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不可告人
池杏猜測到,黑明塹八成是在自己的出租房裏蹲着。
他的猜測也沒有錯。
當他風風火火趕回出租房的時候,就看到一只大黑貓蹲在地上,背影寫滿煞氣。
在池杏踏入房門的那一刻,大黑貓背上的毛發炸起,尾巴都豎成旗杆了。但見這貓猛一回頭,獸瞳尖芒似也,被他随便一盯,就有背脊發涼之感。
池杏本能地防備起來,背脊的肌肉繃得像拉了皮筋一樣緊,語氣倒是保持一貫平和:“怎麽了?”
黑尾大貓沒有回答,沉默中猛地撲向池杏。
池杏不想躲,也躲不過,就被大貓壓在門板上。大貓的兩條後腿直立,站起來也有一人高,兩只前爪按住池杏的肩膀,将池杏死死壓在門上,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大貓毛乎乎的肉臉蛋蹭自己。
“怎麽了?”池杏一邊躲一邊躲不了。
黑明塹用鼻子“檢驗”一番,才算是勉強壓下心中的妒火:池杏身上沒有別的雄獸留下的氣味。
池杏見黑明塹那條豎得跟黑毛撣子似的尾巴開始悠閑地搖擺起來,察覺到黑貓身上的煞氣消退不少。
池杏摸不着頭腦,并不知道是黑明塹吃了醋。他只當黑明塹一只貓待在這兒太無聊,等久了寂寞,所以不開心。現在“主人”回來了,貓蹭蹭撲撲,心情就由陰轉晴。
池杏呼嚕一下大貓的毛脖子,說:“怎麽了,寶貝?”
聽到漂亮寶貝喊自己寶貝,黑明塹心下愉快不少,但心中的疑惑并沒消退:“我剛剛看了一下,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五年了?”
聽到黑明塹這麽問,池杏也少不得嘆一口氣,說:“你先從我身上下來,我再慢慢跟你說。”
黑明塹跳回客廳中央,蹲在地上,猶如一只PLUS的家貓。
池杏在黑明塹面前坐下,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沉吟半晌道:“你的記憶是不是出現了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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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這麽想的。”黑明塹說,“要麽就是我記憶出了問題,要麽就是我無端少活了五年。怎麽看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池杏摸着下巴,說:“少活了五年?”
這個說法很有趣,某種程度上而言,黑明塹真的“少活了五年”,因為那五年給白明塹活了。若說按照這個思路走下去,黑明塹可不僅僅是少活了五年……
池杏道:“你有記憶以來,活了多少年?”
黑明塹一怔,低頭看着自己的貓爪子不知在嘀咕什麽。池杏見狀,問:“親,你該不會是在數手指頭吧?”
黑明塹回答:“也用不着數。我的記憶裏,恐怕還活不夠一年……但奇怪的是,在我心裏深處好像又覺得不是這樣。我還該記得點什麽的,只是全忘了……”
池杏見黑明塹語氣淡淡的,說:“你倒是不急。”
黑明塹不以為意:“與你在一起的日子沒忘就好。”說着,黑明塹又問:“我到底是怎麽‘離開’的,你知道嗎?”
池杏便說:“你記不記得巫師上門抓你的事情?”
黑明塹點頭:“這個我記得,不是都被我打回去了嗎?”
池杏又問:“那白檀上門的事呢?”
“什麽擺攤上門?擺攤的幹嘛上我們的門?我們這兒又不是街市。”
“……”看來是從這兒開始忘了。
池杏便跟黑明塹簡單地解釋:“不是‘擺攤’,是白檀。白檀是一個很厲害的巫師,他帶着幾個巫師上門鬧事,把你給抓走了,要幫你淨化。應該是淨化之術把你的部分記憶洗掉了。”
黑明塹問:“把我給抓了?那些垃圾人類能抓我?”
