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下午五點的時候，莫瞳瞳打開了被按響門鈴的門。

早晨光鮮亮麗地出門的顧盞喬堪稱凄慘地拄着拐杖站在門口。

原本柔順的直發只粗糙地綁成了一個低馬尾，腳踝上打了石膏，右腳懸在半空之中。

她一看見莫瞳瞳，突然嚎啕大哭，然後撲在了莫瞳瞳的懷裏。

這個時候，莫瞳瞳才看見了站在她身後的曹佳軒和薛珍珍。

薛珍珍一臉着急和手足無措，伸手似乎是想扶顧盞喬，但又沒有扶到。

曹佳軒帶着墨鏡抿着嘴，先前還是卷發的紅發被燙直，剪成了一個齊耳的*頭。

她微微皺眉，看着抱在一起的顧盞喬和莫瞳瞳。

莫瞳瞳的視線從曹佳軒和薛珍珍身上一瞟而過，然後重新放在了顧盞喬的身上。

她輕輕拍着顧盞喬的背，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詢問和責備都不見了蹤影，只蹩腳地柔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曹佳軒伸手敲了敲門：“別哭了，先進去。”

莫瞳瞳把顧盞喬直接扶到了沙發上，然後給她倒了杯溫水，心疼地看着顧盞喬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顧盞喬喝了水，肚子便咕嚕嚕叫了一聲。

莫瞳瞳吃驚道：“你沒吃飯麽？”

顧盞喬又是紅了眼眶，癟着嘴委屈道：“就是在餐廳裏發生這樣的事的，結果什麽都沒吃。”

莫瞳瞳連忙站起來，說：“我幫你去做點吃的，你要吃什麽？”

顧盞喬被問住了，她什麽都想吃，于是便說不出來。

莫瞳瞳便替她做了決定：“咖喱飯吧。”

顧盞喬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曹佳軒在一邊露出了看不下去的嫌棄表情。

她等半天也沒等到一杯白開水，便準備自己去倒一杯，杯子剛拿起來，便聽見莫瞳瞳驚叫了一聲：“等一下！”

曹佳軒擰着眉頭看着莫瞳瞳。

莫瞳瞳拉開抽屜拿出一只一次性杯子，把曹佳軒手上的那只杯子換了下來。

“這只是她的杯子。”

這個她指的是顧盞喬。

曹佳軒：“……”

曹佳軒按着額頭。

她覺得自從顧盞喬出事以後就開始抽搐的三叉神經，好像更痛了。

莫瞳瞳在做飯的時候，曹佳軒看了眼身邊局促不安的薛珍珍，開口道：“怎麽回事，你跟我說說。”

薛珍珍滿臉恐慌憤怒：“也不知道那餐廳是怎麽管理，居然讓那麽一個人闖了進去還沒人發現——他起碼有兩百五十斤！”

“沒有吧。”顧盞喬在一邊說，“我覺得就兩百出頭。”

薛珍珍：“……”

曹佳軒便轉而問顧盞喬：“他跟你說過什麽話麽，為什麽拉着你跑？”

顧盞喬鼓着臉露出了無辜的表情：“我不知道啊，他把我拉到門口，看見我哭了，就跑了。”

曹佳軒挑了挑眉，她立馬猜到了顧盞喬在說謊。

這倒不是對方的表情出現了什麽破綻，而是顧盞喬這話實在說的太無所謂了。

明明受到了傷害卻沒有想着報複，這種事放在顧盞喬身上，怎麽看怎麽不正常。

曹佳軒沒有追問，随意點了點頭，心裏想着應該也不需要要求警方追查了。

曹佳軒這麽想着，薛珍珍卻不是，她咬牙切齒感同身受地對顧盞喬說：“一定要找到這個人！一定要把這個人繩之以法！”

曹佳軒看了薛珍珍一眼，點了點頭：“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先去處理一下受傷的聲明，不過近期沒什麽通告，也挺方便的。”

說到這兒，曹佳軒去看顧盞喬，對方正捧着腳研究腳上的石膏，沒有覺察到她的視線。

她思索了一下，補充道：“把微博賬號給她。”

薛珍珍和顧盞喬都沒想到曹佳軒會說這話，一時齊齊愣住。

顧盞喬先說話了，她自己都不敢置信：“是大號嗎？要把大號賬號給我？”

曹佳軒的眼神劃過薛珍珍又望向廚房裏的莫瞳瞳：“嗯，你可以和粉絲互動一下，不過如果吵起來了，呵呵……”

顧盞喬連忙保證：“我絕對不會吵起來的。”

曹佳軒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她和莫瞳瞳一點都不像，就算只是淡妝，也是個豔麗的美人，因此這所謂和善的笑容一點都不令顧盞喬安心，反而給了她一種壓迫感。

她縮在沙發裏，聽見曹佳軒說：“真要發東西或者回複，問一下瞳瞳。”

顧盞喬笑起來：“瞳瞳還不如我呢，她都不玩微博。”

聽見顧盞喬那麽自如地叫了瞳瞳，薛珍珍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她接話道：“沒想到喬喬和莫小姐的關系已經那麽好了。”

曹佳軒說：“那我們先走了，看樣子——”

她将目光投向廚房裏專心致志做菜的莫瞳瞳。

“看樣子瞳瞳會照顧好你。”

顧盞喬聽了這句話，情不自禁地露出個燦爛的笑來。

她笑容還沒隐去，又聽見曹佳軒說：“你最近脾氣也變好了，看來和別人住在一起還是很鍛煉人的。”

