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李承聽罷胡柯壬的話,倚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抖了抖煙灰,目光越發的不善:“這麽說還是個刺頭,好鬥分子?”他聲音很低地評價了一句:“小小年紀,不知死活。”

胡柯壬笑了笑,他搖頭反駁李承對林鶴的這番評價:“恰恰相反,他是個很能忍耐的人。”

“他當時初中跟人家打群架,捅了對面的人,流了一地的血,他被帶走了,但是年齡才不過十四,沒爹沒娘的,爺爺年紀一大把,腿腳不方便,沒人去領他,最後還是我出的面。人家家長來了一群人,被捅的那人的他媽過來迎頭就扇了他兩個大嘴巴,哭天搶地的,好在最後人沒生命危險救了回來,他年紀又尚小,賠了一筆錢私了了。”

“他當時還穿着校服,身上還有很多血,臉上從眼角到下巴沒一處好地方,他跟在我身後才長到我肩膀處那麽高,突然笑了一下,說打架這麽久掙的錢就這麽一下全賠進去了。”

“學校那邊也給他停課處理了,他跑了好幾次校長室,我也去說了情,最後他寫了檢讨保證書,學期末了才被允許去上學,結果他捅了的那小子都還比他早上了一個多月的課。”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跟人家動過手打過架,但是這事不是他想收手不惹別人別人就不找他麻煩的,他那段時間經常挨打,沒還過手,挨了幾個月,聽說沒吭過聲,後來那群人出夠氣了,也覺得沒勁,畢竟他又沒有錢,光打他也沒什麽意思,打人也累手啊,這事才算了了。”

“我現在想起來我去撈他的時候他跟在我後面說出那句話時的笑容我都覺得…”

李承接道:“可憐?”

胡柯壬說:“不是。”他皺皺眉頭,像是找不到一個很好的形容詞來形容那個穿着血跡斑斑的校服臉上露出來蒼白笑容的林鶴,他最後說:“不是悲涼也不是自嘲,就好像是習以為常,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感覺了。”

“十四歲的少年,他捅的人在醫院躺着,人家家長恨不得活撕了他,他被抓走沒人去領他,出來被抽倆耳光,所有人都情緒激昂的場面,他自己卻沒當回事一樣。”

胡柯壬繼續說:“他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年紀輕輕沖動好勝逞兇逞能的人,他這樣的人如果真的這樣混沌了一生自我放棄其實最簡單不過,但是他偏偏走出來了,說抽身就抽身,當一件事情他覺得已經不值得他浪費精力,獲得的回報也讓他覺得得不償失的時候,他很聰明,理智又清醒,看事情透徹,以無博有,很拼命的活,而且做的很出色。”

“你對他評價很高。”李承不再倚靠着牆面,他慢慢站直了,把煙尾巴丢進了垃圾桶。

“沒辦法,家裏不成器的小子太多,看見個這麽像樣的難免忍不住。”胡柯壬拍了拍李承的肩膀:“半大小子那點事兒,你也能跟着瞎起勁。”

沈安晚上八點多從網吧出來,跟顧欽然一起去吃了晚飯。

分開回來的時候路過一家蛋糕店,沈安目光落在那商品櫥窗上,上面的奶油水果蛋糕在燈光下散發出誘人的光澤,旁邊還有提拉米蘇蛋糕,巧克力奶油蛋糕……

這是沈安以前最常光顧的店,幾乎每周要來消費一次,裏面的蛋糕也比平常店要貴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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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的手放在兜裏,裏面三塊錢的硬幣變得有些硌手。

突然身後響起一道熟悉卻又令人生厭的聲音。

“好巧,沈安。”

沈安驟然回神,根本這聲音蟄了一下似的,連退了好幾步。

李緒恩看見他這樣沒忍住用手搭了一下他的肩膀:“幹嘛這麽緊張,大街上的,你害怕什麽。”

沈安擡手就揮去他的胳膊:“你又想幹嘛!”他聲音有些拔高了,目光警惕非常,看着李緒恩。

“想吃蛋糕?哥哥給你買。”李緒恩看着沈安腳停下的正對着的店。

“不用,一點兒也不想吃。”沈安轉過身來就要走,甩瘟神一樣。

李緒恩哪能輕易放他走,伸手拽住他:“別走啊,都說了給你買了,跑什麽啊,就當是我給你賠禮道歉了。”

他手下使勁把沈安拽回來,臉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沈安煩得要死,覺得他根本不懷好意,伸手推他:“說了不用,誰稀罕你賠禮道歉,你別煩我離我遠點兒就行了。”

沈安這番說話李緒恩卻也不惱,有些耐心非常了。

“我不過是想請你吃蛋糕而已。”

沈安先耐不住了:“你到底想幹嘛,我還有事要走。”

“我想跟你重修于好來着。”李緒恩搜腸刮肚找出一個成語來表達自己的誠意。

沈安當即跳腳:“我呸!誰跟你好過!”

