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我真的沒病19

第九十章 我真的沒病19

病房裏亂作一團,有人拉着龐郝的肩膀,有人抱着龐郝的脖子,有人拖着龐郝的腿。

可頭發的力量太大了,一百六十多斤的胖子如同空置的麻袋,轟然一下撞到門上。完好的木門破裂,出現兩個碗口大小的坑。

龐郝抱着雙膝,疼的嗷嗷直叫,繞在他腳踝上的頭發卻消失了。成了一圈金貼在皮膚上,冒着泡,散發着輕煙的液體。

還沒明白怎麽回事,龐郝驚恐的看見自己的腿上。皮膚和下方的肉一起融化,眨眼之間在他的腳踝上形成一圈暗紅色的溝壑,卻沒有痛感。

“他的腿!”安佳寧尖叫。

尖銳的聲音入耳,龐郝打了個激靈,這才恢複知覺似的顫抖着手去碰自己的傷口。皮肉繼續融解,漸漸開始發出滋滋的聲音。

宋襲的腦海中滑過女人被腐蝕過的臉,猛然反應過來,“用毛巾或者衣服替他把腿上的東西擦掉!快!”

在場的人被一出接着一出的變故驚住,聞言如同被按下開關的機器人,慌裏慌張地在屋子裏亂竄。

洪娜拖住康傑,尖利的指甲刺得人生疼,康傑醒過神來,脫下襯衣覆到龐郝的兩條腿上。他下不去手,指尖虛軟無力,求助地望向旁人。

安佳寧從他後腦勺上扇了一巴掌,推開人蹲下,皺着五官粗暴地擦拭不斷深入肌理的膿液。

“操!” 龐郝疼得抽搐,拳頭在地上不斷捶打。

宋襲從旁邊拿過枕頭,将一個角塞進他嘴裏,免得他疼到神志不清的時候咬掉舌頭。

“差不多了。”安佳寧抹了把汗,催促背後的男友把人扶起來帶去衛生間沖洗。

龐郝的雙腿受了傷,根本沒力氣,借助康傑的攙扶勉強站起來,一步一挪地走進衛生間。不到半分鐘,裏面響起聲咒罵,“衛生間沒水了!”

事情的經過大家都看在眼裏,除去最初的慌張,眼下已基本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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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反應過來,最初纏在龐郝腿上的頭發化為了帶有腐蝕性的酸性物質,而且是強酸。

沒人知道那酸性物質到底是什麽,萬一是強硫酸的話,直接用水沖洗會産生大量的熱,不但無法立即清除,還會額外給龐郝增加巨大的痛苦,所以他們采取最保守的辦法。

第一步已經實施完畢,輪到第二步啞火了,沒有水沖洗,酸性物質會繼續留在皮肉中,如同千萬只螞蟻,一點點的腐蝕下去,直到發生反應的濃液消耗殆盡。

聽着裏面不時傳來的慘叫,大家的心不斷下沉。

宋襲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的視線停在床頭櫃上,那裏面藏着兩大瓶開水。

“龐總,用開水可以嗎?”

緊要關頭,也要尊重當事人的意願。

龐郝扯掉嘴裏的枕頭,哭喪一樣的喊:“來吧,我能忍住!不就是條腿嗎,只要骨頭還在就行。”

宋襲:“……”

他拎着兩瓶開水進去,蓋子揭開,瓶口立刻冒出兩股白煙。随着開水被沖下去,龐郝嘴裏的叫聲漸漸演變成了殺豬叫。

衛生間外的人聽得背脊發涼,汗毛直豎,安佳寧跟袁小暖抱在一起,下意識往蔣夙的方向靠攏。

蔣夙不動聲色地挪開,完全沒有要憐香惜玉的意思。

安佳寧清了清嗓子,抱着袁小暖和同樣吓得臉色蒼白的招風耳擠在一起。

幾分鐘後,龐郝被兩人扶着胳膊架出來,他的兩條腿上除了被灼燒出的一圈傷口,周遭的皮膚起了不少水泡,發紅的皮膚一碰就要破掉似的。

安佳寧縮着肩膀,輕聲問:“龐叔叔,你還好嗎?”

