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個小時後，這通電話才結束。

韓沛揉揉眉心，這是他打過最長的一次電話，從頭至尾都極盡耐心，身體已經極度疲倦，又在露臺抽了支煙才回卧室。

秦書關上電腦，捏捏頸椎，這會兒徹底從剛才的興奮中抽離出來，腦子也冷靜不少，然後她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現在她在北京。

所以...她半夜三更給韓沛打電話，還一講就講了一個多小時？

秦書怔怔的盯着手機屏幕，淩晨五點了。

傻了幾秒，她迅速給韓沛發去一條信息：【對不起，我搞錯時間了。】

韓沛剛躺下，看着又亮起的屏幕，【沒事，我當時也剛忙完，早點睡。】

秦書又打了好幾行深表歉意的話，手指在按鍵上方停留半晌，最終全部删去，跟他說：【晚安。】

韓沛也回了‘晚安’兩個字。

秦書才睡了四個小時就被蔔一給吵醒，“我和方媽已經在你公寓樓下，給你十分鐘洗漱時間，趕緊下來。”

秦書睡眼惺忪，連聲音都含糊不清：“什麽事？”

蔔一：“拿我題目的答案，然後帶你去馬場。”

秦書：“答案馬上發給你，馬場我就不去了。”

蔔一沒商量的語氣：“不是你火急火燎的讓我回來陪你去馬場？！你說不去就不去？方媽已經把今天空出來，連會議都取消延遲到明天，你好意思為了睡覺失約？”

秦書：“你煩死了！滾！”扔了手機起床。

“怎麽了？又發公主脾氣了？”方慕和收起手機，剛跟秘書打過電話，把今天所有的行程都推後了。

蔔一一臉郁悶：“嗯，估計這陣子正罵我。”

方慕和笑：“你活該。”

蔔一：“......”

方慕和昨晚也沒睡好，靠在座椅裏閉目養神，還不忘挖苦蔔一：“你說你在紐約好好待着就是了，缺吃缺喝的我給你寄過去，你非要上趕着自虐。”

蔔一望着窗外嘆口氣：“還不是琪琪說她能把那個題目解出來，不然我吃飽了撐的回來受她虐？”

方慕和問：“跟我說實話，那個題目到底是誰讓你做的？我覺得你導師還沒那麽閑。”

蔔一有絲心虛，沒敢說是為了追個美女學霸，堅持道：“真是替老師解決的。”

方慕和：“最好是這樣，不然看我怎麽收拾你。”

他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下次放假你們一個個都別回來了，你們一回來，我就得折騰進去半條老命。”

這輩子的耐心都耗在他們倆身上了。

正說着，手機振動了。

方慕和睜眼，漫不經心的拿過手機，看到備注名稱，他一怔。

韓涔：【晚上有空嗎？】

方慕和一點都沒拖泥帶水：【沒空。】

後來韓涔也沒回過來，幾分鐘過去，方慕和對着屏幕若有所思幾秒，推開車門下去。

走到離車挺遠的花壇邊，方慕和撥了韓涔的號碼。

韓涔語氣淡淡的：“有事？”

方慕和：“韓涔，你幾歲了，還玩這麽小兒科的把戲？”

韓涔喜歡他，他拒絕了。

沒有結果，他就不會給她任何幻想。

韓涔：“那你還打給我？”

方慕和：“打你電話是有別的事。”

今天早上吃飯時，他聽父母說起琪琪跟韓沛的事，原來兩家大人還真有心想撮合他們。

韓沛是成功的商人，家世好，長得好，能力超群，是許多長輩眼裏中意的女婿人選，但韓沛卻不是女人的良人。

至少他們這個圈子裏熟悉韓沛的那些同齡人，都這麽認為，韓沛太過理智冷靜，沒人情味。

稍停頓，方慕和開門見山道：“琪琪和你哥的事，少不了你在裏邊摻和吧？”

韓涔一怔，沒想到方慕和這麽快就知道了。

過了幾秒，方慕和還是沒聽到她的動靜，他把手機放在眼前看了下，正在通話中，“韓涔，說話！”

韓涔還是沒吱聲，電話僵持着。

她正在車裏，窗玻璃上有層淺淺的薄霧，她心不在焉的胡亂畫着，也沒回應方慕和。

前幾天她從爺爺那裏知道跟哥哥相親的是秦書，他們基本定下來會是商業聯姻，她就希望哥哥能對秦書好點。

甚至還鼓動爺爺，讓哥哥主動去追秦書。

結果現在卻換來方慕和的埋怨，他着急，她就偏不說話。

“再不說我挂了！”方慕和語氣不耐。

頓了片刻，韓涔終于開口：“如果我說我所謂的摻和是為了我哥和秦書好，你信不信？”

