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少年明塹
第65章 少年明塹
明塹現在俨然就是莊園的主人,他的手指往外一指,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追随而去,直直射向池杏。
池杏本來想做一只低調的狗,但現在恐怕不能了。
如果這個時候還貓着身子縮在花壇旁邊,反而更惹人懷疑吧?
他也沒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不如順水推舟,靜觀其變。
池杏便從花壇背後慢吞吞地走出來,學着別的魔仆的樣子,低着頭,弓着腰,也不敢看人。
這個莊園原本是真白檀居所,所有魔仆都是真白檀轉化而來的。
然而,當真白檀把明塹帶來之後,莊園就一夜易主了。而魔仆們都聽命于明塹。
更過分的是,真白檀也俨然變成了明塹座下的魔仆。
真白檀原本以為,自己把明塹帶來,能夠把明塹轉化為自己的魔仆,沒想到……魔仆竟是我自己!
真白檀再看看池杏,他也沒認出眼前這個魔仆已經被調包了。
聽到明塹說這是狗,真白檀還努力地回憶:這個魔仆本體是狗嗎?我忘了……
不怪真白檀,當初他來到莊園的時候太缺侍從,一口氣轉化了很多魔仆,誰是誰,他也記不太清楚了。
“過來,擡頭,我看看。”明塹說。
池杏順從地往前走,目光擡起,一下就愣住了。
花園的草坪上放着一個懶人沙發,明塹就坐在沙發上,此刻他的模樣十分俊俏——是俊俏的少年模樣。
池杏記憶裏的明塹卻已是青年。
他終于明白,為什麽剛剛覺得明塹的聲音熟悉但又哪裏不一樣了——此刻的明塹聲音是少年音,和成年後的他相比要青澀不少。
他的頭發是淡灰色的,瞳孔也是,在陽光下很有光澤的樣子,少年的臉龐又有幾分天真,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到他剛剛說“拖下去喂狗”的冷酷。
池杏開始懷疑眼前的這只“少明塹”是不是明塹本貓。
而且,眼前的“明塹”好像沒有和自己相關的記憶。
少明塹用那雙圓溜的眼睛看了池杏很久,肯定地說:“你是狗。”
“……”池杏一時間不知該反駁還是承認,只能做出魔仆應有的恭順,“您說我是狗,我就是狗。”
少明塹笑着說:“好。”他又指着真白檀,對魔仆說:“現在可以把這個家夥拖去喂狗了吧?”
魔仆忠實地執行命令,将真白檀拖到池杏面前。
要說,魔仆根本制不住真白檀,真白檀只是一臉哀求,并沒有認真掙紮。因為這些天相處下來,真白檀摸到了少明塹的性格:越是反抗,他越是要恁死你。
如果你索性躺平裝死,他可能會因為覺得無趣而選擇放過。
當真白檀被拖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池杏還是覺得這個場景很虛幻。
他的設想:明塹被邪惡的巫師抓到充滿黑巫術的莊園裏,等待他英雄救貓。
而現實是:邪惡的巫師被明塹拖去喂狗,這只狗還是我自己。
“這……”池杏略略遲疑。
少明塹一臉興致盎然:“快吃呀。”
這表情這語氣,就像是小孩子讓新養的狗崽吃罐頭。
池杏嘴角微微抽動,一臉拒絕。
原本還興高采烈的少明塹的臉一下就陰了下來,那雙少年特有的眼睛,原本烏靈靈的看着可愛,現在卻猶如咒怨鬼童的眼睛一樣瘆人。
無論是池杏還是真白檀都因此打了個寒顫。
少明塹問:“為什麽不吃?”
池杏心想:因為我沒有吃人的愛好啊!
眼前的少年完全無法讓池杏聯想到他心愛的大貓,此刻池杏完全不覺得眼前貓是他心上貓。對他,池杏只有未知和畏懼。
面對少明塹黑沉沉的目光,池杏如芒在背。
“你呢,”少明塹目光轉向真白檀,“你知道他為什麽不吃你嗎?”
真白檀可不敢像池杏那樣沉默,他知道這只幼虎多麽缺乏耐心以及性情暴躁。稍微回答晚一點,恐怕他的人頭就要落地了——說起來,他都不記得自己人頭落地多少次了。
“可能是……因為我不合他的口味吧。”真白檀回答。
少明塹聞言說:“算你有自知之明,知道你這種玩意兒,狗也不吃。”
真白檀:“……”
池杏低着頭不語,總感覺這情況也太奇怪了。
他實在摸不着頭腦。
少明塹又對池杏說:“你有名字嗎?”
