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林鶴第二天帶着沈安去買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後帶他去時裝貿易中心去買衣服,他現在上學時穿得是一套林鶴的以前的舊校服,不怎麽合身,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

說是時裝貿易中心,但是其實是一個大型的服裝批發市場,沈安還是第一次到這種環境裏買衣服,那時裝貿易中心幾個大字高高懸挂在一座最高樓上,風吹雨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都掉漆了。

沈安不太滿意,在這兒逛了一大圈,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那個顏色不行,這個布料太硬。

消磨了一個多小時,林鶴看了一眼時間,耐心徹底告罄:“不買了,你就穿這套校服吧。”

沈安這時候才似做了萬番妥協似的,手裏拿旁邊架子上的一件藍色衛衣:“那…那就這件好了…”

中午林鶴還要去飯店打工,他騎自行車把沈安送回家,又給他留了八塊錢。

他給沈安布置完今天的學習任務,騎着車走了。

沈安一個人回到家中,看着林鶴給他畫下來的重點,攤開書本改在臉上,仰躺在床上哀嚎了一聲。

林鶴的恐怖他從昨晚就徹徹底底認識了個清楚,只要他完不成一點兒,那就不能休息。

奈何現在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沈安哭喪着臉又撅起來背書。

周一的課堂上沈安由于夜裏熬夜太晚,課堂上總是打瞌睡,林鶴現在坐在他旁邊,止不住皺眉,有時候會像是不小心碰到他胳膊肘似的,冷不丁撞一小下,沈安往自己桌上挪了挪,縮得更緊一點,繼續眯着眼。

林鶴眸光一閃,一個用力。

沈安撐着臉的胳膊一滑“砰”得一聲,腦袋一下子撞到桌面上。

這動靜在安靜的課堂上分外突兀,前面講課的老師板着臉從黑板前轉過身來,目光直直看向發出聲響已經引起其他同學一一側目的沈安。

“沈安,你來回答第一個題目的答案。”老師點到他的名字,語氣很是嚴肅不悅。

沈安慢吞吞站起來,他皮膚白皙,腦門上撞出來一個紅印子,眼神閃爍得撇着嘴,用腿碰了一下林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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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鶴不理他。

沈安眼睛裏的委屈神色更甚,看着黑板上的新單元的課後題,咬着嘴唇不說話。

“沈安!?”老師又點了一遍他的名字。

“明知道他不會,老師怎麽還點他啊…”

“上課睡覺還這麽明目張膽……”

“他想聽也聽不懂吧,不睡覺能幹什麽啊。”

其他同學小聲議論的聲音響了起來,盡管聲音細微,站在那裏的沈安确還是聽見了。

他又用腿蹭了一下林鶴,低頭看林鶴,結果林鶴低着頭根本沒看他。

沈安在這麽多人面前丢面子,難堪得臉漲紅,最後正要跟老師說他不會,剛開口說了個:“我…”

眼神一瞥,突然發現林鶴的桌面上一張空白的稿紙上詳細寫好了解題過程連帶着答案。

沈安清了清嗓子,按照林鶴的紙上寫的,念出來答案。

沈安坐下來的時候,林鶴看他一眼,他額前那塊兒撞在桌子上,這麽大聲音,想必确實磕得不輕。

他也确實沒想到沈安能困成那樣,真的是睡得沒有意識。

林鶴叫了一聲坐下來就低着頭不吭聲的沈安,沈安吸了一口氣,斜了林鶴一眼,眼裏好似含着水光,眼睛都紅了。

目光恨恨的,就是表情太委屈了,沒什麽威脅力。

林鶴心裏覺得好笑,都寫了答案了,還在跟自己記仇?

生起氣來怎麽跟個被搓紅了的白面團子似的,撐得再圓,還是軟的。

這場氣一股怄到了晚上,坐在座位上刻意回避着林鶴。

等到了晚自習,林鶴在他旁邊用筆在寫着什麽,看起來是個尺寸不大的筆記本。

沈安眼睛飄過去,竟然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養沈安,4月12日,花銷20元。

他竟然在記賬!

林鶴正寫着,耳邊突然炸開沈安的聲音:“不會…不會我花的每一筆你都記下來來了吧…”

林鶴目不斜視:“當然,你以後都是得還我的。”

“這麽點兒錢你也記!還你!我以後會還你的!”這麽點錢連以前沈安每日零花錢的零頭都比不上,誰能想到現在能用這些錢活一天,沈安越想越是悲憤交加,目光兇惡得盯着賬本上那個20看,憋了一天的氣差點兒在此刻激出淚來。

他最後只能筆尖用力在稿紙上寫着林鶴布置得抄寫任務,寫得用力,筆尖劃破紙張,透到背面,如此堅持了不到一會兒,就又手脖子酸痛起來。

林鶴看見了,語氣輕飄飄地:“我的筆,你別這麽使勁。”

沈安一聽心裏更加惱火,攥着筆,滿臉寫着“我就不!”終于在手脖子疼痛不已還依然堅持用力按下筆尖的情況下,沈安終于把那支筆尖寫壞了。

林鶴看了他一眼,又把賬本掀開,在那“養沈安”的今日開銷後面加上了個2元。

沈安眼睜睜看着一口氣兒沒提上來,林鶴又挑剔得用手指指着那塊被漏出來的黑色墨水染到的那幾個模糊不清的單詞:“這幾個得重寫。”

沈安臉色青紅交加,一直繃着的那股勁被戳破了個洞,最後整個人都恹了,是秋風後被摧殘後的花骨朵,憂傷地抄寫單詞。

等沈安在那臊眉搭眼得抄寫起來,根本沒注意到旁邊的林鶴無聲地輕輕翹了一下嘴角。

距離期中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沈安整個人都焦慮了起來,每日都在“算了吧,要不然去十班就去十班吧,閉着眼挨上一頓揍也不能再受這樣的折磨了”和“再堅持下吧,最近錯的題越來越少了,課都能懂一半了,說不定能成呢,轉到十班挨打是小,被趕出A班面子是大啊!”

