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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馬禮傲心中微顫。

黑色的瞳仁漆黑如墨、紅色的瞳孔猩紅如血。

然而讓馬禮傲感到心神像是被碾壓着、緊握着的是，無論是那黑色還是紅色的眼瞳之中，他都沒有看到名為“理智”的神采。

顯然，這個被迫站立于屍山血海之上的勇者，也不可避免地被意識體生命入侵了。

馬禮傲微微閉眼。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放任這個人被高挂于此處。他要把他救下來。

馬禮傲也不過是心神動搖了瞬間，回神之後他便感受到了周圍充斥着的那讓人毛骨悚然的危險感。他厲喝一聲讓因為看到塔內景象而震驚的王嘯虎三人回神，同時被他背在身上的噴火器就對着他們周圍的空位狠狠地噴了出去！

沉默而打算偷襲的意識體們發出了極為刺耳的尖叫聲。

僅僅是這一次試探，馬禮傲就有種頭皮發麻置身地獄的感覺——他至少聽到了不下十幾個、屬于不同意識體的尖叫的聲音。

所以，這一路上他們之所以能安然無恙的走到白色高塔，不是因為他們的幸運，恰恰是因為他們的不幸。

意識體就像是在中心等待着獵物自投羅網的蜘蛛，以白色高塔為中心，他們聚集在塔內、布置了一幕讓任何勇者踏進此處都會心神巨震的好戲，無聊又悠閑的等待着來到此地的勇者們一個一個的走向死亡。

哪怕是再強大的勇者又能如何？他們無法看到意識體生命的身體、無法聽到意識體生命移動的腳步聲、這些意識體生命甚至連最輕淺的呼吸都沒有，當他踏入這座白色高塔，面對的不光是曾經的戰友和同胞那如山般的屍體，還有防不勝防數不勝數的意識體生命。

這是一個絕境。

王嘯虎和張猛在馬禮傲厲喝的時候就直接發動了自己的攻擊，王嘯虎在第一時間就把他們四人的頭顱都用火焰包裹起來，只留下雙眼和呼吸的四個孔洞。

張猛拿出顯形研究液對着空氣一通亂噴，看到了十幾個擠在一起的意識體生命後就雙手舉起能量槍、幾乎毫無停頓地射擊着那些他能夠看到的意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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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馬禮傲則是先用手裏的噴火器把他的如意刀染上烈火，再轉身把噴火器直接砸進了金燦燦的懷裏。

當金燦燦顫抖地擡眼看着馬禮傲的時候，他平靜的雙眼映照着烈火，開口：“比起你心中的恐懼，擡頭看看四周。”

“恐懼不該出現在這裏，它應該被憤怒取代。”

馬禮傲說着便一躍而起，他手中的如意刀裹挾着憤怒的烈焰、帶着雷霆萬鈞之勢咆哮着劃出了一條飛舞的火蛇！那火焰在這高塔之中随着他的揮動而肆虐，如死神的鐮刀一般收割着吞噬着所有看得見看不見的敵人。

霎時間空中便有無數刺耳的尖叫與怒吼之聲響起，也有在瞬間被燃燒又熄滅的意識體顯出又隐藏。

金燦燦看着那映滿了她瞳仁的那個身影與長刀烈火、聽着身邊張猛和王嘯虎憤怒地攻擊和咆哮之聲，終于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巴掌，疼痛讓她清醒也讓她為自己的懦弱而憤怒。她握緊手中的噴火器尖叫着對着空中噴出了兇猛的火炎，用憤怒和烈火把從進入靈魂之城後便壓抑裹挾着她的恐懼狠狠打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都給老娘去死啊啊啊啊啊！”

“你們這些該死的宇宙渣滓生命敗類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

金燦燦如同活了一般開始了她長達十分鐘的國罵攻擊和噴火，讓原本只有意識體的尖叫與怒罵的白塔之中多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聲音。

馬禮傲聽着這聲音微微勾起了嘴角，反手一個側劈，便又結果掉一個側沖上來的意識體。

而後他終于擡頭，再次看向了那個站立于屍山高塔上的軍裝青年。

此時的青年依然被吊着雙手，那雙異色的瞳仁依然直直地和馬禮傲對視。

有那麽一瞬間馬禮傲甚至覺得他從這雙眼睛中看到了一絲不同的光，然而再看他依然未變。

馬禮傲看着那高高的、足有百米的屍塔默默深吸口氣，下一秒如意刀刺入地面、驟然伸長，在最頂端之時馬禮傲袖中餐刀對着軍裝青年那被吊起的雙手急射而去，而後與那黑色的繩結擦出了金屬迸濺的火花。