方慕和：“我話就說一遍，到此為止，別把琪琪往火坑推！你哥那種冷血沒人情味的人，會把愛情放心上？你就別再瞎摻和，讓他們順其自然，早散早好！我忙了。”

直接挂了電話。

方慕和轉身就看到秦書從公寓走出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無精打采。走近後，他發現她眼圈都黑了。

“昨晚幹什麽去了？”他盯着她看。

秦書面不改色道：“沒幹什麽，在我爺爺家睡不着，半夜又爬回來了。”她拉開車門坐上去。

方慕和不滿地揉揉她的腦袋，都懶得拆穿她。

昨晚她說她在爺爺家，今早他和蔔一直奔秦爺爺家，結果哪裏有她影子，她壓根就沒過去，撒謊成精了。

還好秦奶奶出國去玩了不在家，不然要是秦奶奶在家，還不知道要怎麽盤問他和蔔一。

秦書把答案和解題過程全部發給了蔔一，蔔一看完後激動半天，抱拳感謝，“以後你就是我姐，我唯你馬首是瞻。”

方慕和瞅了秦書兩眼：“你做的？”

秦書側臉跟他對視，挑釁的眼神：“不然呢？”

方慕和笑笑，這題目他都沒做出來，就她？

大概是韓沛幫了不少忙。

手機響了，是馬術俱樂部那邊的負責人，方慕和接聽，說還有一個半小時內能到，讓他們先準備好馬。

秦書和蔔一從小就喜歡騎馬，他自己賺了錢後就投資了馬術俱樂部，請人教他們倆馬術，每次只要她和蔔一想騎馬，他再忙都會抽時間陪他們。

蔔一把題目答案發給美女學霸，靜候佳音，他閑着無聊，忽然想起來一個事兒，湊到秦書身邊，小聲說：“诶，你猜我跟方媽昨晚遇到誰了？”

秦書：“人。”

蔔一被噎了下，好在都已經習慣了，他知道秦書脾氣，不會回答他，就小聲自問自答：“遇到了賀競南。”

秦書一怔：“在哪遇到的？”

蔔一：“在酒吧，他應該是跟客戶去樓上會所談事情。”他壓低聲音：“昨晚沒跟我們一起去，後不後悔？”

秦書整理好表情：“沒聽過相見不如懷念？”

蔔一翹着二郎腿，手臂撐在車窗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天我問你那個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

“哪個？”

“你還要追賀競南？”

秦書不答反問：“我腦子有坑？”

蔔一放心了：“不追就好。”

那邊，方慕和結束了通話，把手機擱一邊，他只聽到蔔一最後那句，問道：“不追什麽？”

秦書喜歡賀競南跟賀競南表白遭拒的事，之前只有蔔一知道，現在多了閨蜜顏彥，其他誰都不清楚，包括方慕和。

秦書最怕方慕和唠叨她，就一直瞞着他。

她搶過話：“星。”

蔔一連連點頭附和着：“嗯，不追星，耽誤學習。”

方慕和：“追星還不如追我，我這樣的适合做偶像。”

秦書和蔔一不約而同的把臉轉到一邊去，一臉的嫌棄。

到了馬場，方慕和遇到了熟人，招待他們去了茶室。

蔔一和秦書跟那些人不熟，就在馬場瞎轉悠。

冬天的馬場冷清蕭條，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蔔一看了眼手機，兩個小時過去，女神還沒回複他。

他收起手機，雙手抄兜，來回踩着地上的落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蔔一又接着車上之前未完的話題，看向身邊正玩雪的秦書：“诶，琪琪，你剛才說不追賀競南了，是不是純粹敷衍我的？”

秦書不耐煩：“幾天不見，你怎麽變得婆婆媽媽的？”

蔔一如實道：“昨天不是遇到賀競南了麽，方媽說賀競南回國了。”頓了頓，欲言又止。

秦書擡頭：“3、2、”還沒數到1，蔔一：“賀競南就在你們海納投行上班，是中國區的負責人。”

秦書手上的動作一緊，手心裏的雪球碎了。

蔔一摸摸鼻子，不敢吱聲，心裏也是五味具雜。

因為兩家大人關系好，走得近，他和琪琪出生沒多久就認識了。

他比琪琪小兩個月，這麽多年來，相處的就跟親姐弟一樣，大多時候都是琪琪照顧他，當然也免不了的欺負他，他呢，每次都跟她對着幹。

玩鬧時歸玩鬧，可看她現在這樣，他心裏也不好受。

許久，秦書回神，把手上的雪拍拍，起身。

“你沒事吧？”蔔一也不會安慰人，小聲問她。

秦書從兜裏拿出紙巾擦擦濕漉漉又冰涼的手：“現在沒事了。”

蔔一看着她：“你打算怎麽辦？”

秦書迎着他擔心的目光：“謝謝。”

蔔一：“......”

