道:“明明是暴風雨卷碎了船,怎地是我們毀了你的船!”
“閉嘴!”傅君婥柳眉倒豎,嬌叱一聲,道:“本姑娘說話豈有你們說話的份兒!”
寇仲與徐子陵當即咬緊牙關,面上一片怒意。
毗沙門冷冷地看着傅君婥,一字一句道:“那你又是什麽東西,敢與我弟弟這般說話?!”
傅君婥俏臉含煞,反手就要拔劍。
穆玄英眉頭一皺,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本來小半劍身露出的劍铿地一聲被按回了劍鞘中,只聽穆玄英平靜地道:“姑娘何必動怒,苦苦針對兩個孩子。”
艨艟之上,宋師道不知道幾人在說些什麽,只見到自己在丹陽城一見傾心的白衣女子明顯弱勢,當即大急,高喊道:“諸位請慢動手!”随即從艨艟上躍下,站在傅君婥身邊。
毗沙門瞥了一眼艨艟旗幟上的“宋”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師道——這就是宋閥少主,天刀宋缺唯一的兒子嗎?難怪他們敢出船,原來是宋閥的人。宋閥是四大門閥之一,更有天刀宋缺坐鎮,莫怪他們有這個底氣。
傅君婥自出師以來,哪怕在大都行刺楊廣不利,也不曾如此被下面子。當即,她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她恨恨地瞪了衆人一眼,轉身就往方才的艨艟走去。
宋師道對衆人歉然一笑,轉身就向傅君婥方向追去。
毗沙門摸了摸下颌,回頭看向一臉劫後餘生的寇徐二人和蹙眉沉思的穆玄英,道:“你們說,咱們搭個便船,如何?”
道上再亂,總不會有人不開眼去劫宋閥的船吧。
這四艘艨艟乃是宋閥用以販運私鹽的船只,是見不得光的買賣,若非宋師道堅持請傅君婥上船,顧念着宋閥少主的顏面,宋魯,也就是宋缺的胞弟怎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今又有幾人想要借宋閥的東風,宋魯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悅。但想了想,方才那些人與那個外族女子發生沖突的時候他在船上,遠遠瞧着那幾人氣質有些非同一般,有些在意。
索性,宋魯親自出馬,有心會一會那幾人。
見了那幾人後,宋魯發現,那四個,各個都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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