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次暗鯊

因為明天請了假,樂望江不需要早起,他也不浪費這次寶貴的機會,大半夜的挑燈……刷題。

雖然他和江翡玉那老狗的關系好了不止一星半點,但樂望江并不是那種我跟你好我就允許你壓在我上頭的人。

再說他十月還有競賽要參加。

要拿保送,就靠競賽了。

樂望江對數學類的保送沒什麽想法,他要拿,得拿經管類的保送。

那這樣的話,他需要在競賽中更為突出,才有跟保送院校協商的資本。

樂望江随手寫下一個公式,卻在梳理解題思路的時候又頓住。

他往後一靠,整個人倚在懶人沙發裏,腦子一半在模拟圖形輔助性,一半在想事。

這樣的深夜,總是容易勾的人思緒千轉。

而樂望江也總能在這樣的時候找準自己最真實的那一面。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未來該做什麽好。

很多事情他都無所謂慣了,也被安排好了,于是那些別的念頭還沒起來就消散了。

他不知道他喜歡什麽,适合走什麽路,所以他爸爸問他大學是打算報經管還是想走別的路的時候,樂望江回答不上來。

于是就在他爸爸的言語下敲定了經管。

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就像當年他誘發了江翡玉第一次易感期,他爸爸細聲細氣的安慰着他,讓他以後還是要學會跟江翡玉保持距離,告訴他頂級alpha之間,即使是有血緣關系也很容易産生排斥和厮殺,為了他們好,他們最好就是只做“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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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望江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但他按照他爸爸說的試了試,發現好像他的生活中沒有江翡玉也的确不是不行。

他只要交更多的朋友,每天把自己的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控制自己不去多看隔壁那套別墅一眼,把江翡玉的所有東西都收起來。

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反正江翡玉就在那裏。

等他長大了,等他成年了,等他們兩個都确定為穩定性alpha了,他在找個時間翻進他的窗戶,問他要不要跟他一起逃出去吃夜宵就好了。

他們還會是朋友。

朋友。

這兩個字浮現出來的那一剎那,樂望江腦海裏另外半邊搭造的虛拟圖和輔助線就像是存在于一面鏡子上,瞬間就被打破,甚至粉碎到瞧不出一點痕跡。

剛開學時得知江老狗跟他分到了一個班,江老狗又誠誠懇懇的跟他道歉了,那時候樂望江還覺着或許他們的關系可以回到以前,做最好的朋友。

雖然心裏總有點不是滋味,但他并沒有去多想。

可現在,這點難捱就像是被無限擴大,是說不出的一瓶苦酒打翻在他的心頭。

混雜着碎片一起深深的紮進去。

偏偏樂望江無法明白。

深夜思考是一件很消耗精力的事。

樂望江獨自坐了一會兒,又勉強提筆寫了幾道證明,最終還是決定下樓找點吃的。

現在這個點都十二點半了,他不太想麻煩家裏的阿姨,冰箱裏反正還有面包,拿出來熱一熱就好。

然而他下樓下到一半,就在拐角處看見一個身影借着月光在客廳裏摸黑走着。

樂望江面無表情的打開了旁邊的燈光開關,客廳裏倏地明亮起來:“你回自己家怎麽跟做賊一樣?”

客廳裏的男人身形挺拔,手臂搭着西裝外套,身上的馬甲雖然規整,但裏頭的襯衫開了兩個扣子,領帶也松松垮垮的吊着。

男人無奈的笑了笑,那一雙和樂望江如出一轍的桃花眼,笑起來不似樂望江那般邪冶,反而是帶着點如沐春風的輕柔:“習慣了……以前我跟你媽大學在外住樓房時,我只要一開燈就能吵到她,她對光太敏感了。”

樂望江不大想吃這個狗糧,他從小到大只要一見到他爸,必定要享受幾噸的狗糧。

這個alpha,明明也是個頂尖alpha,卻格外的溫柔,還是個寵妻炫妻狂魔,程晗說東他就絕不往南西北。

所以樂望江極其敷衍的“哦”了一聲。

樂戚又說:“說起來,汝汝你怎麽還沒睡?學習到這麽晚?還是要注意身體的。”

樂望江:“……”

“你他媽別喊我乳名!”現如今全世界,他也就能在他爸這裏聽見他的乳名了:“我都這麽大了!我下來吃個夜宵。”

樂戚忙安撫他:“好好好,我不喊了。我剛看了冰箱沒有什麽吃的,這麽晚還是不要吃冷的比較好。爸爸給你下碗面條好嗎?汝汝。”

樂望江:“……”

他的畢生之敵不是江老狗。

是他爸。

溫柔?

