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在這一瞬間,桌上的每一個人的面目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扭曲。
沈安更是吓得不輕,眼睫驚顫望着林鶴說不出話來。
林鶴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安,語氣沒什麽起伏,但是任誰也聽不出裏面有半點兒愉悅的意思。
“我在學校門口等了你很久……”
沈安咽下去口口水,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摸不清林鶴到底有沒有把他剛才說的那些話聽去。
“我每次考完試都會跟朋友出來聚聚放松一下的啊……這你不是都知道的麽……”他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有點兒不敢看林鶴的樣子。
“哦?跟朋友聚聚?你剛才不是說跟我也是朋友?”林鶴說到這裏甚至有些不冷不熱地勾起了嘴角。
顧欽然倒吸一口冷氣,別說是沈安,就是他個旁觀者看着林鶴那盯着沈安的眼神,他心裏都發怵。
劉紳一看這場面,連忙打着圓場說道:“是是是,大家可不都是朋友,這會兒碰上了,趕緊加個坐……”
沈安連忙把那滾到林鶴腳邊的凳子撿了回來,然後放好了,拍拍上面不存在的灰,不太自然地語氣,好像很勉強地在邀請:“班長,你先坐,我再去拿一個凳子。”
沈安以為林鶴會拒絕的,他看起來不太适合這樣的場合。
沒想到林鶴竟然毫不客氣地坐下了。
王梓清這會兒回過來神一樣,也喊了一聲:“服務員!加套餐具!”
林鶴這人給人的壓力感太強,整個桌上的人都有點不同程度的放不開。
剛才那副大快朵頤,幾人說說笑笑的場面不複存在了。
沈安也不說話了,在林鶴旁邊縮着身子坐着,味同嚼蠟一樣啃着羊肉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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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沒人吭聲。
沈安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裏面還有剩下半杯啤酒,他的動作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有些過于緩慢了,而且坐在沈安對面的顧欽然把沈安臉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沈安有在不動聲色又小心翼翼的打量林鶴的臉色。
而就在沈安的手好不容易碰到自己酒杯的時候,“啪”一聲,是林鶴打在了沈安手上。
不算是很重的力道,但是沈安的手一抖,啤酒還是灑了一些出來。
沈安眉毛擰起來,嘴角往下耷拉着,頗不高興的模樣。
就在顧欽然以為沈安要發脾氣的時候,沒想到沈安竟然又壓低了聲音,變扭地不行的語調:“喝一點,太辣了。”他把手裏的咬到一半的沾滿了辣椒孜然的羊肉串放下了。
幾個人都喝酒的喝酒,吃東西的吃東西,都眼神飄忽,各忙各的,那架勢跟餓了三天三夜似的。
沈安可能真的覺得自己聲音低,大家都沒聽見,說完看林鶴一眼,又去拿啤酒喝。
林鶴垂了垂眼皮,這次沒有阻止他。
顧欽然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看見沈安那樣,突然心裏又湧起來一股兒怪異感,總覺得這倆人的相處模式看起來哪哪都不太對勁。
就說那沈安的表情,從林鶴來了之後,那表情跟他高一逃課去網吧被他爹逮到,然後他爹一邊冷笑着一邊用手按住他的肩膀讓他繼續游戲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沈安怎麽這麽聽他的話,淪到看別人臉色生活的日子了?
顧欽然咬牙,心裏暗要為沈安出口氣一樣,他突然地舉起來酒杯,對着林鶴:“我得跟咱們班班長喝一杯,感謝他這麽久對我們沈安的照顧!”
林鶴手旁邊有一杯王梓清剛給他倒上的一杯啤酒,但是林鶴并沒有動作。
我們沈安?到底是誰的沈安?
林鶴臉上迅速地漫上來一層冷色,眼神也漸漸露出一種不加掩飾的敵意對着顧欽然。
顧欽然舉着酒杯的手被晾在那裏,他胳膊都有些酸了,林鶴卻還是動也未動。
沈安看不過去,用腿蹭了林鶴的腿一下。
結果林鶴并未理睬。
沒有辦法,于是沈安也跟着舉起來酒杯:“什麽照顧我啊,是照顧我們大家,我們班長這給我出的押題卷你們可沒少找我讨要吧。”
劉紳還有王梓清急忙一起舉杯打着圓場:“對對對,我們得一起敬林哥一杯。”
林鶴的眼睛在沈安的臉上飄過,沈安又在桌子下面碰了他一下,如此林鶴才算給了面子,舉起來酒杯:“不客氣。”
飯吃到這份上,一點兒放松的意思也沒有了。
沈安扭頭沖着服務員喊道:“服務員,給我們上面條吧。”又轉回來問他們幾個:“你們都還要辣?要大碗小碗?”
最後要了三大碗兩小碗,除了林鶴都要了辣。
沈安屬于不太能吃辣,看別人吃的熱火朝天的又特別饞,結果真等面條上來,自己那碗吃到一半就不到就吃不下去了。
他很習慣動作地就要往林鶴那邊推,吃不了就給他,結果動作到一半又反應過來,又慢慢把碗拉了回來。
結果林鶴卻直接把沈安那碗面跟他的面換了一下,臉上神色不變:“我的還沒碰,你吃吧。”
沈安低頭:“哦。”了一聲,吃了兩口,突然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擡起來頭又說:“班長,你是不是想吃辣的了?”
