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你所有的預感都是真的

星期六的辦公室仍有幾個人在加班，易明皇一個人坐在辦公室，看上去并沒有太忙，卻靜靜地坐了很久。

泡泡賴在易明皇懷裏，她一只手攬着它，一只手順着它的毛發輕柔地捋着，眼睛望着電腦屏幕，頭慢慢後仰，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

一陣敲門聲。

“進！”

天邊進來，拿着一摞文件：“易總，這是北冥那邊的反饋，我看了看，應該問題不大了，交給小羅他們再細修一下。這個是飛鴻那邊的意見，他們說下午會安排人過來談一下細節，讓咱們提前看一下……”

“飛鴻那邊你陪李正允去談，北冥游戲進度怎麽樣了？”

“市場已經調查完畢，正在進行數據分析。我們的策劃也給出了初步的風格設計，給北冥、鴻運各發過去一份樣稿，但是鴻運還沒有意見反饋。北冥倒是積極起來了，看過樣稿就一直躍躍欲試，希望盡快進入制作階段。但是合夥人方面，兩邊都沒動靜，在等咱們的消息。”

“我知道了。”

“但是，把飛鴻的廣告完全交給李主管恐怕不行，他和那邊的制作人……”

“不是還有你嗎？他可以只負責策劃，你來溝通就可以。”

“可是我對具體作品并不了解。”

“那就帶上費輕風。”

“費輕風……”天邊表示非常無語，“看來易總這是做好了完全放手的打算？”

“我的精力是有限的。”

“所以你打算把全部精力放在北冥游戲和談戀愛上？你……”

“天主管！不要在辦公室談論工作以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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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一副苦笑的模樣，“好，那你說，飛鴻廣告這麽多的項目，你就束手不管了嗎？”

易明皇雙手捧起泡泡，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旁邊的椅子上，然後打開電腦：“你把李正允和費輕風叫進來吧，我把注意事項交代給他們。”她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說，“還有，聯系一下北冥和鴻運，争取下個星期和負責人碰個面。”

“小費今天不加班。”

易明皇愣了一下，又說：“那就叫李正允。”

十二點前，易明皇和李正允交代完，便往回趕。不到一點的樣子，易明皇從工作室回到家，正要打開家門，卻聽到樓下一陣隐隐約約的輕柔的笑聲。

不一會兒，樓下走上來一對小情侶，女孩子很漂亮，是那種貴氣嬌俏的漂亮，牽着男孩子的手，縱情肆意地笑着。而男孩子……

易明皇看到他的時候，手中的鑰匙“哐叽”掉在地上，在空無一物的樓道裏，發出有些令人震懾的回響。

他的眼睛和當年一樣深邃，他的嘴唇和當年一樣涼薄，尤其是，他的頭發和當年一樣驕傲地翹起，摁都摁不下去。

只是他棱角分明的輪廓，比當年的人還要氣盛，或者說，比當年的人年輕。

也許，是因為少了一份與生活的掙紮。

女孩子看看易明皇，又看看男孩，一臉疑惑：“你們認識嗎？”

男孩急于解釋一般：“我真不認識。”

易明皇緩緩俯身撿起鑰匙，“你是孫行木吧。”

女孩子問：“你認識他？”

孫行木忙又問：“你怎麽會認識我？我從來沒見過你。”

“這麽沉不住氣，”易明皇有些譏諷地笑，一面去開顧西山的家門，“他去吃飯了，大概半個小時回來。你們約定了什麽，小朋友？”

關于易明皇的事，顧西山只跟孫行森提起過一二，逐詢的其他人如孫行木等絲毫未知曉。

因而孫行木被易明皇的突然出現及一系列舉動驚得瞠目結舌，“你……你是什麽人？”

“原來你不知道我，我是他的鄰居，還有……”易明皇打開門，迎接兩個人進來，并晃一晃手中的鑰匙，“臨時看門人。”

易明皇請二人坐下，熟練地清理了下辦公桌，然後去找杯子、接水。她看看女孩子，問孫行木：“你的女朋友嗎？”

孫行木一臉懵逼，反而是女孩子先反應過來，“是的，我叫尤含蘊，叫我小蘊就可以。姐姐，我看你不像是看門人，你是西山哥的女朋友吧？”

易明皇笑而不語，遞過兩個紙杯：“喝水。”