池杏噎了一下,說:“呃……這個白檀倒也不算垃圾。他是巫師協會的大巫。”
黑明塹不以為然:“那些巫師是垃圾,他是管巫師的,就算不是垃圾,也頂多是個垃圾桶,怎麽能把我抓了?”
池杏思忖一番,說:“他确實有幾把刷子,你不要輕敵。”說着,池杏又自我檢讨:“也有我的原因……”
“你的原因?”黑明塹問。
想起當初黑明塹被暴擊的那一幕,池杏揪心的痛,十分懊惱:“是我拖了你的後腿。如果你不是要保護我,必然不會被抓。”
黑明塹倒是臉上疑惑盡消,一臉釋然地說:“原來是為了保護你呀。”
池杏卻沒法釋懷:“到底是我無能,我牽累了你。”
“不,明明是我無能。”黑明塹道,“是我沒保護好我的雌獸。”
池杏聽到黑明塹這話,心裏傷心之中又有一絲感動,臉上便浮出一絲苦笑。
黑明塹見他難過,便抱着他,在他臉上啵了一口,只說:“是誰惹漂亮寶貝不高興了?”
池杏卻道:“沒有不高興,能再見到你,高興都來不及,哪裏會不高興!”池杏露出喜顏。
黑明塹又問:“所以你這五年一直在找我?”
“是啊。”池杏點頭,“我也有鍛煉武力,強身健體,免得再出現拖累你的事情。”
黑明塹大為感動,越發覺得鄰居大媽說的是假的,怎麽聽風就是雨?他們家漂亮寶貝對自己死心塌地,怎麽會交新男朋友呢?
黑明塹又問:“那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池杏便說:“對了,你好像從來沒問過你被黑巫術污染之前是的身份是什麽?”
“是啊。”黑明塹道,“這重要嗎?”
黑明塹的性子跳脫,池杏一直也沒覺得有什麽。但現在一想,獨立意識的本源問題就是“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但這一點探索精神在黑明塹身上完全是看不見的。
黑明塹從不在乎自己是誰,來自哪裏,也從不考慮以後要倒哪裏去。他就像是一片無根浮萍,只是飄蕩着也能心安。
池杏禁不住說:“你連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
“是啊。”黑明塹說,“我不是說了,名字一點兒都不重要嗎?”
五年前,黑明塹就說過“名字不就是一個稱呼麽?就像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只知道你是我的雌獸、我的漂亮寶貝,這就夠了。”
因為在暗巫之家裏,暗巫曾叫過池杏幾次名字,黑明塹才知道池杏叫什麽。
池杏蹙眉,認真地對黑明塹說:“聽說,你叫明塹。”
在這一刻,黑明塹的眼神閃過一絲呆滞。
半秒之後,黑明塹說:“真的嗎?我不信。”
池杏愣住了:“你說什麽?”
“我不信。”黑明塹答。
池杏震驚了:“你居然不信我說的話?”
黑明塹皺眉:“确實,我應該是相信漂亮寶貝的,但不知為什麽,你說的這個事情,我沒有辦法接受。”
池杏臉露糾結之色,心中更是又驚又疑。
見池杏不快,黑明塹強行壓下心裏那點怪異的情緒,說:“好的,我信,我信,漂亮寶貝說什麽我都信。我的名字就叫……叫那什麽來着……?”
池杏緩緩道:“明塹。”
“啊,明……明什麽來着?”
“明塹。”
“啊……什麽欠……?”
“……”
池杏用了十分鐘,都沒法讓黑明塹記住“明塹”這個名字。
如果不是這個世界有超自然能力的存在,池杏都快要以為黑明塹其實是個智障了。
黑明塹跟着池杏念那個名字,越發頭昏腦脹。
每當他試圖聽池杏說關于自己身份的話題時,都好像有浪潮在耳邊響起,呼嘯着淹沒掉池杏那薄弱的聲音。
他很願意聽漂亮寶貝說話,可是耳朵卻好像有自主意識一樣關上,完全不能夠正常地接收信息。更別提心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提示自己:他說的都是假的……他說的都是假的……
不能夠啊。
漂亮寶貝怎麽會說假的呢?