數不清的意識體的尖叫尖笑在這個時候響起。

“哈哈哈，你以為你們人類那破銅爛鐵般的刀子能夠割斷宇宙中最堅固的黑金繩嗎？！”

“又是一個送死的，哈哈哈又是有個送死的！”

“鑽進他的腦子！鑽進他的腦子！！”

馬禮傲于半空中落下，腳下踩着的是一位不知名的勇者的屍身。

而他剛剛踩到這勇者身上的時候，那原本已經閉上雙眼的勇者陡然睜開了眼，他臉上露出猙獰惡毒的笑容手中在瞬間便凝結出了三根冰錐狠狠地刺向馬禮傲！！

馬禮傲最終躲開了兩根冰錐，第三根晶瑩的冰錐擦過他的右腰刮下來了一片血肉。

下方傳來的王嘯虎擔憂的大喊聲，然後馬禮傲便看到了在這屍山之上又再次站起來的五名勇者。

他們臉上都是相同的猙獰惡毒的笑、仿佛沒有任何理智的傀儡魔鬼。

一滴冷汗從馬禮傲額頭滑落。

他陷入從未有過的歹勢之中——

靈力和生命在剛剛的戰鬥中消耗巨大、他站在将近百米的屍塔之上退一步便是深淵、他面前是占據着勇者身體的敵人，他可以轉身全身而退，但他要救的同胞還在前方容不得他逃離。

馬禮傲在腦海中飛快地思考着如何應對，他甚至有一瞬間有了以命換命的極致戰鬥的想法。

然而在他剛咬牙要行動時，他卻聽見了一聲輕柔溫和的嘆息，以及一聲略有些不耐的輕啧。這聲音極細微極小，就像是響在他的耳邊和腦海之中。

而後，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巴掌大的身影向他撲了過來，它口中的虎嘯之聲震響了整個高塔。

而原本昏暗無光的白色高塔內，此時卻被一片絢爛柔和的光芒照亮，幾乎在瞬間馬禮傲便感覺到極致緊繃和疲憊的身體得到了恢複、而包裹着他頭顱的王嘯虎的火線也重新變得精神起來。

他看到了下方那陡然長到了一人高的生命寶石之樹散發着驚人美麗的靈光、看到咆哮着震懾了塔內意識體的玄二向他飛撲而來的身體在空中迎風而長，最後淩空躍到他腳下，那血盆大口叼住他的胳膊狠狠往上一扔！

就像是之前馬禮傲扔玄二一樣的高度和速度，這次長大了的玄二把馬禮傲給扔飛了出去、而那飛起的高度和位置剛好便到達了那被高高吊起的軍裝青年面前，伴随着滿室柔光與玄二的咆哮，馬禮傲也終于在此時發洩般地大喝一聲如意刀裹挾着他所有的意志和憤怒、狠狠地斬斷了那束縛着勇者的“命運”之繩。

即便是宇宙中最堅固的繩索又怎樣？！他的意志就是宇宙中最鋒利的刀！！

當馬禮傲斬斷那束縛着人類勇者的繩索的瞬間，黑發的軍裝青年從空中跌落。

但他并沒有像馬禮傲所擔憂的那樣一路墜落下去，反而如一只靈活的花豹在空中敏捷地翻了個身、極穩地落在了那屍山之上，而後他雙手似閃電般地在空中狠狠一抓一擰、馬禮傲便聽到了兩聲極慘烈的意識體的尖叫聲、以及似乎空氣破碎的聲音。

當馬禮傲也落在屍山上時，他再次對上了那一黑一紅的雙色瞳仁。只是這一次在這雙眼瞳之中不再是那空洞的顏色，即便那紅色的瞳仁中閃着瘋狂的色彩，可那黑色的眼瞳卻帶着難以言說的堅定的光。

他用這雙眼睛盯着馬禮傲許久許久，而後才張開了嘴，用嘶啞無比的聲音道：

“戰友啊……我等你們……太久了。”

馬禮傲在這瞬間驟然紅了眼眶，他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安慰的話，卻發現自己竟什麽都說不出口。

然而這青年看到馬禮傲的樣子卻略微有些扭曲的、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他從懷中掏出一顆流光溢彩的寶石塞到了馬禮傲的手中，而後猛地站直了身子道：

“華中特戰隊３組隊長林飛廉向國家報告！靈魂之城藏匿于白色高塔內的四珍寶之一靈魂寶石已找到，幸不辱命——”