林鶴看着他躁動不安的心态,告訴他:“你只要按照我的學習計劃來,就可以,其他的不用多想。”

這樣的安撫并沒有起到很大的作用,林鶴的學習計劃只能給他更大的壓力,夜裏熬夜,白天精神狀态就不好,而且林鶴太過于不近人情了些,少寫一個字,錯一個符號都要讓他改很多遍。

距離期中考試還剩一個星期的時候,他已經被這樣高壓的學習手段折磨得神智不清了,林鶴終于有些看不過去,開口說道:“等期中過後,我就把這張計劃表減去一些,再堅持幾天。”

沈安愣愣得看着林鶴剛給他講完的幾道題目,也不說話。

在下課時,他走到顧欽然身邊,本來想叫他一起下去買瓶水喝,結果走近了才發現顧欽然竟然在埋頭做題。

他竟然還在學!沈安為了趕上他都熬成這樣了,顧欽然竟然也在努力!既然班主任開出來的條件是趕上顧欽然,那讓顧欽然這次不要考那麽好不就行了,這不比沈安在那裏拼命學習要快得多,他們這麽好的朋友,顧欽然難道不願意幫他一次嗎?

沈安呼吸急促起來,他看着顧欽然停不下來的筆,有些崩潰一樣,他擡手去抽顧欽然的資料書:“你別學了!我求求你別學了!”

顧欽然莫名其妙看着他,還以為沈安在跟他鬧着玩,伸手去拽沈安手裏的自己的資料,還笑着說:“你幹嘛!這都不到一個星期就要期中考了,誰不複習啊,我爸說我這次再考上次那樣就要打斷我的腿!你快別鬧了沈安!”

沈安都快要哭了:“考上次那樣已經很好了,你能不能別進步了!”

顧欽然聽他說自己上次那樣考的就很好了還有些不好意思,沒太在意沈安臉上反常的神色,繼續說着:“我上次考那樣班主任還給我爸打電話告狀了!我也覺得那樣就行了啊!放別的班都得前幾名了我!”

他這話不說還好,說完沈安就突然拉開了他旁邊的窗戶,伸手把顧欽然的資料書懸在窗外:“那你更不能再往前進了,你再往上幾名,我快要瘋了…”

顧欽然這時候才後知後覺感到有些不對,也有些激動起來:“你幹嘛沈安!有話好好說!謀殺學習工具算是怎麽回事!這可是我剛買的資料書!”

窗戶下面正對着學校的人造小湖,這本剛被顧欽然做上幾題的資料書眼看就要被抛進池水裏。

就在這個時候,林鶴從教室門口走了進來,看見這一幕,沉聲叫了一聲:“沈安!”他走過去,沈安扭過頭來看他,林鶴看清他手裏拿着什麽,又看了一眼顧欽然臉上焦急的神色,臉色徹底難看起來,他清冷的聲音裏透出來不悅:“沈安!把書還給他!”

沈安跟林鶴的視線對上,三秒鐘都不到,沈安慢慢把胳膊收了回來,窗外的冷風吹進來,他好像才慢慢反應過來他又做了什麽,他有些不敢看林鶴的臉,把書放到顧欽然桌子上,轉身逃避一樣要走,卻被林鶴按住了肩膀。

“跟他道歉。”這聲音冰冷得厲害。

沈安知道自己又做了蠢事,臉漲得挺紅,羞愧又難堪,想走又被林鶴強硬地按住了。

顧欽然突然擡手打掉了林鶴按在沈安肩膀上的手,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這位為人冷漠在班裏常年獨來獨往的班長怎麽突然為自己出頭起來。

但是顧欽然并不買賬,他下巴微揚頗有點趾高氣揚的模樣:“我跟我兄弟之間鬧着玩跟你有什麽關系啊!不用班長多操心了!”雖然搞不清楚沈安到底怎麽回事,但是憑沈安最近的遭遇,他就算是反常也是應該的,這種時候顧欽然還是站在自己的好兄弟沈安這邊的。

但是他說完才發現林鶴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沈安身上,他看起來是在為自己出頭,其實卻連看自己一眼都沒看。

林鶴在這個時候又重複了一遍:“沈安,道歉。”他的視線落在沈安身上。

沈安的手心出了汗,把衣服角絞得皺成一團,那視線似乎要壓得沈安擡不起頭來。

這已經是林鶴第二次重複了,沈安到底沒勇氣讓林鶴重複第三遍,他高大的身影就擋在自己面前,堵住他回去的路。

沈安最後臉色似乎是害了一場高熱,擡起來臉對着顧欽然說了聲:“對不起。”

還沒等顧欽然說句什麽,沈安就已經從林鶴微微側開的肩膀處逃竄一般回了自己的座位,在此時教室裏響起了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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