至此，女孩再看孫行木時，才完全松了口氣。

孫行木也恍然大悟的樣子，“啊，怪不得，我說他怎麽周末都不好好工作了，原來是這樣。反了反了，他竟然都沒跟我們說？我們誰都不知道！”他忽然站了起來，“不行，我要報警！”

小蘊邊笑邊奪過他的手機，“你別瘋啦，報哪門子的警？”

孫行木笑嘻嘻地拿回手機，拍拍她的頭：“傻啊，報警就是給我哥打電話的意思。”

“哎？你們都到了？”正說得熱鬧，顧西山推門而進。

孫行木立馬跑過去勾住他的肩，“哥，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你怎麽都不跟我們說？”

顧西山看看易明皇，會意地笑：“我已經和你哥說過了，今天這不剛好也讓你見見。”

“得了吧，要不是項目有問題，你會急急忙忙地叫我過來嗎？”

“所以說剛好，不是特地。”顧西山坐下打開電腦，忽然想起什麽，扭過頭問：“小蘊怎麽不去玩，跟他來這兒了？”

“這幾天覺得不舒服，讓他陪我去醫院，西山哥你臨時召喚，我就跟他一起過來了。”

顧西山：“去醫院？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尤含蘊：“沒事的，就是沒胃口，跟他矯情一下，不能耽誤西山哥的工作。”

易明皇：“真是懂事。”

顧西山一拳打在孫行木身上：“臭小子，這就是你說的見重要客戶？還非你不可？跟我扯謊！小蘊不舒服，你陪她去看看，我還能攔着你不成！”

“哎呀，這不都是被你和我哥逼的，你們一個工作狂，一個工作更狂，我向你們看齊都來不及，哪裏敢說陪女朋友的事！”

“你呀你，”顧西山指着孫行木笑，“工作是正事，陪女朋友也是正事，誰要你藏着掖着的！”

易明皇說：“不過他有一點還是沒說謊的，這個客戶确實是非他不可。”

“快別提了，說好了九點來接我，他倒好，十點多了才到。說是昨晚熬夜了，我都不信。我看啊，在他眼裏，我根本就不是什麽重要客戶了！”說着，小蘊不痛不癢地打了孫行木一拳。

孫行木誇張地“嗷嗷”直叫，忽然又想起來什麽似的坐正了身子，“好奇怪，姐，你見過我嗎？為什麽一眼就認出我了？搞得有人還曾經一度非常懷疑我……”

“誰懷疑你了？”小蘊表示抗議。

“還說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

“小蘊你別抵抗了，我可以證明，你當時确實有。”孫行木剛露出得意的神色，易明皇話鋒一轉，“不過，這還得怪行木，一定是你平時表現不好，讓小蘊看透了你風流的本性，所以才會那麽警惕。你必須好好檢讨！”

孫行木那邊叫苦不疊，小蘊卻眉開眼笑，摟着易明皇的胳膊：“姐，可算是有人幫我說句公道話了！”

“好了，別鬧了。”顧西山叫過孫行木，“我仔細看了看你負責的部分，這是一個大問題。不是你個人的錯，是整個公司的方向問題。你看這個部分，如果我們在前期策劃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以彌補。”

孫行木點點頭，“還有好幾個類似于這樣的漏洞，技術那邊說可以修複，只是要耗費的精力很大。”

“我知道技術那邊可以解決，很多問題都可以解決，但是我們的項目一個接一個，總有一天技術會解決不了。就比如這次，目前我們看到的漏洞，技術就已經有些吃不消了，這個程序繼續運行下去，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預先沒有想到的漏洞，怎麽解決？就算是全部解決，怎麽盈利？最終我們做它的意義在哪裏？”

孫行木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所以呢？”

“所以公司必須要做出調整，我們不能總是依賴技術。在能避免的情況下卻不想辦法去避免，一味地過度透支，這是經營者的狂妄！”

“這是你和我哥的事情，我關心的是，這個項目将會怎樣？”

“暫停。”

孫行木的眉頭不自覺皺起，“什麽叫暫停？”

顧西山嘆一口氣，“其實你自己也預測到了，這個項目不會有太大結果。”

“所以暫停的意思就是放棄？”孫行木“嚯”地起身，“你知道有多少人為它不眠不休地熬了多少個夜嗎？”

“幹嘛呢？”小蘊使勁拽他坐下，“談工作就談工作，跟西山哥好好說話！”