黑明塹有意識地抗拒心理這個聲音,也抗拒那些海浪一樣的雜音。
他試圖聽清楚漂亮寶貝說的話,可是他越是認真聽,身體就越是排斥,甚至頭腦都開始發脹,像是被一個塑料袋套出了腦袋似的,沉悶、窒息,聽不清……
他眼前越來越模糊……
昏睡了過去。
“明塹!”池杏吃了一驚,扶住了倒在地上的大貓,“明塹,你怎麽了?”
“能堅持到這裏,已經很不容易了。”黑檀的聲音悠悠響起,“我能說,我很佩服麽?真不愧是未被馴化的人格。”
池杏扭頭,看到以暗巫形象出現的黑檀。他身上穿着一件繡金絲的黑袍,臉頰蒼白,透露着黑巫師特有的病态。
想到那個邪教,池杏對黑檀多了幾分戒備:“你怎麽在這裏?”
“取我的東西。”黑檀擡起手,池杏身上便飛出一件黑袍,咻的一聲收入了黑檀的袖中。
那件黑袍,就是池杏從阿涵身上扒拉下來的法器。
“這是你的遺物。”池杏說,“你收回去也是正常的。”
黑檀說:“不過我用舊了的東西。我本是不太在意的。但我用過的東西,寧願扔了也不給人拿去白用。”
池杏想起自己身上那截七七妖骨:“那妖骨呢?”
“送你的,禮物。”黑檀說。
池杏原本想問黑檀和邪教的關系,但現在他更在意昏倒在地的明塹。池杏急問:“明塹怎麽樣了?”
“昏過去了而已。”黑檀說,“不過等他醒來了,估計又會忘掉這一段。”
“忘掉什麽?”
“關于明塹的事情。”黑檀頓了頓,“到現在你還沒看出來嗎?”
池杏怔了一下,将心裏的疑惑說出來:“是心理咒術。”
黑檀說:“不錯,是心理咒術。”
池杏撫摸黑貓柔軟的皮毛:“是誰的心理咒術這麽強大?”
“你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黑檀說。
池杏能想到的,是白檀。
上一回,白檀找上門來的時候,黑明塹突然來了一句“我記起你了”,然後就對白檀發起進攻。想必黑明塹見過白檀,但不知怎麽的就忘了。
“為什麽……”池杏不解。
黑檀說:“這個你得問施咒者。”
池杏擡頭問黑檀:“這個咒語可以解嗎?”
“當然,天下沒有不能解的咒語。”黑檀回答他。
池杏頓了頓,說:“你會解嗎?”
黑檀笑了:“你都不信我,我怎麽能幫你呢?”
池杏噎住了。
邪教的事情确實大大增加了池杏對黑檀的疑心。但想來,池杏和黑檀相識以來,黑檀從沒傷害過池杏,反而幫過他。池杏也不想因為疑心而誤會他人。他便問:“有一個專門供奉黑檀死靈的邪教,你知道嗎?”
“知道。”黑檀說,“多虧他們,我的靈魂才能保存那麽久不滅不死。”
黑檀坦然得很,倒讓池杏愣了一瞬。池杏又說:“你知道你現在附身的暗巫,是邪教教主嗎?”
“知道。”黑檀說,“從我蘇醒的那一刻,就大概知道了。”
黑檀說:“我确實是在七七妖骨床上醒來的,在那之前,我只是一縷幽魂,并沒有意識。清醒之後,才漸漸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發生了什麽事?”
“在我死後,我的信徒取走了我的遺物,保存起來,并用祭祀邪靈的儀式供養我的死靈,希望有一天能把我複活。”黑檀說,“大概是這麽一回事吧。”
黑檀說得雲淡風輕。
池杏問:“你的意思是,你不知情?”