這話聽到李緒恩耳朵裏就變了味,當下有些飄飄然,就跟他倆真的好過似的。

他聽而不聞沈安那些叫罵他的話,拉着人就往蛋糕店裏去。

林鶴這晚淩晨兩點鐘回來的,進來的時候開衛生間的門身形不穩撞了一下門,發出了聲響。

他今天的酒确實喝的有些多。

等他沖完澡出來,看見外面書桌上的燈竟然打開了,臺燈下放着一個剩了一半的蛋糕。

沈安這時候睡眼惺忪地撐着身子起來,跟林鶴說:“那是給你留的,快點吃吧,天氣熱,再放就要不能吃了。”

林鶴看着那蛋糕盒,看外包裝就知道價值不菲。

“誰買的,你怎麽有錢買這個?”

他聲音很淡,沈安又困倦,翻了個身躺在地上閉着眼睛回答林鶴,仿佛随時都要再睡過去,他嘟囔着:“李緒恩買的,誰知道他抽什麽瘋,還給我倒了歉,說這是賠償我什麽的……”

他這時候聽到了清晰的腳步聲,林鶴走到了他身邊,一把把他從被窩裏揪了起來:“沈安!”他語氣很重,夾雜着克制不住的怒意一樣:“你為什麽要收他的蛋糕!”

沈安被他叫得心裏一激靈,睜開眼睛就看見林鶴那張陰沉的臉。

他的手锢住沈安的肩膀頭,有些用力,沈安被他抓得疼,身子止不住往後縮:“怎麽啦,我說了不要來着,他非要給我,我……”

“你怎麽能這麽不長記性,記吃不記打是不是!”林鶴看起來是真的很惱火,他把沈安往前拽,對上他那雙目光有些躲避的杏眼:“你就這麽沒吃過?忘了他對你做過什麽了?”

“我沒有……”沈安被他這幅樣子吓到,嘴唇直哆嗦,被抓疼了都不敢吭聲了。

林鶴看起來并沒有要善罷甘休的意思,他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壓住自己要失控一樣的情緒。

“你吃了我的,你就不能再吃他的東西,你知不知道!”他松開沈安,走到書桌旁邊,把那半塊兒蛋糕扔進垃圾桶裏,很重的一聲,根本像是砸進去的。

“不吃就不吃了!發什麽火啊!”沈安這時候也被吼得有些委屈。

林鶴砸完蛋糕,視線重新落到沈安身上,聽見他這話,臉上勾出來一個笑,眼裏寒意更深,他說:“你也別睡了,過來抄古詩。”

“我不……”

沈安這個“不”字剛出來就被林鶴攥着胳膊從地上很粗暴地扯拽了起來,腳步踉跄着差點兒跪磕在地上,卻又被林鶴拉着,一路到了書桌旁邊。

“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停。”林鶴站在旁邊把筆拿了過來塞到了沈安手裏,手放在沈安露出的那截兒細白的後脖頸兒處。

沈安終于受不了一樣眼裏開始盈出水光,覺得林鶴大有自己不聽他的他就要當場掐死自己的打算。

他攥着筆沒動。

林鶴突然又出聲:“寫啊!”

他就站在沈安身後,沈安胸口劇烈起伏起來,淚就順着臉頰淌下來,沒忍住哭出聲音。

他拿着筆,寫得歪歪扭扭一行字,被淚水都打濕了,更不成形狀了。

按往常的這個時候林鶴就會心軟,可不知為何今夜卻異常的冷硬,像是勢必要給沈安這個不長記性的腦袋一次深刻的教訓。

“憋住!不許哭!哭哭啼啼的我最煩不過。”

沈安受不了了:“你怎麽……這麽壞!不就是一塊兒蛋糕……我不吃了…”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還頂嘴,不知道自己錯在哪是不是。”林鶴一腳踢上沈安屁股下面的凳子:“不聽話就站起來寫,別坐着了!”

這一腳活像是踹在了沈安屁股上一樣,沈安被吓得站起來,哭得更狠了。

“我說憋住!”林鶴被他哭得心煩意亂的:“什麽都不會就只會哭是不是!”

沈安也不想讓自己表現的這麽軟弱,他竭力忍住自己的哭聲,但是最後再怎麽努力還是會發出聲音。

但是到底還是有些效果,他現在像是挨了一悶棍的開水壺,發出尖細的微弱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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