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湮星(14)

自從魔尊蘇醒, 魔族衆教徒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行事越發猖狂起來。

即使是阮綠棠這樣素來不聞窗外事的人,也時常能從匆匆趕路的弟子中口中知曉幾件魔族新做的惡事, 譬如他們擒了百問樓的老板,又譬如他們屠了幾個修仙小世家, 諸如此類的,不勝枚舉。

一時間怨聲載道, 人人自危。參與過除魔衛道的幾個小仙家生怕下一個被屠滿門的就是自己, 更是集合起來, 一同上書請求元陽宮與另幾大世家庇佑。

蝶衣谷的晴岚找上門來, 淚眼婆娑語不成句。蝶衣谷雖在衆仙家中也算聞名,但因只收女弟子,且收徒嚴苛, 因而人丁單薄。魔族一向善于以多欺少, 蝶衣谷寡不敵衆,除了恰巧不在谷內的晴岚, 竟無人幸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今日是蝶衣谷, 明日便是元陽宮了。”阮綠棠躺在吊床上,把手上的書卷倒扣在胸口, 仰首賞着滿樹桃花。

湮星在一旁打坐,聞言睜開雙眼,轉頭看向阮綠棠,靜靜看了好一會兒後她沉聲問道:“師父,你怕嗎?”

“……”阮綠棠沒說話,久到湮星以為她不會回答時,才突然開口, “當然怕。”

“魔族一旦攻入元陽,就意味着兩界的戰争號角已然吹響,這是一場不死不休的争鬥,沒有人是贏家。”阮綠棠只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回顧了上一次的大戰,那慘烈的場面就足以令她心驚膽顫。

她神情悲憫,目光聚焦于虛無的一點,似乎又陷入了那充滿鐵鏽味與暗紅色的世界中,因而她沒看到湮星嘴角那抹殘忍的笑意。

沒有人是贏家這種空洞虛僞的話語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湮星自小被魔族收養,以振興魔族為使命,對人類與仙家有着天然的排斥與仇恨。修仙之人是魔族稱霸的障礙,凡人更是蝼蟻般的存在,她所要做的,就是踩着這些人的屍骨為魔尊開路,直至魔尊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更何況,她的父母就是在百年前的大戰中,被這些滿口慈悲的修仙之人所斬殺,那個人……

想到這裏,湮星的神色越發冰冷,眼底似若竄起一簇火焰熊熊燃燒。她把手藏進寬大的袖筒內,一遍一遍撫摸着靈匙的紋路,在想象中将仇人扒皮剝骨生吞入腹。

“你呢,難道你不怕?”

阮綠棠突然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語尾上挑。雖然問的是疑問句,卻仿佛早已知道了她的答案。

湮星被她看得一驚,靈匙都差點從手中溜了出來。她連忙正襟危坐,聲線發抖地應道:“弟子當然害怕,怕得不得了。”湮星覺得自己這句話也算不得假話,畢竟她是真的被阮綠棠那種好像看透了一切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亂。

阮綠棠不說話,還是一味的用那種眼神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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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星和阮綠棠對視幾秒,被她看得越來越心虛,悄悄移開視線,咳了幾聲轉移了話題:“師父,這套心法我已經掌握了,師父能否再傳授弟子幾套新的功法?”

“元陽功法皆從混元心法轉化而來,可以說,混元心法是元陽一切功法的基礎與本質。你不必如此急切,還是好好領悟混元心法,待你将它理解透徹,那其他功法自然不在話下。”

“……是,多謝師父告誡。”湮星偷偷翻了個白眼,說這麽多,不還是不想教她元陽功法。哼,不過是些低級功法,她才不稀罕!

“就是可惜了,”阮綠棠嘆了口氣,頗為遺憾地說,“我的小狐貍不在。”

“小狐貍?”湮星重複一遍,警惕地看着阮綠棠,不知道她又想出了什麽折騰人──不對,是折騰狐貍的點子。

阮綠棠好像把她的發問理解成了其他意思,耐心解釋道:“是一只純白色的小狐貍,它有次受了傷,被我碰上了,然後就賴上我了,整天偷偷爬我床上。”

誰、誰爬你床了!騙──

騙字剛從腦海裏冒出來,湮星的記憶又上線了。她好像、似乎、可能、确實爬過阮綠棠的床……

不過她是為了療傷,哪裏像阮綠棠說的那樣,那樣下流!湮星的臉被氣得漲紅,卻又沒法出聲對峙,只能把阮綠棠當空氣,恨恨地磨着後槽牙。

阮綠棠好似沒有察覺她的表情,從吊床上站起來,認真地回想一會兒後驚奇地說道:“哎呀,這麽一想,你好像從來還沒見過它呢。”

“好巧啊,它來的時候你不在,你在的時候它又從來不出現。”阮綠棠踱步到湮星面前,微彎了彎腰将臉湊到湮星面前,笑眯眯地說,“要不是知道你是青炎掌門的遺孤,我還真以為你像話本裏那樣是狐貍化成的。”