屁嘞!

這他媽剖開就是個黑的!

還是個天然黑!

雖然有人幫忙弄點熱的吃是好事,但他爸從小到大就是個少爺……

樂望江狐疑的掃了一眼樂戚。

樂戚輕輕笑了下:“看什麽呢?當初跟你媽大學在外面一起住的時候……”

“閉嘴。”樂望江微微一笑:“你進廚房就好了。”

樂戚嘆氣,一邊嘟囔着孩子都長大了還會兇人了,一邊放下了自己的衣服轉身進廚房:“你吃蔥的嗎?”

“我什麽時候願意吃蔥,程女士能高興的幾天幾夜不睡覺。”樂望江跟着他往廚房裏頭一起走:“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樂戚低頭接水:“剛在這邊開完會,都好久沒見過你們了,就想着回來看看。”

他頓了頓:“跟你哥吵架了?”

樂望江沒說話。

小時候每次他跟樂落秋吵架後,樂戚都能很神奇的知道,以前他以為是樂落秋告狀,于是就更加不喜歡樂落秋,可後來樂望江明白樂落秋沒這個閑工夫告狀,而樂戚還是每次都能知道。

見他不吭聲,樂戚也不急,只打火燒水,慢慢道:“你心情不好,是怎麽了嗎?”

“……只是有點不明白。”樂望江抱着胸倚着冰箱門,去看冰箱的影子:“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麽。”

聽到他這麽說,樂戚有些意外,他偏頭去看樂望江:“你還記得你五歲那年,你哥沉迷樂高,但你這個破壞王的臭名昭著,他不讓你碰,你就不樂意,非鬧着要那個你哥辛辛苦苦拼起來的樂高,我說給你買過一個別的你也不肯,就要那一個嗎?

“還有你十一歲那年想去青少年宮學跆拳道,我說你分化了,給你請個老師就好了,你不肯,鬧了好久,最後還是我妥協了。你這不也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嗎?”

樂望江一噎:“……這又不一樣。”

他只有在樂戚面前,才會表露出一點點的委屈和迷茫,因為他清楚樂戚對他的放縱:“爸,你說我以後會不會後悔?”

樂戚挑眉。

他家這三個孩子,性格各異,其他兩個喊人都規規矩矩的,就中間這個,不僅油嘴滑舌油腔滑調,還有種老子就是天地的嚣張氣焰,平時還真不會喊他。

“我們汝汝長大啦。”他一邊揭鍋下面,一邊笑了笑:“你從小到大,自己要什麽其實很明白。想不明白的事,你也從來不會多想,我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你後悔過嗎?”

樂望江搖頭,樂戚繼續說:“讓你學經管,你會感到排斥嗎?”

樂望江仔細想了下,他也見過樂戚和樂落秋為公司奔波忙碌,但如果要他上手,他估計他也會很享受那種感覺:“不會。”

“那當初我們讓你離玉玉那孩子遠點,你恨過我們嗎?”

“……也沒有。”

那時候發生的事太過混亂,樂望江明白他們是為自己好,也明白alpha之間的互斥性,更別說他跟江翡玉對上眼的時候的确堪比一場災難降臨。

只是……

樂望江輕輕出了口氣。

他只是不明白啊。

“所以啊,你想不明白的事放着慢慢想,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那萬一遲了呢?”

樂戚打下雞蛋:“汝汝。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遲了早了這一說的。”

他将雞蛋戳破攪拌,溫潤的聲音和熱氣騰騰的白霧夾在一起:“如果來得太早又或是遲了來不及了,那就是不屬于你的東西。”

“屬于你的東西,是不存在遲了早了這一說的,他永遠都在那裏。”

樂戚雖然從小就是個少爺,但廚藝不錯。

據他自己說,是因為程晗給他錘煉出來一手煮面的好手藝。

程晗程晗程晗……

樂望江想,外面的人都說樂戚忙的腳不沾地,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商業帝國,程家小姐是嫁入了頂級豪門,卻也注定獨守空房。

