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穆大哥!”寇徐二人都快要吓哭了,手足無措地扶着穆玄英,從衣裳裏透出來的冰冷簡直令人心驚。
“無礙。”穆玄英搖了搖頭,擡手擦去唇邊的鮮血。他如今的情況雖然糟糕,卻不得不說是意料之內。三陽絕脈,本就是讓人活不過二十的絕症,他能夠拖至如此已經算得上是奇跡。
他只對寇徐二人道:“毗沙門不是宇文化及的對手,你們準備一下,準備跳船。”
徐子陵心中焦急,道:“穆大哥,你要做什麽?”
穆玄英只淡淡道:“宇文化及不是我的對手。”他能夠感覺到,宇文化及初晉宗師,根基不穩,絕不會是他的對手,當然,前提是,眼下他三陽絕症沒有發作。
二人何等聰慧,哪會猜不出穆玄英的未盡之語。寇仲哽咽了一下,道:“穆大哥,要不,我和陵少将長生訣給那個宇文王八蛋吧。”
他雖然很舍不得寶貝秘籍,但是穆大哥他們的性命更重要。
徐子陵亦道:“沒錯。那個王八蛋一直追着我們就是為了長生訣,我們将秘籍交給他,他總不會再為難我們二人。”
穆玄英搖了搖頭,道:“你們不懂。”如今他們在宋閥的船上被宇文化及通緝,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追捕欽犯,而關系到宋閥與宇文閥兩大世家的博弈。無論兩閥最終是和解還是對立,作為導火索的寇徐二人都讨不了好。
穆玄英本意是要兩人趁着前面亂鬥,自己悄然從船尾入水。長生訣之神奇,他們初見時便見識到了,絕淹不死他們。但寇徐二人哪裏肯同意,直到穆玄英冷下臉,他們這才不甘不願地答應。
船艙外,毗沙門已然落入了下風。
武之一道,晉級千難萬難,能夠跨級挑戰還勝了的,也就寇仲、徐子陵這兩個創世神的親兒子。他若突破宗師,對宇文化及還有一戰之力。
尤其此時,毗沙門越是動手,氣息也越發不穩起來。若非他有意壓制,他本該在一日前突破宗師,可他忌憚宋閥,不願在此突破才有意壓制。如今一動手,沸騰的內息再也壓制不住。
衆所周知,晉級突破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結局,能在戰鬥中突破還活蹦亂跳的,還是只有寇仲他們。毗沙門如今無法,只能放任內息翻湧,直沖那道屏障。
宇文化及目光微冷,他本來見此人身份應當不一般而有所留手,如今此人拼着可能身死的情況突破宗師也不肯退一步,仇怨已結。若是讓他活着,豈不是給宇文閥留下一個宗師級的仇人!
思及此,宇文化及眸光一寒,冰玄勁氣凝于掌上,毫不留情就是三掌。
毗沙門暗罵一聲,掌變拳,拳風如猛虎下山,狠狠地撞在宇文化及的掌上。
宇文化及身體一震,嘴角緩緩淌下一縷鮮血來。但他目光狠戾,便掌為指,玄冰勁氣猛地蹿進毗沙門的經脈中,大肆破壞即将突破的經脈。
毗沙門“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眼中神光黯淡,內息驟然變得紊亂起來。
“住手!”宋魯雖然惜敗于宇文化及,卻也不願惹上二打一的名聲,故而一直不曾出手。如今見宇文化及要下殺手,這才急了——畢竟,若是這人毗沙門身份不凡,無論出手的是宇文化及還是其他,宋閥注定要惹上這一身腥。
他已經有些後悔讓這些人上船了。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猛然襲來,宇文化及身形一頓,擡手連連擊出三掌才将這道劍氣抵消。待得他站穩腳步,定睛一看,卻見一個藍衣的青年扶住方才那人。
穆玄英皺着眉,連點毗沙門胸口幾處要穴,以《易筋經》平和的內力将他體內的玄冰勁氣化了個幹淨。
毗沙門拭去唇邊的鮮血,急聲道:“玄英,你怎可……!”
