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花花世界07
第五十一章 花花世界07
因為出口的事,下午工作時大家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奶奶灰和其餘幾個不怎麽說話的人,私下與寸頭搭過關系。
可惜沒用,寸頭誰的面子都不給。
他打定了主意,要自己一個人離開。
晚飯照舊是排隊去食堂外打飯,這一頓比早午兩餐都要差,只有紅薯粥。
大家幹了一下午的活兒,又累又餓又渴,每人硬是死撐了兩碗粥下去。
已經早早吃過飯的花農們正聚在不遠處的空地上,他們嬉笑聊天,時而回頭望向這邊看上兩眼。
“他們是在讨論我們嗎?”程雅雅拽着衣擺,被那一道道眼神看得很不安。
“管他們的,愛看看,又不會少塊兒肉。”奶奶灰說完,還是忍不住往花農方向看了一眼,發現他們已經停止說話,掩着嘴笑起來。
他們的姿勢一致,嘴被手蒙住,只露出一雙眼睛,說不出的詭異。
宋襲拍拍屁股上的灰,站直了,“去遛遛彎?”
蔣夙嗯了一,正打算起身,忽然看見沈玉婷扶着膝蓋哎喲一,“我腳麻了。”她轉頭看向左右,左邊是她看不起的小胖妹,右邊是奶奶灰。
她纖纖玉指一伸,對染着奶奶灰的小年輕說:“勞駕,拉我一把。”
女生長得漂亮,說話嬌柔,奶奶灰臉紅心跳,忙把手伸了過去,小心将人扶了起來。
蔣夙抿了抿嘴,仰頭對宋襲說,“腿麻了,站不起來。”
少年抿着嘴唇,仰起頭的樣子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宋襲握住他的手,把人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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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夙一扣住宋襲的手就不想放開,五指收起,緊緊握着青年的手。
少年看着臉嫩,手勁兒大。
宋襲被捏得一疼,倒吸口涼氣,本能甩開了蔣夙的手。
低頭一看,虎口外部的手背上,印着幾根紅色的指印。蔣夙也看見了,他眉眼微斂,透出幾分不悅,抓着宋襲的手輕輕吹了一下,“疼嗎?”
宋襲本來還有點情緒,被這麽一折騰,心裏只剩下一點羞赧,覺得自己像個被人精心呵護的小孩子。
收回手,指尖蜷縮在掌心,他不自在的看着腳下的路,“不疼。”
蔣夙的視線定在青年的手背上,指印變淡了,像粉色的花瓣印在白皙的皮膚上。
少年的目光很赤裸,讓宋襲覺得自己的手是什麽新奇的玩具,他把手藏到後面,喉結上下攢動幾下,心裏的疑問呼之欲出。
“你好像有話想說。”蔣夙擺出聆聽的姿态。
宋襲緊張起來,眉頭輕輕皺起,“我覺得你對我和之前不一樣了。”
長大的不只是個子,還有對待他的态度。雖然大多數時候還是安安靜靜,還在一些小細節中照顧他。
青年的話很含糊,蔣夙卻聽懂了。
他的眼神散開,思緒似乎飄得很遠,過了許久,他沒頭沒腦的突然說:“因為我發現了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宋襲錯愕的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沒有秘密。”
“你有。”蔣夙篤定道,眼神重新彙聚,銳利凜冽。
宋襲後背蹿起一股涼意,伸手在少年額頭上輕拍一巴掌,“別這麽看着我。”
蔣夙下意識閉了下眼,捂着額頭問,“為什麽。”
宋襲說:“不禮貌。”也給人一種很強的侵略感,像要吃人。
蔣夙點點頭,當真把移開了眼,看向不知名的遠處。
遛彎是漫無目的的,宋襲的遛彎路線看上去似乎也是這樣,但實際上,他在找各個花田中尋找,看有沒有和向日葵花田正中央的圓坑一樣的坑穴。
花卉園不只是簡單的種植、出售,還包含了旅游,面積很廣。
繞了一個多小時,他也只是僅僅走遍了兩個花田,一無所獲。
宋襲發現,蔣夙就跟他在外面世界一樣,會動、會跑,但他保留了影子的特性——沉默和模仿。
無論自己怎麽走,他都默默跟從。
宋襲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憐,停下,把跟在後面的人拉到身旁,“你走我旁邊,別老是跟在後面。”
蔣夙哦了一,開始跟宋襲平行着走。
“夙夙,你說方曉樂口中的出口,到底在哪兒?”在花田裏遛的時候,他仔細注意過,這裏的每一株花都有自己的位置,它們排列整齊,沒有空缺,不像是有通道的樣子。
可一想到上個世界,宋襲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出口不是一條明确的路或者門,它可能是一朵花,一根草,一片空地,甚至可能是一棵大樹。
亦或者,他就是一條明晃晃的大馬路。
宋襲想起員工手冊上的花卉園介紹,上面沒有提及大門的方位,倒是有個簡易地圖。地圖顯示,從臨時工的住宿區一路向北,橫穿過寬廣的花海、草坪,還有那片樹林,便是花卉園的盡頭。
今天的月亮很圓很亮,不靠路燈也能看清腳下的路。
宋襲勾住蔣夙的肩膀,“累嗎?不累我們繼續走。”
蔣夙:“不累。”
宋襲覺得他就像個機器人,嘆了口氣,兩根手指壓住少年的唇角往上,将嘴唇提出一個僵硬的弧度。
蔣夙沒什麽情緒的看着青年,嘴唇費勁兒的翕動,“怎麽了?”