阮綠棠說話時整個人氣質平和語氣溫柔,可那好看的微彎的眉眼中卻透着幾分玩味,銳利的目光在湮星臉上來回掃了幾遍,看得湮星臉皮發熱,就連呼吸也不順暢起來。

終于在把自己憋死的前一秒,湮星在自己混沌的大腦指揮下傻傻笑了幾聲,幹巴巴地答道:“師父說笑了,哈,哈哈。”

阮綠棠卻依然保持着那個姿勢,甚至得寸進尺地伸出一只手捧住湮星的側臉,用手指在她光滑的肌膚上摩挲幾下,搖頭遺憾道:“若你真是狐貍化作的倒也好了,那麽這本秘籍也算是有了用處。”

湮星在“忍一時風平浪靜”和“再摸一下我就撓死你”中左右搖擺,在心中天平逐漸向後者滑坡時聽到了阮綠棠的話,理智頓時回籠。

她咳了一聲,假裝不經意地問道:“什麽秘籍?”

阮綠棠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出一本泛黃的冊子:“鎖心經,據說是狐妖一脈的至高秘術,能保元丹不滅,即使根基盡毀也能留存一線靈脈,日後……”

“日後勤加修煉,不過幾年功夫便能再次修煉成人。”湮星緊接在後,幫阮綠棠補全要點。

“你知道?”阮綠棠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問道。

湮星反應過來自己說得太多了,她艱難地将目光從阮綠棠手中的《鎖心經》上移開,搜腸刮肚尋找合适的解釋:“我以前愛看些閑書野志,裏面對此有所記載,我覺得有趣,便記了下來。”

“是有趣。我們常說斬妖除魔斬草除根,就是要将妖魔的元丹打碎,使他們神魂聚散。而這《鎖心經》竟能保元丹不滅,且只不過幾年時日,就能再築人身。就是與傳說中能活死人藥白骨的秘術相比,也絲毫不遜色。”

“只是可惜,這是狐妖所傳秘法,并不适用于我們修仙之人。”阮綠棠把那本冊子在手裏轉來轉去,也把湮星的心轉來轉去,“若我的小狐貍在,将這《鎖心經》傳給它倒也不錯,只是這小畜生又無了蹤影,也不知去哪找它,真是頭疼。”

湮星心疼地看着快要散架的書冊,也顧不得計較阮綠棠喊她小畜生,連忙應聲道:“師父莫要有新,那狐貍可能只是貪玩,說不定今晚就會回來了。”

“哦?”阮綠棠終于不再折騰那可憐的秘籍了,她勾唇一笑,眼睛彎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小狐貍沒讓她久等,天不過剛暗了下去,小狐貍就從阮綠棠的窗外跳了進來。

阮綠棠守在窗邊,一伸手把它捉住,捏着小狐貍的耳朵把它提到自己面前,清冷的面皮上浮出幾分嗔怒:“一聲不吭就又跑了,倒是讓我好等。你當我這是客棧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嗯?”

小狐貍想要鑽進阮綠棠懷裏,可它被吊在半空,短短的肉爪子夠了好幾下,只堪堪摸到了阮綠棠的衣襟邊。

阮綠棠用另一只閑着的手握住小狐貍的小短腿,靜靜看着它還能耍什麽花招。

小狐貍這下連爪子都被鉗制住了,動也動彈不得,只能可憐巴巴地看着阮綠棠,嗚嗚叫了兩聲。

阮綠棠嗤笑一聲,不為所動:“又裝可憐?我可不吃這一套。”

小狐貍沒招了,又怕惹阮綠棠生氣,也不敢從阮綠棠手中掙脫下去,尖尖的耳朵軟塌塌地垂了下去,整個狐貍都顯得有些蔫巴巴的了。

可惜阮綠棠鐵石心腸,就這麽吊着它坐到了椅子上耗着,大有和它比命長的架勢。

小狐貍蔫眉耷眼地想了好一會兒,突然伸出舌頭,往阮綠棠臉上輕輕舔了一下。

它這出乎意料的舉動把阮綠棠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緊接着又開始鼓點一般重重跳了起來,阮綠棠一把松開雙手,使勁擦了擦臉,把那塊臉皮都擦得泛紅:“髒死了,你──”

她“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好拉下臉,極其不人性地恐吓小動物:“你下次再一聲不吭就舔我的話,我就把你丢到懸崖下去。”

小狐貍得了自由,并不理睬她說了什麽,敷衍地嗷嗚兩聲,就踩着板凳,跳上書桌,直奔那本《鎖心經》而去。

阮綠棠看了看那本破破爛爛的秘籍,又看了看雙眼放光的小狐貍,面對自己一個大活人還比不上一本破書的事實,心裏驀地産生了一股酸溜溜的情緒。

她只好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我去睡了,罰你一晚上不許睡,把這本書看完!”

小狐貍明顯高興了許多:“嗷嗚嗷嗚~”

阮綠棠:“……”

系統:“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阮綠棠磨了磨牙:“再笑你這輩子都別想升級了。”

“……只知道欺負系統算什麽好漢!”系統高喊一聲,在阮綠棠開口前飛快下了線。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十二的地雷~

還有十二的營養液12瓶和灰色的叢林的5瓶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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