“無礙。”穆玄英緩緩搖頭,看向宇文化及的目光中竟染上桀骜之色,冷道:“你專心突破,不過區區宗師,我還不放在眼裏。”
毗沙門:尼瑪這種少谷主附體的感覺是怎麽回事!難道這兩位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好大的口氣。”宇文化及目光冰冷,語氣森然,道:“本官不過是為了緝拿兩個欽犯,幾位何苦糾纏不休。莫非兩位與那欽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不成?”
毗沙門冷笑一聲就要回嘴,卻被穆玄英擡手按住肩膀,掌心內力吞吐,就聽到少盟主低聲道:“專心突破,不必理會此人。”
毗沙門冷冷地瞥了一眼宇文化及,阖上雙眼,開始專心突破。
宇文化及卻朗聲道:“閣下這是避而不戰嗎?可不是英雄俠士所為。”
“對付你,我一人就足夠了。”穆玄英冷着臉,反手握住劍柄,巨闕铿然出鞘。穆玄英橫劍胸前,曼聲道:“宋先生高義,送吾等一程,無奈玄英在此時要在此動手,卻是顧不上貴閥的船了。”
宋魯冷笑道:“一艘船算得了什麽,少年人你盡管動手,讓老夫瞧瞧,這所謂的宇文閥第二高手,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宇文化及搖頭嘆息,道:“看來宋兄對小弟多有誤會,唯有日後再登門賠罪了。”
宋魯“呸”了一聲,神情不屑。
宇文化及朗聲一笑,卻是不在意宋魯的态度。他直視眼前的穆玄英,擲地有聲地道:“本官自從三年前晉入宗師,不曾與同級的宗師切磋,今日得遇閣下,卻是本官之幸。”
“請賜教!”
“十煌——龍影劍!”
穆玄英低喝一聲,劍勢一轉,萬千湛藍色劍氣交織成網,猛地向宇文化及襲去。
宇文化及神情凝重,足下猛地一踏船板,身形竄入半空中,躲過了劍網之襲。同時,他兩手上冰玄勁氣外放,雙手如寒冰鑿刻一般,整個人寒氣森森,擡掌就打向穆玄英。
穆玄英神情冷然,似這種寒冰真氣的,他還從未見過有人勝過凝雪功。
巨闕劍刃翻轉,一股熾烈內息自他的掌心猛地蔓延整個劍身,墨藍色劍刃上頓時染上赤紅之色。随即他手腕一轉,手中巨闕直直刺向宇文化及,劍氣四溢,竟夾有龍鳴之聲。
竟是出自天策府一招龍吟!
雖然穆玄英習劍,但有個一心一意想要教徒弟練槍的師父,他總是能夠耳濡目染一些。若是他師父沒有竭力勸導他練槍就更好了。
只是穆玄英無長槍在手,以劍充當長槍有些不倫不類,但這一招的威勢卻一點不小,赤紅的氣勁直迎上宇文化及冰藍色的冰玄氣勁,如猛虎下山般将那些森冷內息吞噬了個幹淨,餘下的氣勁盡數擊在宇文化及的胸口。
宇文化及面上一白,唇邊緩緩溢出一道鮮血來。
越是與穆玄英交手,宇文化及越是心驚。眼前這人,手中的劍是上古名器巨闕,帶着名器所特有的森然殺意。而他的武功路數,是宇文化及聞所未聞的,他手上不是沒有一些關于魔門六道或是白道衆派的內部信息,但無論哪一項都與眼前這人對不上!