“好,好得很。”龐郝語氣恹恹,掙開了宋襲和康傑的攙扶,一屁股坐到病床上,紅着眼睛噘着嘴去吹腿上的傷。

多幾個水泡就多吧,好歹保住了骨頭。

他整顆心如同溺進水裏,窒息和絞痛讓他無法呼吸。

“你們說我怎麽就這麽背啊,好好的出個差回來,怎麽就突然到了這裏,還遇到這麽一堆糟心事兒!”龐郝崩潰了,胳膊搭在眼睛上,淚水沿着眼角滾落。

宋襲拍拍他的肩膀,“我去幫你找醫生過來。”

說完就去停屍房,把曹醫生拽了上來。

曹醫生走進病房,被五花八門的表演吓住,他詫異地望向宋襲:“他們怎麽了?”

宋襲從去停屍房找到他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過,現在就更不可能說了。他爬上自己的病床,抱着膝蓋面對着牆壁,掏出圓珠筆開始畫圈圈。

蔣夙是唯一還算正常的人,“他們都瘋了。”

曹醫生不信,要伸手去拽宋襲的耳朵,被一只手擋開。蔣夙面無表情的臉上彌漫是濃重的陰沉感,桃花眼裏的眼珠子黑沉靜谧。

曹醫生愣愣的收回手,去查看其他人。

檢查一圈發現,這間病房裏的幾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尤其是4號床的病人,腿都傷成那樣,還發瘋的抱着床頭啃來啃去。

粗略地替龐郝檢查了傷勢,曹醫生匆匆回到樓下,叫上來了負責這一層的周護士,兩人合力替龐郝處理并包紮好傷口後,便靜靜坐在值班臺,像在等人。

一點半後,該是發藥的時間了。

周護士依舊坐在值班臺,時而扭頭看牆上的鐘表。

大概又過了二十分鐘,幾名白大褂提着治療箱從電梯裏走出來,周護士和曹醫生立刻迎上去,快速描述一番607的情況。

白大褂們站在病房門口,眯着眼睛觀察片刻,其中一人率先走進去。他蹙眉盯着宋襲一會兒,不言不語地伸出手。

指尖剛要碰到青年的胳膊,尖利刺耳的叫聲響起,逼得他不得不後退。

宋襲受到巨大的驚吓般,抱着腦袋,瞪着眼睛戒備的盯着床頭的醫生,同時不住地縮向床頭。

醫生只好去看洪娜,女人正盤着腿,雙手如漂浮的水藻柔韌的舞動。正想檢查,一個雙腿纏着繃帶的胖子從後面撲上來,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醫生氣急敗壞地把人從背上弄下去,捂着血淋淋的耳朵低吼:“拉走,全都給我拉走!”

他們沒帶束縛床過來,也沒帶束縛衣,卻紛紛打開箱子,取出針劑。

看着被推出液體的針管,宋襲下意識摸向屁股,肌肉僵硬。緊跟着就被人強力按住,狠狠戳了一下。

冰涼的液體流入皮下後不久,他開始感到渾身乏力,眼前發花,湊到他跟前的蔣夙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蔣夙摸摸青年的額頭,“沒事的,打的鎮定劑,睡一覺就好了。”

宋襲的嘴唇微微一動,閉上了眼睛。

耳邊是病床的轱辘聲,涼風從面頰上刮過,然後是電梯的提示音。

黑暗覆蓋了他的視野,感官卻十分清晰,等到周遭徹底安靜後,宋襲緩緩睜眼。他目前所在的病房很大,一眼望去足足擺放着十張病床。

一只微涼的手落到了他的臉上,蔣夙蹲在地上,下巴墊在胳膊上,正巴巴望着他。

宋襲不合時宜的想,那雙眼睛濕漉漉的,好像一只求食的小狗狗。

“哥哥,你感覺怎麽樣?”蔣夙的聲音沙啞,他站了起來,把軟綿綿的宋襲扶起坐好,“我們目前在療養中心的四樓。”

宋襲覺得口渴,舔了舔嘴唇問:“有水嗎?”

蔣夙從床下取出水瓶,“你醒之前我已經把水都搬過來了。”

大概是覺得精神病人對自己和他人都有危險性,這裏沒有水杯。蔣夙将水倒進水瓶的塑料蓋子裏,送到宋襲唇邊。

宋襲這會兒擡手都嫌費勁,張嘴含住蓋子,咕嚕喝了兩口。

看着青年起皮起皺的嘴唇漸漸濕潤,蔣夙的嘴唇微微勾了一下,“還要嗎?”