“我不知情,”黑檀說,“不過現在知道了。不得不說,我不太理解他們的行為。我和他們實在不熟,他們這樣的盛情使我感到很尴尬。而且,他們也不問問我是否想要複活,直接就搞儀式把我弄起來……還有這個肉身……”黑檀攤開手,對暗巫的身體指指點點,“實在也沒什麽水準。”
“這個肉身……?”池杏瞪大眼睛,“難道暗巫是自願獻祭,把肉身獻給你?”
“與其說是‘獻給我’,不如說是‘塞給我’。”黑檀對自己的信徒好像一點感激之心都沒有,還相當嫌棄。
也就是說,黑檀的信徒代代相傳,搞了這個獻祭儀式,滋養了黑檀的亡靈将近千年。每一代的教主都要簽訂一個契約,契約規定“當黑檀亡靈複蘇的時候,教主将自願獻出肉身,成為黑檀靈魂的容器”。這個契約被視為作為教主的“福利”,很多人争着當教主,就是暢想有一天能被黑檀進入、占有。
黑檀:……無人考慮過我的感受。都不是我的真粉。
黑檀的亡靈蘇醒後,他一點點地進行自我修複,修複到完整的時候,突然出現一道契約之力,硬生生将黑檀的完整魂魄拉進了暗巫的身體裏。
黑檀當時是懵逼的。
成為了“暗巫”之後,黑檀才算是搞清楚邪教的來龍去脈。
得知自己有了那麽一大幫腦殘粉之後,黑檀第一時間——溜了。
于是,他以暗巫的肉身隐匿在外。
這也回答了池杏心中的一大疑問:如果黑檀和邪教有關,他奪舍了暗巫之後,為什麽不統領邪教,反而是任由副教主坐正?
原來黑檀和邪教……是這樣的關系啊。
但仔細想想,正主想要躲着一大幫喜愛收藏自己衣褲鞋襪包包睡床的腦殘粉,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呢。
“但是你也算是因為他們的努力才活過來了……”池杏幽幽說。
“我也沒想活過來啊。”黑檀也幽幽地說。
誰能想到,震铄古今的黑檀大巫,全天下與之為敵都不能戰勝的黑檀大巫,會吃虧在他自己的粉絲手上。
“好吧。”池杏無奈地說,“那、那些因為複活你而失去了器官的大妖還有大巫師……”
“也不關我事啊。”黑檀說,發揮了他作為暗黑巫師的冷酷本色。他倒是完全不覺得自己愧對這些受害者。
池杏也不打算就這件事跟黑檀展開讨論。作為狼,他本性也是比較自私的。池杏只問一個他關心的問題:“怎麽解開明塹身上的咒?”
黑檀笑了笑:“你有沒有想過,明塹身上加封的一層又一層深奧玄妙的咒術,像是一道閘門,将他的識海分割成兩半。如果你把這道閘門拿走,會發生什麽事呢?”
“會……”池杏心中一驚,“那就不會再有兩個‘他’了……”
“說得非常對,要麽他們黑色的把白色的全染黑,或是白色的将黑的一半淨化。”黑檀摸摸下巴,又說,“又或者,他們混成一片灰色,變成另一個新的存在……總之,你所愛的‘他’至少要消失一半。”
池杏的心悚然驚慌,可能失去其中一個“他”的慌張。
但在失措之中,他仍竭力冷靜下來,擡頭望黑檀那雙暗沉沉的眸子:“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呢?又為什麽要喚醒黑明塹?”
黑檀說:“告訴你這些,是讓你不要抹殺黑明塹。喚醒黑明塹,也是因為我需要黑明塹。懂麽,我想利用黑明塹達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池杏愣了愣:“不可告人?也就是不能告訴我了?”
“那倒不是,你又不是人。”黑檀利落地說,“說起來,我不但需要黑明塹,還需要你。也就是說,我想你和黑明塹合作幫我辦成一件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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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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