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從天而降的你

出租車停在金田SOHO附近一座寫字樓，費輕風跟着張小探在停車場轉了好幾圈，最後張小探指着一輛沃爾沃S80：“就是這個。”

他四下裏看了看，找了不遠不近的地方藏身，從背包裏摸出望遠鏡和口香糖，一邊嚼一邊望，把費輕風看得哈欠連天。

“出來了出來了！”張小探一拍大腿，“是顧西山，正好，明天不用再跑一趟了！”他麻溜地從背包裏掏出滑板，指着費輕風：“上去！”

“幹嘛？”

“等會兒他過來了，你就瞄準他滑過去，咕咚一碰，哎，倒了，你就受傷了，然後就借口管他要電話。”

“你……你幹嘛不去？”

“你傻啊，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沖上去那叫碰瓷兒，你沖上去才叫搭讪。快快快！過來了！”張小探一邊說一邊把費輕風推上了滑板。

費輕風慌了：“可是我不會啊！”

“沒事，我給你踢過去，能瞄準！”

“啊？”費輕風吓得往下一蹲就拽住了張小探褲腿，“我不去我不去，要去你去。”

張小探也慌了，“你你你，你給我松手！瞅你那慫樣兒，人家老板可是花了錢的，你別關鍵時候掉鏈子”，他使勁想甩開，可是怎麽也掙不脫，就在兩個人自個兒折騰的時候，顧西山上車了。

張小探一下子洩氣了：“大哥，不就是摔一下嗎，又摔不死你！這回可好了，明天還得跑一趟。我去，你還不高興啦？你噘的哪門子嘴？你不知道浪費時間就是浪費金錢浪費生命嗎？你在謀財害命你知不知道？你的時間是不值錢，但是老子還有好幾個媳婦等着安慰呢，東北的翠花北京的春花還有海南島的小金花，哪個哄不到了能消停過日子啊！”

費輕風開始還為了自己耽誤事內疚，也為了讓自己平白去摔一跤委屈，被張小探一數落就想掉淚。可是沒想到張小探越罵越扯，最後又把費輕風給罵笑了。

見費輕風笑了，張小探松了口氣，“我去，你們易總真是活活給我派了個姑奶奶！還不如讓我一個人來得利索。咦？那邊怎麽沒動靜？”

費輕風順着看過去，顧西山明明上了車，可是車子卻一直沒動。“他在車裏面嗎？”

“他好像在車裏睡着了”，張小探舉着望遠鏡，嘴角慢慢劃出一個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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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慢慢露出笑意的張小探，費輕風腦子裏立馬敲起了警鐘，恨不得跳出三尺遠，“你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張小探不由分說又把費輕風拽上滑板：“撞不成人，撞車也好使。”

費輕風再次抓住了對方的褲腿：“啊？你竟然要我去撞車？”

張小探長嘆一口氣：“大姐，你争點氣行不行？不會真讓你撞車的，我給你踢過去，到地兒了也就開始減速了，你就靈活點，到那往後一仰，咕咚咕咚弄出點動靜就行。”

“可是就算撞不壞我，撞壞了車咋辦？他要是訛上我了咋辦？”

“哎呀，開這種車的人不至于訛你那點錢，尤其對你這種小姑娘，就算說讓你賠也不是為了讓你賠錢。如果他真大腦缺根弦要你賠，你就留個手機號就行，回頭訛錢也有易總兜着，輪不着咱倆。再說了，我能把握好力度，你相信我的能力好不好？”

“行！”長這麽大費輕風都沒幹過這麽刺激的事，一咬牙一閉眼，答應了，“你一定要保障我的生命安全啊啊啊——”

滑板滑出去的瞬間，張小探整個人都抽搐了，因為他突然發現顧西山的車，貌似發動了。

但是費輕風不知道。

“喀嚓喀嚓——”

“咕咚咕咚——”

“啊！”

“大姐，你是傳說中的飛天小女警嗎？”

費輕風被摔得眼冒金星，一個不争氣，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下來了，一邊抽抽搭搭一邊回答：“我不是……”

事情是這樣，顧西山确實發動了車，但是看到側面滑過一個人影，他反應足夠快，踩了剎車。張小探說得沒錯，他的力度把握得很好，即使顧西山的車輪已經往前滑動了幾厘米，費輕風也只是和車頭擦了個邊。

