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
西門慶約略明白蘇蘇再為何事煩心,當夜也沒有來打擾她,而是帶着應伯爵一行人去獅子樓喝花酒去了。他們中增加了一位蘇蘇預料之中的人——花子虛。
填補蔔志道空缺的花子虛。
若是在以前,蘇蘇一定會像嗅着腥氣的小貓一樣一面緊追着西門慶,一面扯着他的耳朵警告他離李瓶兒遠些。可經歷了郓哥這件事後,她有些無精打采,一整夜都抱着小貓枯坐在葡萄架下望着黑沉沉的天,似乎那裏會張開一道縫,她媽西門總鳳會像哆啦A夢那樣乘着着時間機器來接她回家。
可幻想終究是幻想。
一整夜什麽都沒有出現
天微微亮的時候,西門慶一行人才回來,隔牆,蘇蘇聽見西門慶将爛醉的花子虛送回家,李瓶兒将聲音壓得很低,向西門慶說着意味深長的感謝言語。
說不定他們手已經“不留意”觸碰在一起,說不定還眉眼傳情,将暧昧化作一絲絲甜蜜的視線。
一夜未眠的蘇蘇越想越覺頭暈得厲害,便進屋趴在床上抱着小白貓睡了。一覺醒來已是正午,她身上蓋着被子,上床前未脫下的鞋也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床頭。
未多想是誰給她蓋的被子,是誰脫的鞋。
一切似乎顯而易見又似乎深埋在雲霧中。
蘇蘇一點也不想知曉細節,卻又決定原諒他昨日的所作所為。
或者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再次見到西門慶的時候已是快到午時。他也才起身,依舊只在身上穿了一件素色的錦衣,他依舊坐在葡萄架下,品着一杯了無滋味的白水。
“哎喲,大官人真是能人,白水也能當做香茗。”一直以來嘲諷西門慶都是蘇蘇的愛好。
“醜娘子在下都能品下去,更何況白水?”時間久了,不得不說西門慶的反嘲諷水平也是與日俱增。
再次被搶白一頓,蘇蘇只得垂頭嘆息。坐在西門慶對面,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涼涼的,初飲下時還覺得了無滋味,但細細品去,倒有種別樣的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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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刻意避開昨日的事。
“好喝嗎?”
蘇蘇嗯了一聲。
“對在下來說,小娘子如酒,最是銷】魂。”
“以我看不是酒,而是春】藥吧。”蘇蘇向來直來直去。
“春梅才是春】藥。”
蘇蘇又沒話說了,一口飲盡杯中的涼水,雖說不困,但她卻還是打算回屋睡會兒,躺着看蚊帳發呆也比同這個男人鬼扯好。
“醜娘子你就是在下杯中之水。”西門慶忽然道,蘇蘇忍不住停下腳步卻不願意回頭。只聽那個男人說道,“乍一看吸引不了任何人興趣,但細細品來,格外清甜。雖沒有酒那樣濃烈,也不及春】藥勾人,卻離不得少不了。”
長時間不語,許久後,故意幹巴巴笑了幾聲,心花怒放的蘇蘇決定閃人。書中說西門慶最擅長的就是讨女人歡心,如今看來,這真是真的。
難怪有人說閨中少女愛色狼,貞潔美婦愛流氓。
也真因為如此,蘇蘇更要拉開與西門慶的距離。
陽谷縣大街上同以往沒有什麽特別的不同,人們見了她依舊閃躲不已,有些小孩子甚至看見她走近就吓得大聲嚎哭。這段時間蘇蘇習慣了這些人的态度,也不再與往常一樣總用“審美差異”安慰自己。但随着她聲名鵲起,想要再向以往那樣光明正大的接近武松套取消息,似乎有不小的難度。
她徑直去了王婆茶肆。
前日被蘇蘇警告了一番,今日,王婆老實了不少,看見蘇蘇來了,她滿臉挂着沉甸甸的媚笑,一口一個姑娘喚得很是親切,從王婆口中蘇蘇得知,武松從昨日起就呆在郓哥家中照顧郓哥的娘,沒在縣城裏。
得到确切的消息後,蘇蘇松了一口氣。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武松都是個好人。每了解武松一分,她的負罪感就增加的一層。
想要解脫,只有加快速度。
還能幫武大伸冤的人,只剩下團頭何九叔。要救西門慶,必須擺平這個人。
但對蘇蘇來說,麻煩的事卻是要如何将何九叔的事告知西門慶。
這本身是一件很簡單的事,蘇蘇最初隐瞞何九叔隐藏了武大兩塊骨頭的事是因為對正直又保護過她的武松心有愧疚。而現在,卻是因為郓哥的事。如若将這一切告訴西門慶,這個男人會不會即刻編個借口将何九叔殺了?
