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黎明之前)

趙玉慶摔傷的消息一傳出來,南山寺一行的事也被洩露了,京都城頓時流言四起,不是議論他這次受傷是因為與侯府交往過密,才會被錦衣衛報複,就是嘲諷寧昌侯府如今已經窮途末路,竟連這樣的人家也看得上,更有甚者,說什麽簡輕語已經和趙玉慶定親,那日去南山寺就是交換庚帖的。

總之一時間流言紛飛,寧昌侯府處境愈發艱難,不僅寧昌侯夫婦成了笑柄,連簡輕語的名聲也受了影響。

英兒出門走了一圈,回來都要氣瘋了:“那些人的嘴真是欠抽,什麽胡話都敢亂說,您是去過南山寺不假,可全程話都沒跟那個趙玉慶說一句,怎麽就成他未婚妻了?他們這是污蔑女兒家的名聲,真該報官将他們抓起來!”

簡輕語還是第一次見她發這麽大脾氣,一時間有些無奈:“早就說別出去打聽了,只會越聽越氣而已。”

“奴婢不想打聽,可如今整個京都都在胡說,不想聽也能聽到,”英兒還在氣憤,看到她波瀾不驚,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大小姐,現下外頭傳得這麽難聽,您真的不生氣嗎?”

“生氣啊,如何能不氣呢。”簡輕語垂着眼眸,把玩手中的杯子。

英兒看着她安靜的模樣,頓時心疼得眼睛都紅了,猶豫半晌後還是忍不住小心地問:“大小姐,如今種種,可都是陸九爺所為?”

簡輕語靜了一瞬,片刻後給自己倒了杯清茶,喝了半杯後才再次開口:“今日初一,我去佛堂沒見着父親,你可知他去哪了?”

她沒有正面回答,英兒也沒敢再追問,聽了她的話後忙回道:“侯爺一早就跟夫人去秦家了,奴婢聽說他叫下人去庫房拿了不少補品,想來是去看趙公子了,”

她說完頓了一下,見簡輕語沒反應,忍不住又抱怨一句,“現下本就有些解釋不清,侯爺和夫人該遠遠避開趙公子才是,如今卻一同去探望,也不知是怎麽想的。”

簡輕語抿了抿唇,還未開口說話,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亂,她頓了一下,叫英兒去查看情況。

英兒應了一聲,便急匆匆出去了,不多會兒一臉着急地跑了回來:“大小姐不好了!少爺與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在街上打了起來,錢公子帶的人多,少爺快被打死了,跟着他的小厮拼死才跑回來報信,侯爺和夫人都還沒回來,二小姐便自己出門了。”

“自己?沒帶人?”簡輕語愣了一下。

英兒先是點了點頭,又趕緊搖搖頭:“就帶了個丫鬟和報信的小厮。”

“胡鬧!她帶個丫鬟有什麽用。”簡輕語略微有些煩躁,皺着眉頭站了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去叫幾個身手好的護院,現在就随我去找他們,記着帶上兵器,不要利器,最好是能藏在身上,如今侯府正值多事之秋,不可太過招搖。”

“是,奴婢這就去!”英兒忙應一聲,小跑着去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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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輕語獨自去了大門口等着,待叫的人都齊了才出發。報信的小厮跟着簡慢聲走了,她不知道具體的地址,但一路上聽着百姓的議論,硬是找到了鬥毆的那條街。

簡輕語到時,街上一個百姓都沒有,顯然已經被驅逐了。被綁着的簡震一嘴血,正被一個公子哥模樣的人踩在腳下,平日白淨的臉上全是灰塵和傷口。

而簡慢聲和丫鬟被幾個男子圍着,那些男子不知道小聲說了些什麽,氣得她整個人都在發抖,眼裏含着淚叱罵他們,卻只招來一陣哄笑,更有不老實的,竟想去摸她的臉。地上的簡震氣得嗚嗚直吼,結果被公子哥狠狠踹了一腳,頓時吐出一口血沫。

簡輕語是不喜歡這倆便宜弟妹,可看到這一幕也是火氣直沖腦門,怒斥一聲:“撒開你的臭手!”

簡慢聲和簡震同時動了一下,看到簡輕語後都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她會來。

幾個纨绔子弟正在嬉鬧,乍一聽到有人說話沒反應過來,愣神的功夫侯府護院已經沖了過去,推開衆人将簡慢聲姐弟救了過來。

“震兒!”簡慢聲跪在地上,将簡震扶到懷裏,看到他手上綁着的繩子後,眼角瞬間紅了。

簡輕語冷着臉走過去,順着簡慢聲的視線看過去,只見簡震手腕上綁着的繩子,此刻已經快勒進他的肉裏,皮開肉綻的傷口觸目驚心。

她深吸一口氣,站在簡慢聲身側咬牙問:“誰幹的?”

簡震嘴唇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十六歲的少年一臉灰和血,單是忍受痛苦就耗費了全部力氣。

“是、是他!”報信的小厮一臉青紫,顫巍巍地指向公子哥,“就是他!”