在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他面上的表情開始扭曲、露出瘋狂狠厲之色，右手已經對着馬禮傲的頭顱而去。然而在極短的時間內他改變了自己伸出去的右手的方向、再次捕捉到空中沒有實體一個意識體生命，而後狠狠的捏碎了他們！

“離開這裏！再也別回來！！”

這是林飛廉說的最後一句話，當他轉身之時，馬禮傲看到他黑色眼瞳中的欣慰與暴起的瘋狂。

哪怕是紅腫着雙眼、死死盯着天鏡的地球人們都知道這是他掙紮堅持到如今、而打算與敵人同歸于盡的遺言。無數人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讓自己發出痛苦的嗚咽之聲，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英雄走向毀滅。

然而，馬禮傲卻在下一秒提着刀狠狠地向着林飛廉沖了過去！

在無數人的驚呼聲中，還在與自己腦內的意識體抗争、疲憊瘋狂地不斷殺死意識體的林飛廉就被沖過來的馬禮傲一肘箍住脖頸、而後他便随着馬禮傲一同以極快的速度向着高塔的大門飛躍而去。

在林飛廉震驚又不解的目光中，馬禮傲的聲音帶着幾分狠戾：“都等到現在了，還差那麽點搞死他們的決心嗎？！”

“你該歸隊，而不是犧牲！”

馬禮傲邊說邊在半空中飛速地畫了一個巨大的圓筒，而後他對着向着他們看來的張猛、王嘯虎和金燦燦高喊：“嘯虎、猛哥還有燦燦！！”

他反身把那巨大的圓筒在虛空中一腳踹向那屍山的前方，“幫我燒了這座罪惡之塔！！”

在下方的三人聽到馬禮傲的喊聲後同時行動，張猛手中的兩把能量槍精準地射中了那巨大的圓筒，而後他搶過金燦燦手裏的噴火槍把它惡狠狠地砸向了那不斷漏油的油桶！

王嘯虎的巨大火球幾乎是和那噴火槍同時撞擊到漏油的油桶上，而後伴随着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沖天的火光映透了所有人的眼簾！

火蛇在這座高塔內洶湧，它們以勇者的身軀與憤怒為基石，燃燒着所能燃燒的一切。

白色高塔之內陡然傳出了無數屬于意識體的驚恐而凄厲的尖叫聲，他們咒罵着做出這一舉動的瘋狂的人類、并且企圖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這座已經變成火炎地獄的白色高塔。

然而在逃離之時，這些高貴傲慢的意識體生命忽然驚恐地發現他們竟然無法穿透他們曾經可以輕易穿透的高色高塔！在這座塔內仿佛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層他們看不見的壁障，無聲卻又堅定地阻撓着他們逃離的腳步！

此時，唯有那半開的高塔之門是可以逃離的出口。

塔內的意識體蜂擁地向着大門的方向而來。

然而，馬禮傲與林飛廉各自站在這半開的高門兩邊，猶如兩個最恐怖與堅毅的守門者，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向着這邊逃離、沖擊的意識體！

他們甚至不需要用雙眼去捕捉尋找這些看不見的敵人，每一次帶着火焰的長刀斬下、每一擊空氣的碎裂與爆炸，都有一個曾經嚣張而傲慢的意識體生命帶着無比的驚恐與悔意消散于無形！

在地球人類或瘋狂或激動的怒吼與叫喊聲中、在觀衆彈幕上瘋狂地出現意識體生命怒火中燒的威脅與怒罵之中、在這座熊熊燃燒的白色高塔內，獵物與狩獵者的位置陡然而變！

當最後一個高塔內的意識體消亡，這座如針一般矗立于靈魂之城的高塔也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量與意志，轟然倒塌。

在那燃燒着的烈火之中，馬禮傲仿佛看到了無數難以歸家的英靈之魂随着火焰飄然于空，在經歷了痛苦與折磨之後，他們的魂靈終于得以解放。而後，于地球蒼穹之下的億萬注視與祈禱之中，穿過宇宙，魂歸故鄉。

馬禮傲擡頭仰望天空，他手指輕動、然後便有一朵金色的向日葵出現在他的手中，他緩緩走到崩塌的高塔之前，放下了這朵代表着信念與忠誠的花。

此刻，無數仰望蒼穹的地球人失聲痛哭。

一個小女孩拉了拉媽媽的裙角：“媽媽？你為什麽哭呢？”

那仰着頭淚流滿面的女子努力笑着道：“媽媽在高興，你爸爸他今天終于能回家啦。”

【弱小與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這是人類勇者時隔兩月後，給意識體生命最無聲而沉重的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