蘇蘇不想再害人。所以左右為難。
正想着,一個花枝招展的豐腴美婦扭着屁股挽着一個年輕男子妖媚而來。
“渴樂渴樂,坐下先飲呗茶呗。”美婦人說話帶着重重的外鄉口音,聲音很是媚,卻有種故作的滋味,與金蓮姐那自然而然的妖媚截然不同。同年輕男子同坐一條長凳上,美婦人喚王婆端一壺茶和幾碟小菜,就宛若無骨般癱在男子的身上,肉鼓鼓的手指在男子大腿上摩挲着,很快鑽入男子胯間撥弄,沒多久,就看見那裏鼓起了一個包。
在一旁的蘇蘇張大嘴。思量着自己是尋個旮旯躲起來呢還是繼續觀賞呢?
還好,飲下杯中的茶水,也未動筷,美婦人就挽着男子扭着腰走了。
蘇蘇松了一口氣。
那兩人做何事去了不言而喻,蘇蘇總覺得這兩人怎麽都不像是夫婦。坐了一會兒,聽着王婆無聊的說話,她覺得沒意思,就決定回去。
來這裏後,蘇蘇喜歡走小路小巷。
最初是為了盡量避開人群,到後來卻覺得這是一種情趣。陽谷縣城的大路上鋪着青色的石磚,草也能從石縫中探出頭來,而在未做太多修繕的小道上,植物的綠色變得更有風姿。路兩邊的泥牆上時而點綴一兩片小小的綠色,陰郁的牆角裏鑽出絨絨的苔藓,地面上盛開着各色小花,非常可愛。而她最喜歡的就是扯下一朵滿是雪白柔絮的蒲公英,輕輕吹一口,讓小小的傘兒四下飛散。
這幾日在這條道上走得多了,毛茸茸的蒲公英已難以尋覓,蘇蘇好容易才找到一朵,俯身正打算摘下,卻聽見不遠處穿出女人歡暢的聲音。
同西門慶呆久了,蘇蘇對某些聲音格外敏感。
她仰頭看了看天。
太陽當空照,雲兒對她笑。
難不成是某些人家的牆壁太薄了?
蘇蘇頗有些惡意的想。
轉過一個牆角,她悄悄看了一眼。
是之前在王婆茶肆遇見的那兩個人!
滿地都是脫下的衣物,那兩個人就那樣赤】裸裸的在小巷的地上颠鸾倒鳳。
瞠目結舌的蘇蘇只能說而今民風彪悍。
紅着臉正準備轉身溜了。那個美婦人卻突然意識到身邊有人,睜開迷蒙的眼,她一邊嬌叫着一邊朝上面伸出手來,手指輕輕一勾,“來,給奴家。”
不自覺順着美婦人的手指朝上看,蘇蘇看見東側那戶人家家中栽種了一棵楊樹,隐約能看出楊樹中有一個腦袋探頭探腦。
“給奴家……”美婦人又念了一聲。
那個偷看的人很快翻牆跳下,邊走邊寬衣解帶,将欲】望送入美婦人的口中。
一股熱氣直沖腦門,蘇蘇瞬時腦中一片空白,她轉身就逃,一口氣逃回西門慶的家,撲在石桌上,她大口大口喘着氣,手中還握着那朵殘落的蒲公英。
“醜娘子遇見何事了?如此驚慌?”
蘇蘇擡頭,才看見西門慶依舊坐在老位置上。他已換好了衣裳,手中拿着一本書。
“原來,你……不是變态!”蘇蘇氣喘籲籲地說。
西門慶笑望着她,順手給她倒了一杯水。搶過杯子一口吞下,蘇蘇被嗆得連聲咳嗽。西門慶趕緊起身替她撫了撫後背,“怎麽了?‘變态’又是何意?”他柔聲問道。
蘇蘇斜眼望着他,眨了眨眼睛,“……你其實很正常。”
相對于更不正常的人,西門慶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得到這句模棱兩可的回答,西門慶随意聳聳肩,回到自己的老位置上,繼續看書。
望着異常淡然的西門慶,裝了一肚子話的蘇蘇很想同他唠唠嗑發洩發洩,可又擔心西門慶聞言即刻起身去小巷加入熱情的活動,或者色心頓起将她就地正法了。可若不說,她心裏又憋屈得厲害。向來做事直來直去的蘇蘇很是糾結。
再看看面前泰然自若手中拿本書僞裝讀書人的西某人,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在她看來,這地方民風彪悍,全是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害的!
想着想着,眼神變得有些淩厲。
“醜娘子如何用那種想要吃人的眼神打量在下?”
