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向小樓(4)

辦公室裏那兩人的話題很快變了, 向小樓又謹慎地在外面等了一小會兒,才敲了門。

“請進。”答話的是阮綠棠,她說着, 起身坐到了辦公桌後。在這個位置上,阮綠棠能很清楚地觀察到向小樓的一舉一動。

向小樓走到桌前這幾步路的功夫, 阮綠棠已經從向小樓陰沉的表情、捏緊的拳頭以及心不在焉的神色中窺探到了幾分她的心思。

裴照癱在沙發上勾着頭往外看,見來人是向小樓, 立馬來了精神, 擠眉弄眼地朝阮綠棠遞了個眼色,熱絡地打招呼道:“小樓姐,你怎麽來了?”

相較之下阮綠棠就平靜多了,她擡眼望向向小樓,問:“是我父親病情又惡化了嗎?”

向小樓臉色有些蒼白,皺着眉頭說:“是,阮總昨天下午就昏迷了,一直到現在都沒醒。醫生說,他可能、可能醒不過來了。”

“這麽嚴重?”裴照驚訝地喊了一聲, 急忙詢問阮綠棠:“棠棠,你還好嗎?用不用我開車送你去醫院?”

“不用。”阮綠棠低眉沉思幾秒, 再擡起頭時臉上還是一貫的冷淡表情, 見不到一絲悲傷, “我不是醫生,去了也沒什麽助益。再說,他在昏迷, 我去與不去對他來說也無差別。”

向小樓睜大了眼睛去瞧她,她看出阮綠棠與阮明遠關系不好,卻沒想到竟然差到這種地步。再怎麽說, 阮明遠是阮綠棠的生身父親,他就要死了,阮綠棠于情于理都該去瞧他幾眼。

阮綠棠不去,向小樓覺得自己應該再勸一勸。可她自己的身份太尴尬,又不清楚阮家父女倆之間的矛盾,貿然插手無異于是火上澆油。

向小樓怕自己多說兩句會惹阮綠棠煩,只好求助似的看向裴照。

裴照卻連半句反對的話都沒說出來,視線黏着阮綠棠,哈巴狗似的連連點頭:“你說得對。”

向小樓:“……”

“嗯,”阮綠棠滿意地點點頭,又看着向小樓,說,“辛苦向小姐來這一趟,下次有要緊事的話,可以打我電話。”

向小樓嘴角撇了撇,心想不就是因為沒有聯系方式嗎,要不她才懶得費這個事找過來呢。面上卻還是歉疚地道了歉:“我突然找過來打擾你們談公事了嗎?真是不好意思,我應該先說一聲的。”

阮綠棠沒搭話,只是微微笑了笑,像是默認了。

向小樓有些下不來臺,無措地站了會兒,說:“那我先回去了,阮總身邊不能沒人照顧。”

“辛苦你了。”阮綠棠站起身,擺出了送客的姿勢。

裴照也跟在她身後,沖着向小樓擺了擺手:“小樓姐再見。”

阮綠棠盯着向小樓的背影,看着她走進電梯轎廂,才轉身看向裴照:“你還不走嗎?”

“啊?”裴照一下子懵了。

“我可不想再被裴叔叔找上門來要人了,”阮綠棠把着門,又說,“向小樓還沒走遠,正好你可以發揮下紳士風度,把她送去醫院。”

“我對她發揮紳士風度有什麽用……”

裴照吐槽一句,還是聽話乖乖追下電梯,把車開到寫字樓門前時,看到向小樓還在樓下徘徊。

他停在向小樓身旁,探出頭問她:“小樓姐,需要載你一段嗎?”

向小樓看着手機屏幕上“距離您1.2公裏,大約3分鐘到達”的字樣,不動聲色地按了“取消訂單”,鑽進了裴照的車裏。

“我坐這裏可以嗎,不會被裴先生女朋友誤會吧?”

向小樓狀似不經意地調笑道,裴照立馬搖了搖頭:“小樓姐想多了,我還沒女朋友呢。”

“哦……”向小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挑眼從後視鏡裏去看裴照,“還要麻煩你繞道去醫院,真是不好意思,裴照。”

她穿着貼身的上衣,朝着裴照的方向一傾身,好身材便呼之欲出。

裴照眼睛都快看直了,連忙深吸了一口氣,直直注視着前方,就是不看向小樓:“沒關系,您是棠棠的小媽,也就是我的長輩,送您應該的。”

敬語都冒出來了。

她沒喊裴照裴先生,而是刻意直呼其名,想要不動聲色地拉近距離。可裴照這聲“您”一出來,他們兩人的距離豈止是沒有縮短,簡直一下子又隔了座喜馬拉雅山。

向小樓臉都黑了,笑容僵在嘴角,半點不軌的心思都沒了。

她規矩坐好,意興闌珊地看着窗外,苦苦思索自己的出路。

先前聽到的那兩人的對話又在她腦海中回響,裴照的話很直白,卻也很有道理。

阮明遠在商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登過報、上過雜志、接過訪談,賣他面子的人數不勝數。