宋襲覺得他的樣子很搞笑,噗嗤一,搖了搖頭,“沒什麽,覺得你可愛。”
蔣夙垂下眼簾,沒有出。
計劃走的那條路很長,兩人踩着月色走了不知道多久,終于穿過樹林,看到邊緣。
邊緣外一片白霧,宋襲不敢再繼續。無論是之前兩次所有同行人對外面空間默契的忌憚,還是人類的本能,都在告訴他,前面有危險。
宋襲去撿來一根木棍,投擲進去。
木棍在地面彈跳兩下,停在不遠處。霧氣來回移動,薄霧和濃霧交替游走,就在宋襲以為不會有異象的時候,有東西從淺淡的白霧中爬出來。
那人四肢着地,腦袋擡高,臉上的皮膚裂開一條條縫,裏面的肉随着破爛的地方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不知道疼,爬行動物的姿勢用得熟練,突然一個加速,跳躍而起,張開血盆大口咬住了那根木棍。似乎口感不好,張嘴吐掉,轉而看向了白霧邊緣處的兩人。
宋襲來不及後退,只見他身形一閃,驟然逼至眼前。
臉上的肉已經掉光了,只剩腥紅的骨頭,眼珠子懸在眼眶要掉不掉。
宋襲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髒落了回去,覺得也沒什麽好怕的,還有閑心回頭問蔣夙:“他是不是過不來?”
滿臉血腥的類人生物始終将身體藏在霧霭中,不敢伸手,也不敢伸腿,看向活人的目光貪婪到了極點,卻不敢伸一下舌頭。
宋襲不禁想,他的舌頭一伸出霧氣,是不是會爛掉,所以才這麽謹慎。
好奇寫在臉上,蔣夙想看不見都難。
他轉身去到旁邊,從一棵老年大樹上拽下一把氣生根,他指尖靈活,雙掌夾住氣生根一搓,淩亂的根須絞成一股結實的繩。
宋襲咧嘴一笑,伸手接過少年遞來的東西,突然抓住兩頭往霧霭中一套。
那人掙紮得厲害,宋襲險些被他拽進霧中,是蔣夙從後面拉了他一把,将青年與外面的東西一起帶進了花卉園。
宋襲喘着粗氣,在蔣夙的攙扶下站起來,躺在地上的東西張着嘴,伸直了舌頭大尖叫、哀嚎,皮肉在眨眼之間盡數剝落,血紅的骨頭變得漆黑。
本以為這就是它的結局了。
卻不想,在他的渾身骨骼全部暴露在空氣中後,地上的血肉化為一灘紅水,而骨頭也成了齑粉,被一股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風給吹散了。
宋襲掩着自己的口鼻,想起蔣夙,又伸手去捂他的。
兩人閉着眼睛,直到那陣風過去宋襲才松手前去查看,紅水滲進了地裏,齑粉被吹得一顆不剩。
外面的霧氣仍在湧動,宋襲卻像是被人迎頭澆了桶冰水。
還好。
還好以前沒冒失往外闖過。
“出口在這裏。”蔣夙說,“走吧。”
宋襲看過去,少年冷靜得過分。
很明顯,蔣夙是早就知道霧霭中藏着兇惡的東西,說明他對這個地方,不,确切的說這個世界很了解。
宋襲忽然想起,自己從來沒有問過蔣夙,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世界。
“夙夙。”宋襲的末音顫抖,“早在我從壁櫃裏發現你之前,你就一直生活在這個世界。”
“多久,”他頓了頓,艱難的吞咽了下,“你在這個世界待了多久?”