“夠了。”宋襲喘了口氣,望向其他幾張病床,人都在,就是一個個都穿着束縛衣捆在床上,動彈不得。

在床上靜坐了有快半個小時,其他人陸陸續續醒來。

洪娜聲音嘶啞,她不敢說出自己想喝水的話,咂咂嘴望着唯一一個沒穿束縛衣的人。

蔣夙無動于衷,滿心滿眼都是宋襲那副蔫兒了吧唧的樣子,心裏着急,擔心。

這個人雖然話不多,也不像這個年紀大多數人那樣跳脫,但他的眼睛總是清亮的,起色紅潤,精神得如同一直吸飽了水,迎向朝陽的待放的花。

這是自櫃子裏見到宋襲起,蔣夙第一次看見他病恹恹的模樣。

“難受嗎?”蔣夙看着青年搭在床邊的手,遲疑半刻,伸手握住。

宋襲搖頭說:“還好,就是沒力氣。等藥效過了就好了。”

蔣夙還是不放心,手指在宋襲的肚子上點了點,問他要不要吃東西。

宋襲還是搖頭,“安佳寧他們的行李箱也搬過來了嗎?”

“嗯,都在。”蔣夙已經把事情安排妥帖,“珍姐那邊的人看我們都走了,開始急躁了。還有之前生病的幾人,狀況有點不對。”

宋襲喉結一動,嘴唇上就多了一瓶蓋熱水。

他小口喝下,蔣夙看着他的嘴唇繼續說:“最初四肢疼痛那人已經徹底下不了床了,一直喊着要吃止疼藥,在護士在送藥的時候,他趁其不備把其他幾個人的藥一起搶過來吃了。”

宋襲傻了眼,“然後呢?”

蔣夙:“我急着過來陪你,沒注意後續。”

那頭的洪娜輕咳一聲,因為無法動彈,她像只蚯蚓一樣在床上扭動幾下,鋼結構的床發出嘎吱嘎吱的噪音。

宋襲大腦混沌,思考能力比正常時期弱了不止一點半點,全然沒注意到這份動靜。

“那其他三個呢?”他問。

蔣夙蹙眉看了洪娜的方向一眼,收回餘光,“嘔吐的那人死了。”

宋襲:“怎麽死的?”這也太快了吧。

蔣夙:“躺在床上被自己的嘔吐物堵住了咽喉,窒息死亡。”

死亡來的出其不意,宋襲坐在床上許久沒說話。洪娜忍無可忍,嘶啞着聲音喊道,“二位,能不能別當我是個死人,給口水行不行。”

宋襲:“……”

蔣夙沒聽見似的,連眼都沒舍得擡一下。

宋襲碰了下他的手臂,他這才站起來,給洪娜倒了一蓋子水送過去。

洪娜喝的太急,嗆了一下後咳嗽起來,撕心裂肺,險些把肺給咳出來。蔣夙漠然地看着,沒有替她拍拍背的打算。

等到對方緩和喝完最後一點水,收起蓋子轉身回到宋襲身邊。

洪娜:“……”

就這種調調的男人,倒貼她都不要。不體貼,不溫柔,擺着個死人臉也不愛說話,沒情趣。

蔣夙用紙巾把洪娜用過的蓋子擦了擦,然後撐着下巴問宋襲:“哥哥,這邊的病房比較陰,你冷嗎,冷的話我可以上來陪你睡。”

洪娜:“……”

宋襲:“你困的話就躺會兒,我起來走走。”

“哦。”蔣夙幫他把被子掀開,扶着青年下地。

宋襲借着他的力量走到門外,走廊裏昏暗一片,只有零星的幾個小射燈亮着。除了他們所在的這間病房,其餘房門緊鎖,門上的玻璃窗看上去漆黑一片。

“去查看過了嗎?”

“沒有。”蔣夙手指微動,覺得他哥的胳膊有點細,但肌肉柔韌,手感很好。

宋襲回頭望了眼病房,洪娜已經下床,靈活的從束縛衣裏掙脫出來,正彎腰幫其他人解病號服上的帶子。

“洪娜姐,我出去看看。”

“小心點。”洪娜的狀況同樣不好,稍微一動就大喘氣,“有事情就叫我們。”

樓下是食堂,去兒童中心的話得下兩層樓。宋襲走兩步歇一歇,最後實在不行了,胳膊搭到蔣夙肩上,“你要不背我下去吧,累死我了。”

蔣夙的行動力很強,當即轉身彎腰,讓青年趴到自己背上。

溫熱的胳膊繞到自己身前,他雙手握住宋襲的大腿往上掂了一下,“抱穩了嗎?”