可只有他們知道。

這個alpha,滿心只有一個人。

如果他們不是四大家,如果他不是樂家家主,不是樂氏的繼承人,他可能會很樂意每天窩在程晗身邊,給她煮面、陪她逛街、給她念書。

真好啊。

樂望江雖然覺得他爸有時候過于黏糊了,但難免也是羨慕的。

因為他覺得他不會喜歡上誰,未來只能任由國家分配Omega,扯一張冷冰冰的紅本子。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想要的未來。

但他在想明白這個問題前,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樂望江蹲在巷子裏,心說他究竟在怕什麽。

“樂哥,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梁羽天跟着他蹲在有些昏暗的小巷子裏,忍不住抱怨:“你以後能不能早點說?要不是今天下午學校突然決定召開職工大會,我還不一定能逃出來呢!最近學生會查的可嚴了,估計是開學沖業績呢。”

樂望江不耐煩的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要到點了,去站街。”

“……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虎狼之詞!”梁羽天委屈:“我一個alpha,你用堵人多好啊!”

樂望江不理他:“快點,別磨叽。”

梁羽天憋屈的去了。

等又過了一會兒後,樂望江的視線裏終于出現了手機屏幕上那個個頭不高,長相清秀還有幾分柔弱的男生,樂望江退出了照片,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關節骨。

随後在路邊等着的梁羽天,就替他将人找了進來。

樂望江站起身來,那男生見到他,眼睛倏地一下就亮了起來,怯怯的喊了一聲:“樂、樂哥。”

梁羽天直覺不對,樂望江卻沒有半點感受,只輕輕的挑起了唇,姿态依舊是懶散的:“喲,原來認識我啊?”

“也是,楓滿就沒有人不認識我。”樂望江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更像是毒蛇在吐着自己的蛇信子,冷冷的盯着自己的獵物:“黃毛那二傻子嘴巴是個把不住門的,他沒告訴你們,江翡玉是爹罩着的麽?”

樂望江睨着他,語氣一點點加重,卻又詭異的帶着笑意:“動他?你很有勇氣嘛。”

男生急急道:“不是的,我不是想要……”

“信息素誘導劑。”樂望江輕嗤一聲:“挺有本事啊。你該慶幸你沒跟他發生什麽,不然我的手段就沒有那麽溫和了。”

男生微怔,還沒明白過來樂望江在說什麽,就見梁羽天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只藥劑:“我打聽到的就是這種,完全一樣。”

男生瞬間瞪大了自己的眸子:“信、信息素誘導劑!”

“江老狗應該是聞到了味道。”樂望江摸着自己的下巴尖,桃花眼蕩開笑意:“只可惜我一直都更加喜歡十倍奉還,江老狗那人過于軟善是個好人,爹可不是什麽好人。給他喂下去後再等五分鐘報警。”

梁羽天露出了一絲不忍,但還是上前了一步。

男生終于明白了他們要做什麽,頓時慌亂道:“不是的!樂哥!你聽我說!”

Omega的本性讓他哭起來的時候像是撒嬌一般,尾音都帶着甜膩:“我、我是高缈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樂望江:“?”

高缈紅着眼睛說:“就是上次在會長辦公室門口遇見你的,你說過要來找我的……我等了一天你都沒有來……”

他回去後跟班上的人說樂望江會來來找他,高高興興的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他。

那些人嘲笑他,說他在做夢,所以他弄了信息素誘導劑,他要證明他會是樂望江的Omega的。

樂望江沒在易感期前期,易感期也渡過了,這時候心态還是很平和的。

哪怕想到那天江翡玉的危險,他心裏升起的躁意和咬牙切齒感也能被他的信息素調和。

因此他認真的想了一下,依稀記得好像是在江老狗那辦公室門口遇見過人。

不過當時他真沒注意對方是誰長什麽樣,只記得那人是來找江翡玉的。

所以樂望江想都沒有多想就丢了句:“不認識。”

确定了他不認識,梁羽天也就動手了。

他做這種事是輕車熟路了,樂望江這人,幹這種缺德事不太愛自己動手。

要是好好打一架他肯定是自己一個人就沖了,但這種損招他嫌棄髒手。

反正高二的時候他們得知有個alpha欺壓他們班的ba,就是樂望江帶着他跟唐不平一起,把人摁在了衛生間裏頭。

那alpha曾經逼被他們班的ba喝拖把水,他就逼那alpha喝廁所水,反正場面又惡心又髒還他媽損的一批,偏偏這哥還氣定神閑的在旁邊指揮着他給那alpha灌廁所水。

一來二去的,梁羽天不僅手熟了,還對這種自我正義感到十分的驕傲。

等梁羽天一滴不剩的把信息素誘導劑給高缈灌下去了,他松開鉗制高缈的手,厭惡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正要掏出手機數着時間,就見樂望江人已經拍拍屁股往外走了。

他一驚:“樂哥!你不管嗎???”