蔣夙愣了下,“我不知道,無法計算。”
宋襲想了想,也是,兩個世界的時間計算明顯不同,他笑了下,伸手摸摸蔣夙的頭,“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程很遠,為了尋找線索,又特意繞了路。
等進到房間,坐到床上,宋襲感覺雙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他脫了鞋子,穿着襪子的雙腳落到地面,地面的冰涼感沿着腳底傳遞上去,說不出的舒服。
這才正式上工第一天,就累得散架了。
蔣夙也坐在旁邊,眼睛正看着青年動來動去的腳。藏在襪子裏的腳指頭很靈活,活躍起來很可愛。
宋襲被看得不好意思,停下腳上的動作,清了下嗓子說:“這裏只有公共浴室,你是現在去還是晚點去?”
“都可以。”蔣夙起身去角落拿過來一個塑料盆子,裏面有現成的香皂和、毛巾、涼拖和洗發水,是花卉園為臨時工特意準備的。
公共澡堂在水房隔壁,共用一個鍋爐。
他接過盆子,強忍着倒床的沖動站起來,蔣夙立刻跟了上去。
外衣外褲可以不換,內裏的不行,宋襲先把內褲脫下來洗幹淨,搭到熱乎乎的送水管上,進了滿是蒸騰熱氣的澡堂深處。
澡堂看上去的像是由廢棄住房改造的,頂部居然吊着一排電風扇。
蔣夙很快就來了,他站在隔壁的噴頭下,熱水沖刷而下,将少年黑色的頭發沖塌了,一縷一縷的貼在額頭和鬓角。
宋襲給自己打了香皂,又去問蔣夙:“我幫你?”
蔣夙轉身,把後背露給他。少年長了個子,身上的肌肉也長了,柔韌的肌肉覆蓋在背部,将從前節節突出的脊椎包裹,形成一條漂亮流暢的溝壑。
給少年打完香皂,宋襲擡頭就看見又有人進來了。
是沒怎麽說過話的奶奶灰。
那一頭鮮亮的頭發幾乎和濃稠的水蒸氣融為了一體,從宋襲的距離看過去,他就像少了半截腦袋。
這個想法太恐怖了,他急忙打住,主動招呼道:“你也來洗澡嗎?”
奶奶灰是個謹慎的人,在見識過宋襲對寸頭出手後,對這個人多了幾分忌憚。他點點頭,用廢話回敬:“你們也是啊。”
不冷不熱的寒暄完畢,奶奶灰站到了宋襲對面的噴頭下。
唰啦一,水剛出來,頭頂的燈突然滅了。
宋襲吓了一跳,扯過搭在噴頭上的毛巾裹住自己。
黑暗突如其來,人的眼睛無法立刻适應,他的手往旁邊伸去,抓住一片冰涼。那根本不是蔣夙的胳膊!剛剛沖過澡的大活人怎麽可能涼成這樣!
來到花卉園後,宋襲覺得這裏的土着們都很奇怪,但也僅限于奇怪。哪怕是後面婁桂芬出事,他也覺得是人為,不會想到其他。
直到他摸到這只胳膊。
鬼怪是這個世界的标配,不是沒有,只是時候未到。
宋襲假裝沒發現,強裝着笑問,“停電了麽?”