“是我又如何?”那人嚣張地雙手叉腰,“他先動的手,還不許我還手?”

“……明明是你先罵大小姐,少爺才會動手!”小厮氣得臉都白了。

簡輕語怔愣一瞬,顯然沒想到他變成這樣,是因為替自己出頭。

那人嗤笑一聲:“難道我說得不對?本來就是你家大小姐不知廉恥,在南山寺與男子私通,還不讓說了?”他說完頓了一下,不懷好意地看向簡輕語,“你這麽着急為他出頭,該不會你就是那個私德敗壞的女人吧?”

“肯定是了,你看她那狐媚長相,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也難怪還未出閣就做出此等醜事。”

“別說,真有做醜事的資本,這張臉我看了都動心,要不別跟着那鄉下來的土貨了,給我做外室……”

那人說完,他的狐朋狗友們就開始污言穢語,簡輕語深吸一口氣,剛要罵回去,就聽到簡慢聲嘶啞着嗓子吼:“閉嘴!你們算什麽東西,也敢诋毀寧昌侯府的大小姐,一個個腌臜玩意兒,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簡輕語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潑婦’,注意到她說完手都在抖後,突然生出一點別的滋味,只是還未等細細去想,就聽到那人聲音尖利地笑了起來。

“寧昌侯府如今就是個笑話,空有其表罷了,得罪了錦衣衛,真以為還能如以前那樣風光?”那人笑着說完,眼底閃過一絲陰郁,“你爹明明只是個主事,卻仗着有爵位在身,連我爹這個禮部尚書都不看在眼裏,如今可算是風水輪流轉了。”

“我說怎麽如此嚣張,原來是陰溝裏的老鼠一朝得志,”簡輕語極盡嘲諷,“堂堂禮部尚書需要廢物兒子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出氣,想來也不是什麽成器的東西,不被我父親踩在腳下,将來也會被別人踩在腳下。”

“放屁!再敢胡說,信不信老子弄死你!”那人炸了。

“這句話該我說才是,”簡輕語冷笑一聲,眼神猛然淩厲,“給我打!”

“是!”護院們立刻抽出身上的短兵,朝着那人圍堵過去。

那人帶的都是狐朋狗友,真的手下只有兩人,遠沒有簡輕語帶的人多,見狀頓時慌了一瞬,接着穩定心神怒罵:“我看誰敢!真當寧昌侯府還能像以前一樣護住你們這些狗嗎?!我告訴你們,你們侯爺得罪了錦衣衛,馬上就要完了!今日誰敢動我,來日我就敢殺誰全家,不信試試!”

威脅的話一出,護院們竟都不敢上前了。

簡輕語臉色難看:“打!打死了本小姐擔着!”

護院們面面相觑,一時間誰都沒敢動身。她心頭一涼,第一次意識到錦衣衛的孤立,對于侯府來說意味着什麽。

那人頓時得意:“看見沒?寧昌侯府,不行了,你若現在向我下跪求饒,叫我一聲好哥哥,我倒可以放你們一馬。”話音剛落,狐朋狗友們便嬉笑起來。

簡輕語氣血一陣一陣地翻湧,一雙美眸死死盯着那人。那人被她看得心頭一動,竟壞笑着朝她走了過來:“快點,叫我一聲好哥哥,好哥哥帶你去快活。”

寧昌侯府的護院們掙紮地相互看眼色,竟無一人上前護着。簡輕語總算生出一分後怕,不由得緊張後退,退了兩小步後腳便碰到了什麽,一低頭就對上簡慢聲緊張的眼睛。

她頓了一下,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竟然停下了腳步攔在了簡慢聲姐弟身前。看到她竟然停下,簡慢聲扶抱着簡震的手突然緊了緊,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怎麽不躲了,可是想讓哥哥帶你快活了?”那人壞笑着湊過來,剛要去摸簡輕語的臉,短街之上突然塵土震動。

衆人都停頓一瞬,接着便聽到由遠及近的馬蹄聲。簡輕語怔愣地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道暗紅色身影騎着烈馬而來,身後是一衆暗色飛魚服,馬蹄所到之處塵埃滾滾聲勢浩大,震得人說不出話來。

“是錦衣衛。”簡慢聲低聲說了句。

簡輕語心頭一動,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就看着陸遠面無表情地由遠及近,然後從她身側經過,從頭到尾他目不斜視,仿佛沒看到她一般。

但怎麽可能沒看到,不過是不肯停下而已。簡輕語顫着深吸一口氣,卻被塵土嗆得咳嗽幾聲。

馬蹄聲漸行漸遠,那人搓了搓手,猥瑣地看向簡輕語:“大小姐方才看什麽呢?不會想向錦衣衛求救吧?”

簡輕語看着他流油的臉就一陣惡心,咬着牙攥緊了拳頭。

他身後那些人便仿佛聽了什麽了不得的笑話一般,誇張又尖銳地笑了起來,只是笑着笑着,仿佛被誰捏住了脖子,笑聲瞬間戛然而止。

簡輕語怔怔回頭,只見方才呼嘯而過的某人,又騎着馬折返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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