顧盞喬的笑容又加深了，她看着曹佳軒，眼睛閃閃發亮。

在她的記憶中，曹佳軒似乎從來沒有誇獎過她，沒想到今天卻不僅把微博大號賬號密碼給她，還誇她脾氣變好了。

話雖如此，這麽誇獎着的曹佳軒也并沒有露出一張好臉色。

她很快帶着薛珍珍離開了連杯水都喝不上的妹妹家。

莫瞳瞳做好雞肉咖喱飯出來的時候，客廳裏已經只剩下一臉興奮地玩着手機的顧盞喬。

她本來準備讓顧盞喬到餐桌上來吃，但是看着對方現在舒舒服服窩在沙發裏的樣子，突然不舍得了。

她的腦子裏冒出了平常絕對不會出現的想法——再挪到餐桌上吃飯是不是太麻煩了？

于是她直接把盤子端到了沙發邊上。

顧盞喬正在用自己的賬號刷微博，明明是相同的頁面，卻不知為何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覺。

她的意識沉浸在微博中的時候，鼻腔中卻鑽進了咖喱與米飯的香味，于是她下意識地張開了嘴。

“啊——”

莫瞳瞳：“……”

想象中應該遞到嘴邊的米飯一直沒來，顧盞喬回歸了些意識，才發現現在自己身邊的人不是薛珍珍，而是莫瞳瞳。

她居然張着嘴等着莫瞳瞳喂飯！

等一下，為什麽莫瞳瞳會把飯端到這兒來。

顧盞喬手足無措，想說些什麽，卻因為太過慌張說不出口。

她紅着臉看着莫瞳瞳，看着對方舀了一勺飯，遞到了自己的嘴邊。

顧盞喬：“……？（？？·?w?·？？）？”

她遲疑着，張嘴吃下了。

她的目光透過袅袅的蒸汽與莫瞳瞳的目光相接。

在對方明亮漆黑的雙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倒影裏的自己神情呆滞，看上去愚蠢無比。

顧盞喬低下頭，把手機丢在一邊，自己伸手去端盤子。

“我我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她一把奪過盤子，雙手捧在胸前，然後陷入了該怎麽拿勺子的困惑之中。

莫瞳瞳偏過頭去，用咳嗽掩飾了将要脫口而出的笑，然後正色地轉過臉來，她就讓顧盞喬自己端着盤子，繼續舀了勺飯，遞到了顧盞喬的嘴邊。

顧盞喬不好意思地張開了嘴。

她想：如果莫瞳瞳自願來做這件事，那應該代表着，她也不排斥吧？

她懷着奇異的悸動吃完了這餐飯，看着莫瞳瞳在廚房洗碗的身影，連手機也不想玩了。

大號的微博賬號也就那樣，除了多了個v，評論轉發的提示特別多，和小號沒什麽區別。

她側着身子歪着頭看着莫瞳瞳忙忙碌碌的身影，覺得這更令她感到滿足。

等收拾完一切，莫瞳瞳擦幹了手，問顧盞喬：“你要怎麽洗澡？”

像尋常那樣洗澡顯然不可能，但是不洗澡更不可能。

顧盞喬猶豫片刻，想着要是小心點的話，應該可以辦到。

不可否認的是，在她內心的某個角落産生了“這是不是也可以拜托莫瞳瞳幫忙”的想法，但是羞澀令她把這個想法深深掩埋。

因此當她聽見莫瞳瞳說出“我來幫你”這句話的時候，以為自己産生麽了幻聽。

她擡着頭，像是沒聽懂一樣的看着莫瞳瞳。

莫瞳瞳背過身，示意顧盞喬趴到背上，說：“我背你進房間。”

顧盞喬想要拒絕。

莫瞳瞳看着高，其實說不定比她還瘦，怎麽能讓她背自己呢？

但是心中的渴望令她已經下意識伸手環住莫瞳瞳的脖子，把臉靠在對方溫熱瘦削的背上。

薄薄的棉質布料阻擋不了體溫的傳遞。

顧盞喬把耳朵靠在對方的脊柱之上，恍惚之中仿佛聽見血液流動的聲音。

瓷白的無暇的肌膚氤氲出令人迷醉的芬芳，對方的碎發掃在她的臉上，若有似無的癢。

顧盞喬閉着眼睛，不管不顧地把臉埋在了莫瞳瞳的頸窩裏。

就算會被推開。

就算只有一次。

莫瞳瞳微微一僵。

但是她很快放松下來。

顧盞喬的睫毛像是小刷子般從肌膚上掃過。

她有短暫地躲閃，因為睫毛劃過脖子上的肌膚，又癢又麻。

但是她很快重新靠近。

因為她意識到，那種癢存在于心間，根本無從躲避。

莫瞳瞳把顧盞喬背到卧室的床上，進浴室放水。

顧盞喬忍不住問：“真的可以幫我洗澡麽？”

她不确定自己心中目前的退卻是因為什麽，是因為不好意思，還是隐隐覺察到的對莫瞳瞳的绮念。

她聽見莫瞳瞳在浴室裏說：“可以，以前也幫你過。”

顧盞喬想起來了。

來這兒的第三天她似乎就大醉淋漓，是莫瞳瞳幫她收拾的爛攤子。

她抓着被子搖着腿，回想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結果理所當然地想不起來。

但是她想起了莫瞳瞳第二天的表現——

莫瞳瞳好像也沒什麽表現。

是了，她對自己又沒什麽想法，就算幫自己洗澡，都是女人，又能有什麽呢。

想到這，顧盞喬抿着嘴，然後半是放松半是不甘心地吐出一口氣來。

莫瞳瞳從浴室出來了。

她看着顧盞喬，帶着些微的羞澀，低聲道：“好了，脫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