“哼。”
蘇蘇終于冷靜下來,她才留意到西門慶手中竟然是一本《論語》。“你看《論語》?”睜大眼睛,她覺得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不可置信了。
“當然。在下今日心情極好,所以才看這些胡說八道的東西解悶。”從書後露出西門慶一只狡詐的眼,沖她嬉笑着,“說來,《論語》只有一句話是好的。”
“什麽話?”
“三人行,必有吾師焉。意味三人行,必有一美人師父,既然是美人,當然能為吾師。亦可解為,三人行,必有人的床技賽于在下,故而能為師。”
蘇蘇:“……孔夫子會被你氣活的,你沒救了……”
“那可不一定,其實醜娘子,三人行本就是一件活色生香的事,說不定,那三人中會生出種種有趣的事……”
蘇蘇立刻想到之前遇見的三人。捂着耳朵,她不想再聽了。
笑嘻嘻放下書,西門慶托着腮幫子,道,“倒是醜娘子,可是遇見可怕的事了?難不成武松又來了?”
蘇蘇趕緊否定,正打算将之前的事細說一番,卻又怎麽都開不了口,只得長嘆一聲,一頭撞向桌子。
不知困了多久,她聽見西門慶的随身小厮玳安忽然來了,說是王六兒有要事尋西門慶。西門慶嗯了一聲,起身決定出見。他前腳一出門,蘇蘇就立刻扯住玳安問起那王六兒是誰。這個名字她似有點記憶,卻又不太清楚。
玳安自然知曉蘇蘇此時正是西門慶身邊的大紅人,但看慣了西門慶作為的他也知曉,西門慶身邊的女人換得極快。所以對蘇蘇,玳安恭敬卻又不獻媚。
玳安只說那個王六兒是西門慶以前的情婦,相公還在世時就多次與西門慶偷情,後來同相公搬至別縣這件事才算了。而今回來找西門慶怕是為了再續前緣。
玳安很快跟着西門慶走了,留下蘇蘇一個人呆站在原地又急又氣。
在她看來,這個女人就是另外一個潘金蓮。
心焦氣躁的同時,蘇蘇又開始自我安慰:還好那夜她推開了他。
她可不想當怨婦。
但怎麽說來,她都要去看一眼那個王六兒。不管是因為強烈的好奇還是心中那說不明白道不清楚的不舒服。
藏在門外偷偷看見那個女人的時候,蘇蘇徹底傻了眼。
那個女人,不就是之前在王婆茶肆裏遇見的那個青天白日就有膽量在小巷中茍合的那個?!
王六兒?
蘇蘇隐約記了起來,這個女人同金蓮姐有些相像,都夥同情夫害死了相公。不過王六兒的情夫不是西門慶,而是她自己的小叔子。
王六兒來此就是為了她害死相公的事的。
“大官銀,奴家則件事你科倫辦?”王六兒的手依舊在一側情夫的大腿上摸索着,但沒之前那麽露骨,她坐的位置離西門慶很近,脫了鞋的小腳在西門慶大腿上輕輕勾畫。刻意挑逗着。而她身邊的那個男人面對這樣一幅情景卻只是憨笑着,似乎這一切與他沒有絲毫關系。
雖說王六兒外鄉音很重,但蘇蘇還是基本聽明白了她在說些什麽。
王六兒的意思是說她殺了相公,得了相公的財産,這件事做得很幹淨,她現在居住的縣城中無人能奈何她。但是相公的兩個弟弟卻心懷不滿,因王六兒相公家的祖籍在陽谷縣,那兩個弟弟便将這件事捅到陽谷縣縣令那裏。王六兒聽聞西門慶和縣令素有來往,便想行個方便。
說着,她将一個布包遞給玳安,讓他轉帶給西門慶。
“小事。”西門慶嬉笑着掂了掂手中布包的分量。
這件事讓蘇蘇分外起火,在她看來,這西門慶幹的全是些混賬事,自家的牆壁沒修補,反倒替別家搭房,純屬吃飽了撐着沒事做。但眼下她也不好發難。
相較王六兒的目的,蘇蘇更很想知道西門慶面對王六兒的挑逗還會做些什麽。
見西門慶收下錢財後,王六兒喜笑顏開,身子微微向前探,腳輕輕滑向西門慶的胯間。
西門慶眼睛一擡,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似乎從那意味不明的笑容中得到了某種鼓勵,王六兒刻意嬌笑着,那聲音讓蘇蘇覺得異樣刺耳。“大官銀,奴家一緊很久沒見了。”
“六兒想說何事?”
“奴家事說,廣龍戲鳳。”
蘇蘇一怔,寒意頓起,目光很快投向西門慶。一瞬間她有種與西門慶目光對視的感覺,但很快又覺得那其實是錯覺,她只看見西門慶略一遲疑,就輕輕點了點頭。
蘇蘇覺得自己眼前一暗,一切變成灰白二色。
今日午間,有個人才對她說她是一杯清甜的白水。離不得少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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