“嗯。”宋襲說,“走吧。”

療養中心這邊的電梯不知道為什麽停了,蔣夙背着他走的安全通道。踏進門後不久,樓梯下方傳來啪嗒啪嗒的光腳跑步的聲音。

宋襲:“是雙胞胎吧。”

蔣夙不疾不徐地繼續下樓梯,停在通往二樓安全通道門前。宋襲胸口緊貼上青年的後背,用力推開兩扇門,一股冰冷的空氣襲面,夾裹着淡淡的黴味。

這一層依然沒燈。

宋襲指揮着蔣夙找到開關,沒反應。

“燈壞了?”宋襲覺得古怪,“會不會有埋伏。”

“不會,有也沒關系。”蔣夙說,“我會保護你的。”

宋襲笑了笑,讓蔣夙把自己放下來。經過休息和藥物代謝,身體似有好轉,他叉着腰慢慢往前走,來到走廊盡頭。

玻璃上糊着的報紙已經被他們撕得七七八八,宋襲走進去,橡皮小馬在前後搖擺。

宋襲伸出一根手指頭摁住橡皮小馬的頭部,明顯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在壓制小馬的腹部。

“你們不出來,我就不松手。”他語氣頑劣,完全就是一個欺負小孩的惡霸。

空蕩蕩的小馬上,多出一個小男孩,另一個與他長相一模一樣的,就站在橡皮小馬的屁股後。

雙胞胎鼓着腮幫子氣哼哼道,“你是個壞蛋,壞蛋,大壞蛋!”

宋襲:“我不是。”

另一個說:“你就是!你欺負我們你會不得好死,媽媽會把你抓走熬成肉湯!”

宋襲:“……”

當初安佳寧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曾打過一瓶子煮屍水,也不知道她到底喝沒喝下去。

騎在橡皮小馬上的小孩下地,和另一個緊緊挨在一起,兩個人的吵鬧聲漸漸重疊成一個人,他們的緊挨着的肩膀融合在了一起,随後後背相貼,皮膚黏合。

“媽媽,媽媽,你快來呀。”

“媽媽,媽媽,我們想喝肉湯。”

一聲接一聲的呼喊開始趨于尖銳,嬌嫩的童聲宛如指甲刮過光滑的鏡面。宋襲看見雙胞胎臉上挂着笑,背靠着背往後退。

吱呀,小馬正對着的那塊吊頂板被揭開,露出一只眼睛。

蔣夙握着宋襲的手,從後面把他抱住,“別出聲。”

吊頂板被完全打開,紅衣女人從上面落下來,身體貼着地面四處爬行。她沒發現房間裏的兩人,暴躁地爬得快了些,幹枯淩亂的頭發垂在地上,其中一塊兒連着燒焦的頭皮的頭發,正好落在宋襲腳邊。

頭發蠕動,同它的主人一樣尋找着欺負雙胞胎的惡徒。

終于,女人停在了宋襲面前。

因為趴伏在地的姿勢,她的頸部幾乎曲折成九十度。宋襲清楚看見,她的脖子上有一條平滑的傷口,而衣服的肩線處的血漬,明顯比其他地方顏色更深。

很明顯,肩膀是出血最多的地方。

或許就和那些屍塊和煮過的碎肉一樣,她也曾被人砍掉過四肢,只留下軀幹。

随着腦袋揚起,女人漸漸擡起上身,然後打直了曲折的雙腿。

帶着血腥的呼吸噴在宋襲臉上,胸口反上來一股酸意,宋襲悄然背過身,把臉埋在蔣夙的胸口。

蔣夙垂眸看他一眼,不由自主地勒緊掌下的腰身。

女人從嗓子眼裏發出咯咯的聲音,幾乎貼上宋襲的後頸,随後又往前移動毫米。

半晌後,她放棄了尋找惡徒,四肢落地,往外爬去。

宋襲大喘口氣,反手捂住自己的後頸,冰冷的感覺附在上面,令人很不舒服,“跟上去。”

“好。”蔣夙瞥他一眼,指尖挑開宋襲的手,将自己的手掌蓋上去。

指腹貼上皮膚,輕輕揉按起來。

宋襲渾身一麻,趕緊往前一步避開,嚴肅着臉嘀咕:“別碰,我那地方挺敏感的,怕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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