“可能是。”說話的音是蔣夙的,宋襲一愣,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少年到了自己的另一邊。
蔣夙貼着他耳朵說:“鎮定,別出。”
宋襲的肩膀緊貼着一副濕噠噠的胸口,溫熱的觸感讓他安心。他還握着那只胳膊,只是不再說話。
對面的奶奶灰道:“是不是過了時間就沒電了?就跟以前住宿舍一樣。”
宋襲含糊的應了一,說:“陸明,要不我們出去吧。”
奶奶灰心裏也察覺出不對勁,穩住音道:“……行。”
宋襲聽見對面傳來咯吱的拖鞋,反手拽上蔣夙,另一只手飛快松開那只冰涼的胳膊,小跑起來。
奶奶灰聽見前方跑路的音,心裏浮出一絲不好的感覺。
他壓着嗓子喊了一:“等我。”踩着拖鞋也跟着跑起來。
就在三人跑到男浴室門口時,裏面的燈突然亮了。懸挂在頂部的那排風扇中,有一個正在緩慢轉動。
外面的空氣涼,身上立馬起了雞皮疙瘩。
沈婷玉端着洗澡盆來洗澡,轉過牆角就看見三位只用毛巾圍住重點地方的男青年。她着實愣住了,半分鐘後才反應過來。
手裏的盆子掉到地上,她蒙住眼睛轉過去,嘴裏放尖叫。
很快,所有人都被吸引過來。
此時的宋襲他們已經把衣服穿上,除了蔣夙神色鎮定,宋襲和奶奶灰兩人臉紅得像番茄。而尖叫的來源沈婷玉,正抽抽噎噎的哭,說自己眼睛髒了。
宋襲:“……對不起讓你的眼睛受委屈了,可我們真不是故意的。”
“哪有你們這樣的,要跑不能穿上衣服再跑嗎!”沈婷玉哭着指責,覺得幾個人就是沒素質。
宋襲心說等穿上衣服還跑什麽跑啊,命都沒了,“是我們的錯,你別哭了。”
韓先鋒聞言還以為幾個大男人把她怎麽了,仔細詢問過後松了口氣,讓程雅雅去安慰一下。
程雅雅的安慰并沒有起作用,反而讓沈婷玉更加煩躁,她揮開對方試圖給她眼淚的手,“別碰我!”
回頭厭惡的瞪了宋襲他們一眼,憤然的走了。
“裝個屁。”寸頭現在說話肆無忌憚,本來也并不是關心這些人的死活,純粹只想看熱鬧,“要不是之前見過她對阿奇說話那騷浪樣,我還以為真是個清純少女呢。”
韓先鋒聽不見下去了,冷道:“沈婷玉那麽做也是為了幫我們探聽消息,你這麽說過分了吧。”
寸頭嚣張道:“我愛怎麽說怎麽說說,你管得着嗎。”
韓先鋒手癢得厲害,他克制着脾氣,壓低了音說:“你還真以為自己找到了出口嗎,我看你找到的是黃泉路吧。”
“你他媽……”寸頭第一時間想罵回去,無意瞥見韓先鋒插在兜裏的手。
那只手像捏着什麽,從輪廓看得出是彈簧刀。
狠地瞪了韓先鋒一眼,手指點點這個,又去點點那個,臉上是大寫的“你們給我等着”。
沒人把他放在心上,蘇大爺用拐杖指了指男浴室,“真有東西?”
浴室裏明晃晃的,進去後一目了然,空蕩無人,噴頭後面的水管上,擺放着洗發水和香皂。
蘇大爺看着宋襲,“會不會是你的錯覺?”
“不是。”宋襲很肯定。
蘇大爺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不信青年的話,還是對那消失的東西感到無奈。
臨走前,宋襲又擡起了頭。
頂部的風扇還在旋轉,只是比之前更慢了,有停下的趨勢。
虛驚一場,洗過澡的身體變得松快。宋襲放松地躺到床上,轉頭就能看見蔣夙閉上的眼睛。
燈在他旁邊,伸手一關,屋子瞬間黑暗。
感覺到身旁的動靜,宋襲正想問一句,一顆腦袋突然壓到他的肩頸上處。
宋襲揉弄少年的頭發:“怎麽了?”
“沒怎麽。”少年音發悶,過了半晌,不大情願道,“平躺着我睡不着。”
宋襲側身,想到從前蔣夙窩在自己懷裏睡覺的事。他的手伸過去,落在少年的後背上,“在我懷裏能睡着嗎?”
“不能。”蔣夙答得又快又急,還翻了個身,背對着青年。
宋襲想起什麽,“我到底有什麽秘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蔣夙:“自己想。”
“……”宋襲想不出,他打了個哈欠,“我先睡了。”
蔣夙沒出,因為他的全副心神都落在身後,他知道青年的呼吸頻率,知道他的一舉一動,宋襲的一切都逃不開他的眼睛。
屋內的黑暗被窗外的月光沖淡了,待宋襲的呼吸終于平緩,他翻身,像從前那樣,将腦袋埋在青年的胸口,身體蜷起,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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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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