對阮明遠來說這是莫大的驕傲,可對向小樓來說,卻成了枷鎖。

顧及到阮明遠的面子,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成功人士必然不會在短時間內接手他的情人。可若再等待一段時間,那些人早就不記得她向小樓是誰了,她還如何去抱人家的大腿。

裴照倒是一個好選項,裴家勢力與阮家無差,而裴照正是最易為愛所困的少年人,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誰,就是與天下為敵也要堅持到底的。

只可惜,裴照對她并無興趣。即使會為她的觸碰、一點春光外洩而臉紅口燥,可那顆心卻不會為她而跳動。

思來想去,向小樓竟然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選。就在這時,裴照的那句“新皇帝”突然闖進了她的心裏。

“阮明遠的兒子沒了……”向小樓把這幾個字細細咀嚼一邊,腦海中驀地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可他,還有個女兒啊!”

向小樓的心髒怦怦直跳,渾身血液都在沸騰,她想起了那天阮綠棠的話,“我性取向女,而你在我的審美取向內”,這句話仿佛還混雜着咖啡的馥郁香氣,醉得她頭腦昏沉。

許是向小樓表情太過郁郁,又或許是沒話找話,裴照開口了:“小樓姐,你是不是覺得棠棠不去看阮叔叔特別絕情啊?”

“其實只是因為棠棠被阮叔叔傷得太深了,要不是阮安安夭折了,阮叔叔又病重,說不定棠棠現在還被丢在國外回不來。”

“阮叔叔這樣對她,她記恨阮叔叔很正常,說實話,我要是棠棠,說不定會做得更過分。”

向小樓撚着衣角,問:“阮總對小棠做了什麽?”

“他在外養了小情人,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小情人給他生了兒子,他還要抱回家給柳阿姨養,柳阿姨抑郁跳樓了,阮叔叔開會時被棠棠大鬧一場,一氣之下就把棠棠送到國外不準她再回來了。”

這些話可能在裴照心裏憋了很久,他一氣呵成,連個結都沒打。等說完,他才意識到有些不妥,趕緊找補道:“可,不過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柳阿姨走了,阮安安夭折後,阮叔叔也不去他媽媽那裏了。你們都是單身,走到一起絕對不會有人說什麽的。”

本來氣氛還沒這麽尴尬,他補充的這幾句話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裴照越說越不對勁,最後幹脆閉了嘴,把向小樓放到醫院門口就趕緊溜了。

阮明遠的情況好了些,不再總是沉睡,意識偶爾回籠,只是沒法說話了,往往睜眼往四周看上幾眼就要再次沉沉睡去。

向小樓守在他身邊,越發地心焦。

等了兩天,向小樓終于忍不住,拿阮明遠的手機用他的指紋解了鎖,找到阮綠棠的微信。

她想了想,給阮綠棠發過去一條消息:“小棠,我是向小樓。阮總今天清醒了些,他一直往門口張望,我想阮總可能是想你了。”

向小樓猶豫兩秒,最後還是沒有直白地讓阮綠棠過來,決定等看她的回信再做打算。

只不過等了好久,阮綠棠還是沒有回消息,向小樓等得無聊,順手點進了她的頭像。

阮綠棠的朋友圈很幹淨,不知道是她不愛發東西,還是把阮明遠屏蔽了,裏面的內容少得可憐。一條三分鐘前的視頻下面,就是一道淺灰色的截止橫線了。

向小樓點進視頻看了看,鏡頭有些晃,畫面略暗,但是可以隐約看到卡座的編號。不僅如此,這條視頻下面還帶了定位,是離醫院不遠的一家酒吧。

她把手機放回去,看了幾眼阮明遠,一咬牙,抓起外套走了。

向小樓進了酒吧,先猛灌了口酒,再往身上灑了幾滴酒液,才憑着編號找到了阮綠棠的卡座。

裴照也在,和其他幾個年輕男女正在劃拳,喝得滿臉通紅,阮綠棠則獨自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中的玻璃酒杯,眼神還很清明。

向小樓沒有直接上前,而是選了個正對着阮綠棠的位置,故意往旁邊人身上撞了過去。

她碰瓷的行徑很快引起了騷動,向小樓餘光中看到阮綠棠往這裏看了過來,才低聲道了歉,搖搖晃晃地朝洗手間走。

向小樓一邊走,一邊注意着阮綠棠的動向,不停地調整步速,确保對方能緊緊跟上自己。

洗手間裏人不多,大多是醉醺醺的,向小樓剛拉開一間隔間門,阮綠棠就伸手按住了木框。

“你怎麽在這裏?”她問。

向小樓是喝半杯啤酒都會臉紅的體質,先前的那杯酒已經熏得她面色酡紅了,她擺出醉意朦胧的模樣,口齒不清地說:“小棠,好、好巧。”

阮綠棠眯了眯眼睛:“你喝醉了?”

“沒有,”向小樓搖了搖頭,皺着臉把外套拉開了,露出雪白泛粉的胸脯,與細膩光滑的肩臂,“拉鏈卡住了,你幫幫我,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藝藝不是渣的手榴彈和i'm老色批的地雷,明天也會努力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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