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林鶴買了新手機,店裏最便宜的款式,辦了一張新的手機卡。
早上走的時候沈安還沒有睡醒,他把手機號寫在一張紙條上,放在了書桌上。
沈安起來學習的時候就應該會看到。
胡珂壬來店裏的時候店裏還沒怎麽來客人。
六七點鐘的時候,酒保還在那裏擦着桌臺。
胡柯壬遠遠地就看見林鶴手裏在擺弄着一個什麽,走近了才看見是個手機。
“呦,終于舍得買手機了?”胡柯壬笑道:“以前說送你一個我不用的你都不要,這會兒怎麽想着自己買了。”
正在這個時候,林鶴一天沒響一下的手機才終于響了一下。
是一條短信。
信息內容是“(o`ε′o)”
林鶴眼睛眨了一下,胡柯壬湊過來看:“談戀愛了?”
他“啪”的一聲拍在林鶴肩膀上:“我就說你小子最近怎麽回事,打工跟魔怔了似的,給女朋友買東西?”
林鶴眼裏閃過一絲困惑,不知道只這樣一個表情,為何胡柯壬就要說他戀愛了。
他的手機還停留在那則信息的頁面,問胡珂壬:“這個嘴怎麽撅着,是不高興的意思嗎?”
難得有學霸虛心求教的時候,胡珂壬點了煙,叼在嘴裏,又夾在指間,抖落火星與煙灰。
他一副回來人的語态:“哎,這是親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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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鶴突然不說話了,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兒。
胡珂壬這時候又發現他來之前林鶴正在吧臺的桌面前寫着什麽,面前有一個攤開的破舊筆記本。
上面記錄着每一筆開銷。
從吃飯到衣服,水果吃食,外加上一些書本資料費用……
上面時間日期記錄的都很詳盡,就是從某個時段開始這個“沈安”變成了“安安”
胡珂壬心裏驟然一咯噔,又看林鶴還在那裏端詳着手機裏那條根本一個字都沒有的短信。
這可別不是被騙了。
“你這談女朋友衣食住行都要花你的錢?”胡珂壬臉色變得不大好:“什麽意思,不了解你什麽情況?!”
“我說你這最近打工怎麽跟瘋了似的,你可別掉進這女的陷阱……”胡珂壬就不明白,為什麽林鶴這種窮得全校人盡皆知的人都能有人貼上來吸血。
林鶴聽見他說話,低頭一看,又把手底下的賬本合上了,看了李承一眼,還怪不高興胡珂壬看他隐私似的。
林鶴顯然還在對上一個話題耿耿于懷。
又把手機伸過去,問道:“那這眼睛怎麽不是向下彎,是往上的呢。”
胡珂壬點着他的手機,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別看了,那是不情願的意思!”
林鶴收拾東西走了,離開了吧臺。
胡珂壬在他後面喊:“說又不讓說,你非問!鬼迷心竅了吧你!”
林鶴在八月份的某天清晨起來,看見沈安睡在床裏側,露出來的小半截腰上起了一片紅疹。
看起來不像是蚊子咬的,而且蚊子咬的地方林鶴每天都有在他睡着時幫他上藥,基本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林鶴正想着,沈安突然伸手就要往那塊兒起了紅疹子的地方撓。
林鶴抓住了他的手腕,又看見胳膊裏側也有。
難不成是熱得起痱子了。
林鶴把他往床中間抱了抱,然後把風扇開了最大檔。
看着沈安睡得酣甜一張臉,悄聲罵了一句:“嬌氣。”
在暑假某個平凡的周末,沈安從顧欽然家玩了回來,看見林鶴竟然沒有在外面,一個人騎着一輛三輪車拉着個舊空調。
沈安趕緊湊過去問:“班長,這是什麽?”
林鶴把東西從三輪車上搬下來:“空調。”
“不是沒錢嗎?”
“買的二手的。”
林鶴在附近的二手電器回收廠挑揀回來的,他以前在那打過一段時間的零工,老板看見是他給便宜了很多,還把三輪車也借給他。
沈安看他把空調往屋裏擡,問他:“沒人來幫我們裝嗎?”