孫行木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等工作日我們和我哥碰個面，聽聽他的意思吧。如果你們兩個都贊成放棄，那我也沒什麽好說了。”

“我已經和他溝通過了，不過他還沒表态。”

“以我對我哥的了解，沒有另一個項目來彌補這個缺憾，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易明皇換了溫水過來，遞給大家，“聽了半天，其實你們是不是就是缺個策劃的環節？”

孫行木聳聳肩，“沒錯。”

“除了廣告業務，我們工作室也會接一些類似于游戲策劃、劇情策劃之類的項目，不知道和你們這個有沒有關系？”

顧西山與孫行木對視一眼，不覺眼睛一亮，“我們這個項目就是一個中小型的游戲，如果你們有策劃的經驗，倒是可以給我們參考參考。”

“沒問題，那你晚點發我看看吧。”

孫行木得了希望似的，瞬間有了神采，“大哥，怎麽感覺你抱到大腿了？不行，我也得抱大腿！”他站起來把手一掬，“姐，不，嫂子，你就收了我吧！”

尤含蘊摟着易明皇大笑不止，顧西山敲了孫行木一記，“瞎鬧騰！”

“唉，說真的，”孫行木又板起了臉，“大哥你這裏是沒問題了，王子和公主從此要過上幸福的生活，可我哥呢？天天就是工作，連家都不顧了，我嫂子都給我打了好幾回電話了，他要是再不回去看看，我哥還是我哥，嫂子可就不知道是誰家的嫂子了。”

“哈哈哈哈……”衆人被逗得樂不可支，顧西山合上了辦公電腦，“別瞎說了，你哥自有你哥的想法。”

“是，他的想法就是唯工作，不休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就沒見他離開過崗位。”

“那是你沒見過。他不離開是不離開，一離開就給你搞事情。”顧西山搖搖頭，“我可忘不了那一次。”

“怎麽回事，我竟不知道？”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你還沒畢業。有一次你哥突然給大家玩失聯，整整一天沒露面。關鍵是那天有個非常重要的會議，就因為他沒露面差點錯失良機。後來我問他原因，他含含糊糊也沒說清，這事到現在想起來我還有點納悶。”

顧西山忽然想起來似的，一拍腦門，“瞧我這腦子，你們從一進來就一直在喝白開水，小蘊不是喜歡喝咖啡嗎？要不跟你明皇姐去她那裏拿些咖啡過來？”

“唔，不用，”小蘊放下邊沿已經被咬了一圈的水杯，“來到西山哥這裏，我就做好喝白開水的心理準備了。”

“哈哈，看把你委屈的！明皇，你還是去給她拿一些吧！”一扭臉，顧西山發現易明皇在走神，“明皇？怎麽了？”

易明皇這才回過神來，“沒什麽，怎麽了？”

顧西山柔聲問：“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哈哈”，易明皇不經意地回答，“聽你們兩個大男人背後議論上司，我就想，你們堪比狗仔隊了，怎麽不去寫娛樂新聞？”

“不對不對，我鄭重聲明啊，這不叫議論，鑒于我哥一貫是我們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所以呢，我們只是替他操心，而已！”

孫行木對最後兩個字的強調又引起大家一陣發笑。

“看來他真是你們心目中的英雄，”易明皇放下水杯，緩緩站起身，“好了，你們聊吧，我回去休息一下。”

小蘊忙站起來，“姐，不用，沒什麽事我和行木這就走了。”

孫行木也跟着說，“對對，看我倆這大電燈泡當的，一點自覺性都沒有。嫂子你坐着，我們這就撤。”

易明皇回頭笑一笑，“沒事，我就是有點累，回去補一覺，你們再玩會吧！”此時顧西山也站了起來，剛要張口，但沒等他的下一句話說出來，易明皇已推門而出。

“罪過罪過，我們破壞了你難得美好的周末。”

孫行木的俏皮話，顧西山沒有回答，看着她離開得有些匆忙的背影，不覺一陣恍惚，她顯然沒有聽到後面說咖啡的話。

女人有第六感，男人其實也有，它可以被統稱為人類的直覺。

在顧西山的直覺裏，她讓他沉醉，卻又讓他不安。她的超乎常人的優秀，她的磅礴偉岸的愛情，她的明媚又似乎暗藏憂傷的笑容，都讓他感到隐隐的不安。

然而，請相信自己，你所有的預感，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