Omega吸食信息素誘導劑後比alpha吸食信息素誘導劑來的還要恐怖。

等到藥效發作,估計這方圓十裏都是高缈信息素的味道,勢必會引起alpha前來。

到時候……

雖然他們渾,但也沒敢鬧出人命啊!

樂哥這一次是真他媽氣瘋了嗎???

然而氣瘋了樂望江朝他擺了擺手:“我離遠點,你在這鎮着。待會沾了味道,身邊有條老狗的鼻子過于敏銳,我怕出事。”

梁羽天沒聽懂,跪在地上的高缈屈辱的扣着自己的舌頭想要嘔出來,此時已經顧不上什麽愛慕了,只恨聲質問:“為什麽?!你為什麽為了江翡玉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我只想要一次,哪怕是一次臨時标記也好啊!可你憑什麽為了他這麽對我!”

樂望江一頓。

他人都快要走出巷子了,卻又扭頭看向高缈的背影,這個時候腦子才終于轉過彎來:“信息素誘導劑,你是要給我的?我又不喜歡你……”

“那又怎樣!”高缈顫抖着喊:“哪怕一次也好,就算是負面的消息也好,只要我和你一起被人提起……我就很知足了……”

梁羽天錯愕:“……朋友,你很有勇氣啊。你知不知道樂哥這個樂是哪個樂啊?”

“不就是四大家嗎?!那又怎麽樣!沒有誰能阻止我喜歡他!”

樂望江怔怔的站在那兒,一時間接不上話來。

他想梁羽天說的不錯,這個Omega的确挺有勇氣的。

他是樂家的孩子,是頂尖的alpha,是四大家的一員,是出生時國主親自送過祝福的驕傲。

所有人都跟他說,只有優秀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分化後,所有人又說,只有優秀的Omega才能配得上他。

他是聰明,在學習上也有過目不忘的高超本事。

甚至在體能、力氣等其他方面他也有屬于他的天賦。

他只是不太會人情世故,但他爸媽說沒關系不着急。

他也只是不太明白自己要做什麽好,但他爸媽說可以學習經管繼承祖業。

他不知道要怎麽處理他跟江翡玉之間愈來愈僵的關系,于是他爸媽說先離遠點,保持點距離。

是可以沒關系不着急,反正他不在意。

也的确可以學習經管,他也是真的不在意。

就連先保持距離他也能做到,但他不是不在意。

他只是害怕

他在害怕什麽呢?

樂望江想,江翡玉不是他未來的某一條路。

他不是無所謂的專業,不是可以放一輩子不去想的一層關系。

他在混沌之間聽見高缈凄厲着喊,不斷的質問他,問他為什麽,憑什麽為江翡玉做到這一步,他們不是宿敵嗎,不是死對頭嗎,不是彼此的仇人嗎。

最後他聽見高缈問了一句:“他是你什麽人?!”

樂望江張了張口,無意識的重複:“他是我的……”

朋友?

一個特殊的人?

是他不願意失去的朋友?

不是的。

這世上優秀的人,不只是omega。

他也可以是個alpha。

高缈真的很有勇氣。

但其實有一個人更加有勇氣。

他頂着所有人的反對和不贊同,早早的為他寫下了一個答案。

管他什麽四大家,也不管什麽ao天定。

喜歡本來就不該被這些所束縛。

樂望江從怔愣中回神,輕輕挑起了自己的唇。

他像是察覺到什麽一樣,視線看向了一旁空置的矮房。

他對上了一雙沉沉的、漆黑的眸子。

是他熟悉的冷淡,也是他熟悉的死寂,卻也有他無意中忽略的熱忱和癡狂。

死寂的黑潭底下,的确是深淵不假。

但深淵裏頭,有只屬于樂望江,只會給樂望江的熾烈愛意。

這一刻的樂望江終于明白,屬于自己真的是沒有早了遲了一說的。

因為屬于自己的人或者東西,永遠都會在那裏。

樂望江注視着那一雙他從長大以後就沒有好好看過的眼睛,輕輕的說:“alpha。”

他是我的,alpha。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嘿

小望終于明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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