“要手工費,我自己先試試,應該可以。”林鶴去使喚沈安:“把床底下的工具箱拉出來。”
“怎麽什麽也會啊!空調也會裝!”在沈安眼裏,這又是一件他完全接觸不到,也不會的事。
林鶴一個人廢了個吧小時的勁才算裝好,弄得一身髒兮兮的,衣服上也沾着油污灰塵。
哪怕他每天都洗衣服,但他從他生命的某個階段起,他身上的衣服便開始很容易弄髒了。
林鶴累得一身汗,坐在凳子上喘口氣。
沈安這時候看着裝好的空調難掩興奮,原本在以前的生活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在經歷了沒有空調的夏天之後,沈安眼裏的空調的身影變得格外高大。
“班長,喝水。”沈安欣喜雀躍非常,難得體貼倒了一杯涼水遞給林鶴。
“我們要不先開開試試?”沈安拿着遙控器亂晃。
空調的外機開始嗡嗡作響,在八月的中旬,林鶴他們家也終于加入了為老城區夏季斷電跳閘而努力的一員。
與此同時在這個假期的末尾,老城區林鶴家附近這一片的小胡同迎來了要拆遷的消息。
林鶴這邊還不知道,林鶴二伯确是最愛看新聞的,從市電視臺看到這一則有關拆遷規劃的消息後,幾乎是當即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正在桌面上擇菜的劉淑琴把放着擇好菜的盆都打翻了。
不鏽鋼盆掉到地上,發出一陣噪音,關在屋裏的林濠喊了一聲:“吵死了!小聲一點!”他最近因成績下降挨了他媽不少啰嗦,現在只要他在屋裏學習的時候便不能忍受別人發出一點兒聲音。
“我說什麽來着!?說你目光短淺你說說錯了沒,當初我就說連帶着房子給他要過來,反正他也是住咱們這,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說那破茅屋似的地方有什麽好要的,給你你都不要。”劉淑琴新跟自己幾個姐妹做的石榴紅色鑲嵌着小鑽的指甲,用力戳着林明哲的胸口:“現在好了吧,拆遷了,你知道他那破房子要賠多少拆遷款嗎?!”
“是你一輩子都掙不到的數!”劉淑琴越說越是氣不過,活像是誰生生挖走了她一大塊兒肉:“都怪你個沒出息的,當時不聽我的。”
林明哲也沒料到會有如今這一幕,争辯着說:“那我怎麽會知道那裏會拆啊,況且當時是你說先要錢要近緊,要買學區房啊,這會兒全都賴我頭上?”
“我賴你頭上?我嫁給你們老林家,辛辛苦苦這麽多年,我得到什麽了?你們爹就那麽一點兒東西,竟然還留給他那孫子,就林鶴是他孫子,林濠就不是你們老林家的種了?”
“老爺子偏心!我還不能掙了?哪來的道理?”劉淑琴提及此就暗恨。
“咱爹那不是看林鶴一個孩子孤苦無依,怪可憐嘛。”
“他可憐,誰來可憐可憐我啊,每個月就你那點兒工資,咱們一家在這生活,供着小濠上學,買菜吃穿,你自己看看我那首飾,都是十年前的款式了,跟我那老同學聚會我都不好意思戴。”
林明哲安撫着已經眼眶有些濕了的劉淑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受苦了,為這個家付出了不少。”
林明哲挺着肚子在上發上,說道:“現在只是通知剛下來,要拆遷還得等好久呢,林鶴不是那種不懂事的人,二伯家有難處他理解的,怎麽說也在我們家生活了這麽多年,就是我們家的小孩兒嘛,逢年過節的他處去,可不是得到咱這來,這就是他的家,既然我們都是一家人,他到時候就算得了錢,也不會自己全都拿了的。”
他最擅長說這種好聽的場面話,說完這些又去說劉淑琴:“唉,你也是,我說讓你平時多關心關心照顧照顧他,你倒好,他來幫小濠補習,你連頓飯都不讓他留下吃。”
“我在乎的是那頓飯嘛!”劉淑琴剛要反駁,最後也不得不先認清現在的狀況,咽下去那些氣話,轉而眼珠子一轉,說道:“要不然還讓他來咱們家住?”