發懵，“琪琪，你沒...沒事吧？”她在他跟方慕和面前，從來不知道謝謝二字是什麽，現在一本正經的跟他道謝，太驚悚了。

秦書搖搖頭，說沒事。

聖誕節後她就要去分公司報道，還好提前知道這事。

不然她在公司遇到賀競南，這樣子多失态。

把手裏的紙團團，她下巴微揚：“走吧，去找方媽。”

蔔一幾步追上她，還是不放心：“琪琪，你确定你沒事？不爽的你就說出來，哭一場也沒關系，我絕不會笑你。”

又伸手指保證：“真的。”

秦書瞧他一眼：“放心，我還沒那麽脆弱。”

蔔一現在擔心的是：“那你以後跟賀競南碰面了，你...怎麽辦？”

秦書：“氣勢上壓倒他。”

蔔一不明白：“什麽意思？”

“聰明人一聽就明白是什麽意思。”

“......”

蔔一在原地站了數秒，還是不明白。

秦書已經走了老遠，他小跑着追上去，好生相勸：“诶，琪啊，你可千萬別...再表白了，萬一要再失敗，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尴尬。”

秦書：“我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女人？”

蔔一搖頭，這會兒他毫不吝啬贊美之詞：“當然不是，你是我見過最帥氣又爽快的女孩兒。”

秦書：“那不就得了。”

她不是小女人，不會為了愛情尋死覓活。

沒有賀競南的這幾年，她變得更好了。

只是想到還有幾天就要見面，她現在說不出是什麽心情。

悲喜交加？

可能吧。

蔔一跟在她身後，“琪琪，要不你這個寒假就別去實習了，以後還是回海納總部上班吧。”這樣不就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秦書：“解決得了一時。”

蔔一：“嗯？什麽意思？”

秦書沒應聲，雙手插兜，慢慢悠悠的走着，不時踏兩腳雪。

蔔一快走兩步，追到她前面去倒着走，“诶，琪琪，你剛才那句，什麽意思？”

秦書難得這麽心平氣和的跟蔔一說心裏話：“逃避不是辦法，賀競南是我心裏的一個疙瘩，現在有這個機會，我就得把這個疙瘩解決了。”

爺爺以前經常跟她說，那些不開心的人，不是因為将就，就是因為逃避。面對了，很多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可能這個解決的過程會很辛苦也會很痛苦。

但解決了，就會一勞永逸。

蔔一好像明白了一點，用力點點頭：“那我支持你去上班，你看四年半你都沒走出來，是該好好解決一下。”

一直玩到下午五點，他們才從馬場回市區。

因為賀競南的事，秦書玩的不是太盡興，方慕和也感覺出她情緒上有波動，“琪，怎麽了？”

秦書：“沒睡好。”

方慕和：“我不是指這個。”

秦書裝傻充愣：“你是說我今天技術不咋地？馬的原因。”

方慕和一臉無奈：“...跟你說句話怎麽那麽費勁！”

秦書笑：“那還不簡單，你把嘴閉緊不就行了？”

“......”方慕和知道問不出什麽，打開郵箱開始工作。

蔔一玩累了，坐在副駕駛睡着了。

秦書也困，靠在椅子上眯上眼小憩，剛睡了幾分鐘就接到韓沛的電話。

“忙不忙？”他問。

秦書發現韓沛低沉的聲音有治愈的功能，一下午低落的心情瞬間好轉，她回：“不忙，在車上。”

頓了幾秒，韓沛：“那我現在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飯。”

秦書歉意道：“我不在市區，回去估計要挺晚，明天我請你。”昨夜打擾他那麽久，她得找個機會表示感謝。

韓沛思忖幾秒，又問：“晚上有沒有安排？”

秦書：“和朋友吃個飯，別的沒有。”

韓沛：“那晚上陪我跑步。”

秦書微怔，她确定自己沒聽錯，韓沛讓她陪着他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