宇文化及拳勢雖然不減,但心中已然有了退意。
就在宇文化及思量着走為上的時候,穆玄英發白的面上忽然湧上血色,握着巨闕的手一顫,他悶哼一聲,一口血就這樣噴了出來。
宇文化及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原來這人身上帶傷!身上帶傷都能夠與他鬥得不相上下,若是無傷勢之礙,那……
思及此,宇文化及的眼中真正掠過一絲殺意。他本就不是君子,更不會恪守道義不去趁人之危。在他看來,穆玄英出了岔子,正是趁他病,要他命!宇文化及大笑一聲,手腕一震,手掌之上,冰玄勁氣層層附着在指節上,狠狠地砸向了穆玄英。
穆玄英眼前陣陣發黑,胸口的悶痛幾乎令他喘不上氣來。但他五感還在,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危機。狠狠地咽下再度湧上喉嚨的鮮血,穆玄英手中巨闕一側,不退反進。
宇文化及眼神狠戾,朗笑一聲,大聲道:“來得好!”合身撲向穆玄英,竟是不死不休。
毗沙門霍然睜開了眼睛,縱身撲了過去。
“老王八,吃爺爺一拳!”近乎凝固的氣氛中,一個張揚肆意的聲音響起,同時,兩個身影自宇文化及的斜後方閃出,掌心凝聚微薄的內力,狠狠地拍向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冷笑一聲,對寇徐二人蚍蜉撼樹的行徑很是不屑。面對兩人的攻勢,宇文化及毫不理會,只以護體真氣反擊,全部精神都鎖定了穆玄英。
寇徐二人的手掌狠狠地拍在宇文化及的後背上,下一瞬就被他護體的真氣反擊,吐着血倒飛而出。毗沙門最終搶在了穆玄英之前,指扣蘭花,面上竟徐徐綻開一個笑容,如同佛祖拈花微笑。
一擊之後,毗沙門後退了一步,但宇文化及卻是險些被撞飛出艨艟。
毗沙門面色慘白,眸光黯淡,拈花訣是淨念禪宗的幾項絕學之一,以宗師初期的修為僅能夠将其發揮出一二成的威力。如今他剛剛突破,境界不穩,随時都有掉落會先天境界的可能,拈花訣使出,卻是傷人傷己。
宇文化及咽下湧到喉嚨中的鮮血,目光兇狠,他一只手狠狠地抓向船舷,竟硬生生将船舷的木料抓得粉碎。打從他晉入宗師之境,他還從未吃過如此大虧。他腳下一錯,用作甲板的堅硬木料頓時化為齑粉。宇文化及厲喝一聲,道:“好!本官以為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比鬥,卻不成想爾等以多欺少。今日,本官就讓你們瞧瞧,什麽叫以多欺少!”
與此同時,岸邊傳來了整齊劃一的馬蹄聲,沙塵陣陣,幾有翻天之勢。
宇文化及掃視着萎頹不已的四人,冷笑連連。
毗沙門卻是顧不上其他,他摸着穆玄英逐漸變得虛弱的脈搏,簡直就是心驚肉跳。尼瑪要是少盟主有個好歹,等到莫少谷主找上門,他有幾條命能陪!更別說利用那個系統回家了!
毗沙門眼中神情變幻,手掌片刻不敢離穆玄英後心,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穆玄英體內。寇仲與徐子陵捂着悶痛不已的胸口,硬撐着擋在毗沙門他們身前。徐子陵學着毗沙門的動作,将微薄的內力輸入穆玄英的體內,長生訣的內息帶着勃勃的生機,與離經易道有着異曲同工之妙,甫一進入穆玄英體內就開始修複穆玄英的內傷。
見長生訣有用,徐子陵卯足了勁兒壓榨自己的內力。
寇仲擋在衆人面前,即使面對宇文化及的殺意而有些懼意,但他仍強撐着挂上戲谑的笑意,哼笑道:“我說誰那麽一直追着本少和陵少不放,原來就是你啊。本少得告訴我,我和陵少對你可是半點興趣都沒有,你還是放棄吧。”
徐子陵:“……”仲少這個可以不用帶上本少我,謝謝。
毗沙門:“……”他就知道,即使寇仲還是個小蝦米,他這口花花的習慣也是改不了的。
宇文化及沒有說話,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寇仲。
寇仲本來是有些害怕的,但在這恍若淵岳一般的氣勢下,他反而漸漸平靜下來。他挑剔地看着宇文化及,刻意拉長聲音道:“被這麽一個老男人追着,本少真是……”他搖了搖頭,頗有種盡在不言中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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