慘的是車的另一側過來的人，是走路過來的，一邊低頭打電話一邊走，沒看準，結結實實地和費輕風撞上了。兩個人都摔在顧西山車前，不知道哪個摔得更慘。

這時候顧西山下來了，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露天停車場周圍雖然有街燈，但還是看不太清楚。費輕風看不清顧西山，顧西山也看不清地上的兩個人。

“對不起我剛剛睡着了。你們受傷了嗎？我送你們去醫院吧？”

費輕風想起自己是有任務的，也顧不得疼了，“那個……我有事，額，也沒什麽大事，我自己去檢查就可以，不過能不能留個電話，以防萬一……那個啥……”

“這是我的名片，不過如果你感覺不太好，我直接送你過去？”

“不用不用，我真沒事”，費輕風拍拍屁股站起來，“是我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說完一瘸一拐地向前方走。

走到拐角處，已經看不見顧西山了，正要看看手中的名片，身後響起一個聲音：“你的滑板不要了？”

費輕風回頭，正是被撞倒的那個人。

費輕風這才想起還有滑板這回事，頓時怒發沖冠，回過頭來一腳把滑板踢出老遠：“不要了！”

“哎，人家大哥撞了你給你留了聯系方式，你撞了我就不知道給我留個聯系方式？”

“呃，對不起，那個，你沒事吧？可是我沒有名片。”費輕風摸了摸身上，從衣服兜裏摸出一支筆，四下裏看了看，遲疑着：“我給你寫在哪裏呢？”

他伸出手，“寫這兒吧。”

“這是我的手機號和微信號，你要是有事就找我。”

費輕風擡起頭，大燈的一束光恰好射在他的臉上。

于是她看到了他的眼睛，說不好是一種溫柔的壞，還是一種壞的溫柔，有點深，有點迷人的風情。

“丫頭你沒事吧？”

費輕風理都不理張小探，一步三晃地去路邊叫車。

這回張小探消停了，跟在費輕風身後，上車，下車，一直到費輕風到家，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下了車費輕風仍舊繃着臉，也不管張小探住在哪兒，付了車費就自顧自往家走。

張小探突然沖過來擋住費輕風的路，“真的對不起！我沒有想到車會突然發動，以前我自己也經常這樣幹，可是我從來沒想過可能會有的突發狀況。當時看到車子發動起來的時候，我腿都軟了。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生命原來是不能兒戲的。”他說話的時候微低着頭，隐約能看到睫毛一抖一抖地動。

于是費輕風原諒了他，兩個人走到小區的水池沿邊，水池裏有撲通撲通小魚拍水的聲音。現在這個時代，連魚都被熏陶得習慣夜間興奮。

張小探一躍跳到水池沿上，高高在上地講述他的英勇事跡。

從鴨綠江到釣魚島，從大鬧天宮到變形金剛再到喜羊羊和灰太狼，最後費輕風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問：“老張，你為什麽經常那樣幹——滑着滑板去撞汽車？”

張小探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

“因為沒有人在乎啊。”

他慢慢地蹲下來，“我掙很多很多錢沒有人在乎，我把錢一夜花光沒有人在乎，我把妹泡妞一年365個女朋友沒有人在乎，我是流氓混混騙子乞丐沒有人在乎，所以，我騎着滑板去撞汽車也沒有人在乎。”

費輕風瞬間感覺鼻子酸酸的，有人守望你，有人依賴你，有人等待你，那是一股多麽振奮人心的力量啊。我們所有超乎常人的努力與付出，都不是平白無故的，它一定是為了某些人、某些事，和某些無法言傳的心願。

費輕風輕輕握住張小探的手，那只手粗糙，瘦削，還有淡淡的汗漬。“老張，從今天起，你再也不用騎着滑板撞汽車了。”

張小探被握着的手不由得一抖，聲音更加低沉：“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今天我把你的滑板扔了。”

“我靠！”

張小探觸電一樣跳起來，“你把我的滑板扔了？！你竟然把我的滑板給扔了！那是我的飯碗啊，好幾千呢你知不知道哇？”

看着張小探抓狂，一副要死的模樣，費輕風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春風雷動。

她突然想起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