林鶴用筷子夾起來沈安霍霍一半的那碗面條,上面漂着一層辣油,他說:“我都行。”他這樣說,筷子遞進嘴裏第一口就被嗆了一下。
林鶴沉默着吃完那碗面,然後擦了擦嘴,他可能也是感覺到了,他在這裏大家都不太自在,于是吃完就起身了。
沈安扭頭看他往前走,愣了一下。
林鶴停在了老板的攤前。
過了會兒,林鶴又回來站在他們桌前說:“我先走了,帳給你們結過了,一會兒別玩的太晚,早點回去。”他說“你們”最後這句卻是看着沈安在說。
“怎麽能讓你結賬啊林哥!”王梓清也跟着起身:“再吃點吧,桌上菜還這麽多呢!”
“是啊,是啊,這才剛開始呢!”劉紳附和着:“你這也太客氣不是!”
林鶴不太有誠意地客套了兩句,然後轉身走了。
沈安悶着頭吃那碗面。
等林鶴走遠了,王梓清還皺着眉頭呢,又在那裏說:“早知道剛才先給老板壓幾百塊錢了,沒料到他來會付錢。”
劉紳撇撇嘴:“可不是,要叫人家知道咱們讓學校裏人盡皆知的貧困生請吃飯了,這多不合适啊。”
“你懂什麽啊。”王梓清聲音稍微放低了點:“我跟你們說這林鶴真的是很牛逼,你知道他為了打工能拼到什麽地步?”王梓清手指敲了敲桌子:“我有次周末,巧得沒邊了,中午去的餐館有他端盤子上菜,下午跟女朋友去的奶茶店是他在做奶茶,晚上了去酒吧,是他在搬酒。”
劉紳不可置信:“我靠!連軸轉,一個人一天打三份工啊!”
“說的是什麽呢,所以說根本不想花他的錢,他掙錢太不容易了。”王梓清說。
顧欽然聽到這,看見沈安低頭吃面,快把臉都埋進去了,于是說道:“快別說他了,下次見到他把錢還給他就是了,或者…或者我們請回來。”他又試圖活躍一下氣氛:“剛才咱們常去的那家網吧的老板給我回信息了,說空出來幾個包間了,問咱們去不去,一會兒吃完了走吧?”
“行啊!”劉紳眼睛放光連連點頭。
王梓清也說了去。
顧欽然看着沈安,沈安突然擡起來頭說:“你們去吧,我先回去了,太累了,考完試我要好好休息。”他這樣說着就動作很快的起身。
顧欽然甚至都沒能看清他臉上的神情,沈安就已經轉過身去沖他們擺擺手了:“你們去玩吧!”
“哎,他今天怎麽……”劉紳看着沈安的背影,有些困惑又欲言又止。
王梓清嘴裏:“啧。”一聲搖了搖頭,把剩下的燒烤收拾了。
只有顧欽然坐在那裏,神色像像是陷入了沉思。
沈安走回去的時候熱了一身汗,到家看見林鶴在屋裏在刷着什麽,沈安擡頭看見是他們的空調過濾網被拆了下來。
他杵在那裏,繃着小臉。
林鶴也不搭理他,彎着腰在那刷。
同一個地方刷了好久,不帶挪地方的。
最後還是沈安憋不住了,扒着門問林鶴:“你今天為什麽要結賬……”
林鶴不跟他講話,拿着刷幹淨滴着水的過濾網往外走,要晾一下,沈安站在門裏,林鶴很不客氣地用肩膀撞開他。
沈安踉跄一下,退後兩步。
又犟着往前湊,嘴裏又說道:“他們都零花錢很多,不用你付賬……”
他擋住路,林鶴手裏的東西已經滴水滴濕了衣服,他有些不耐煩地推了沈安的肩膀一下:“走開。”
沈安被推得往後退,脾氣有點兒上來,又說不出來混身上下哪裏難受,看見林鶴心裏就不舒服,特別是看見林鶴擡起來胳膊把東西晾曬起來時那順着他動作支棱起來的肩胛骨。
他好像記得,以前他剛來的時候林鶴沒有像如今這樣削瘦的。
沈安不再往前湊了。
他說不出來心口這點酸澀的感覺到底是什麽,有點難過地回到屋裏去洗澡。
等到林鶴進屋又洗完澡躺到床上來,沈安才又去有些忐忑不安地開口:“是不是聽到我講的話,在生氣?”
林鶴不理他。
沈安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林鶴的臉色,不知道林鶴為何要這樣早熄燈,明明這不符合他們倆的生物鐘。
沈安自讨沒趣,又不太想輕易罷休。
也想問林鶴為什麽要打這麽多工,一個人一天幹三份,身體會不會累垮,會不會變得不好。
他又想起來林鶴比旁人跳得要快的心髒。
出于一種難安的擔心,沈安又顫顫巍巍在黑暗中伸出來手,想要碰一下,再摸一摸确認一下是不是還和那次一樣快。
手剛碰到就被打掉了。
力道有點重,沈安收回來手,用另一只手捂住:“好疼。”
“活該。”
沈安皺着眉頭,自知理虧,難免有些氣弱:“怎麽要氣這麽久?”他又有些擔心林鶴的心髒:“你不要生氣,我覺得對心髒不好。”
林鶴冷哼一聲:“我生氣?我真跟你計較你那點兒口舌之能我早就被你活活氣死了!”
沈安聽林鶴在撒謊。
不計較還從他進門就冷着臉,還很用力推他,也不讓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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