“不過那林鶴瞧着就是個有主意的,上次走了之後就沒來給小濠補過習,應該是心裏有氣,小濠跟他關系近一些,你讓小濠叫他周末來家裏吃飯,或者讓小濠先去找他說說話。”
林明哲又開始了他那副語氣:“我就說嘛,當初我就不同意讓他搬出去,他一個小孩,自己一個人去住,能吃好住好嗎,現在學習這麽緊張。”
“那不是有箱牛奶嗎,讓林濠周末拎着去看看他哥去,死孩子成績現在下來這麽多,讓他拿着作業去。”劉淑琴這麽安排好了,心裏才算是踏實了點。
她總覺得林鶴這樣的年紀,無依無靠的,雖說性子涼薄了些,但是住在他們家的時候不也是讓幹嘛就幹嘛,該是好拿捏的。
暑假的前一天晚上,林鶴沒有外出了。
半下午把沈安的試卷整理了一下,然後帶沈安出去吃飯。
兩個人去附近的小餐館,給沈安要了兩個菜。
沈安吃得嘴上油乎乎地:“班長,發工資啦?”
“嗯。”他把一塊燒排骨夾給沈安,低垂的眼睫擡起來:“明天開始就高三了,會很辛苦。”
“我期末考試進步好多啊,你沒看到嗎?”
“嗯,希望你繼續進步。”林鶴往嘴裏遞一筷子米飯,語氣不鹹不淡的。
沈安覺得被敷衍到,人與人之間沒法共情,林鶴這種常年穩居第一的人是沒有辦法體會他這樣進步的喜悅的。
兩人吃完飯,林鶴騎着自己車帶他回去。
晚風還帶着微微的悶熱氣息,天空只能看到零星幾顆星星,沈安頭抵在林鶴的脊背上,少年的脊椎突出來,有些硌得慌。
林鶴好像這一個暑假瘦了很多。
“不嫌熱了?”林鶴覺得脊背那一塊有些溫熱。
沈安沉默着沒有講話,不知為何,擡手摸了摸林鶴後背突出來的骨節。
莫名覺得有些刺手。
晚上的時候林鶴從抽屜裏拿出來一沓子現金,很厚的一摞。
他遞給沈安。
沈安手顫抖着,眼神反複打量林鶴的神色,語調有些虛弱,不敢去接:“不會是要我走吧……”
林鶴狐疑地看着他:“去哪?要飯?”
他拉起來沈安的手,把錢給他:“這是這學期的學費,你放書包裏去,別弄丢了。”
“那你的呢……”沈安眼睛望着他,難得一見地思慮過多:“你還有錢嗎?”
“我免學費上的。”
話音剛落,堅挺了這麽久的電力在此刻突然罷工了。
房間裏突然一片黑暗。
沈安心說,該不會是今天不用再學習了吧,嘴角剛剛翹起來,林鶴突然對着窗外望了一眼:“只有我們這裏停電了。”
他說道:“不對,是燈壞了,你聽,空調還好好的。”
林鶴去把電閘扳下來,拿着扶梯去修電燈泡。
沈安臊眉搭眼地在凳子上捧着臉等他修好燈。
等林鶴把燈修好,沈安坐在下面寫字,過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猛地擡頭,去拿書架上的顧欽然送的會變形的燈。
他用手拍拍上面的灰,然後遞給林鶴:“班長,這個燈你能修修嗎?”
林鶴看都沒看一眼,手裏批着沈安寫的卷子:“修不好,排隊搶了好幾天的外國貨我不會修。”
不會修就不會修,陰陽怪氣個什麽勁。
沈安又把那小燈丢回了書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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