池杏愣了一下,腦子飛速轉動:我有名字嗎?我好像不知道這個魔仆叫什麽名字呢……
“無所謂了。”少明塹跷起腿,說,“我是你的主人,我給你起一個吧。”
“謝謝主人。”池杏扮演着魔仆的順從。
“你就叫……”少明塹一下也沒想到好名字,用腳撓撓頭,便說,“就叫狗子吧。”
池杏:“……”
少明塹跳起身,對池杏說:“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狗子了。”
“……我的榮幸。”池杏幹巴巴地說。
少明塹很滿意地點頭,往前走,并朝池杏揚了揚下巴。池杏乖順地跟着少明塹走。
少明塹經過真白檀的時候,還踹了他一腳。
真白檀也不敢吭聲,心裏倒是松了一口氣:這是放過我了。
說起來,真白檀跟在少明塹身邊的時候,還挺提心吊膽的,唯恐少明塹一個不高興就真的殺了自己。
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麽要把這個天煞災星迎回家……
現在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池杏跟在少明塹背後,少明塹走得很快,步伐輕松。池杏仗着種族優勢,也能跟得上少明塹的步子。
池杏看着少明塹的背影,心裏略感疑惑:明塹怎麽會變年少了那麽多?又變得那麽奇怪?這是中了什麽奇怪的咒術嗎?
少明塹站定後,扭頭對池杏說:“你愛吃什麽?”
池杏老實回答:“愛吃烤肉。”
少明塹恍然大悟:“所以說,你不願意吃巫師,是因為我沒烤他嗎?”
“……不是這樣子的……”池杏連忙搖頭,“我不吃人啊!”
“那麽你吃豬吃羊吃牛嗎?”少明塹問。
“吃的。”池杏答。
“但卻不吃人?”少明塹不認可,“人有什麽特別的嗎?”
少明塹似乎天然就确認自己站在食物鏈的頂端,往下俯視,一切都能吃。
池杏啞了一下,說:“我不但不吃人,也不吃豬妖牛妖……總之,我不吃智慧生物。”
少明塹說:“為什麽?”
池杏一時無法回答,只能定定看着少明塹:少年的臉龐看起來青澀又幹淨,目光裏帶着幾分懵懂,仿佛小孩子問大人一句為什麽草是綠的。
少明塹想了想,說:“是不是嫌髒?”
池杏驚訝:“髒?”
“有了思想的動物會髒。”少明塹說,“像是什麽都不懂的貓貓狗狗就很可愛。”
池杏發現自己好像無法理解少明塹的世界觀,他只能問:“啊,那你是怎麽看待你自己的?”
這話說出口,池杏就有些懊悔了,他現在是個魔仆,怎麽可以這樣跟主人說話?
沒想到,少明塹卻絲毫沒有身為主人被冒犯的愠怒。
他淡然回答:“我當然是髒的。”
他的語氣帶着幾分厭惡,仿佛他根本不喜歡自己。
池杏喃喃:“那、那我呢?”
少年勾起笑容:“你不髒。”
“為什麽?”池杏疑惑,“你不是說,有思想的動物會髒?只有什麽都不懂的貓貓狗狗才可愛嘛?”
“對啊。你就是什麽都不懂的狗狗啊。”少年踮起腳,伸手摸摸池杏的腦袋,語氣軟糯又充滿欣喜,就像是第一次摸到狗崽子的小娃娃。
少明塹長得比池杏還矮,但看着池杏的時候,卻總有那種俯視之感。
池杏跟在少明塹身邊,十分茫然。
到現在他還搞不清楚明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少明塹吩咐仆人将晚餐準備好,還因為池杏說了喜歡烤肉,少明塹特意讓魔仆準備多一份烤肉用來喂狗。
須臾,少明塹就把池杏帶到餐廳。
管家臉色冷峻,沒有血色,像是一個僵屍。他僵硬地轉動眼珠,看了看池杏,才對少明塹說:“主人打算提拔阿榮為貼身男仆嗎?”
“阿榮?什麽阿榮?”少明塹說,“他叫狗子。”
池杏嘴角僵了一下,心裏卻想:原來那個魔仆叫做阿榮啊?對了,他被我打暈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來……要是他醒來了,那不是麻煩了?
管家對少明塹的話卻接受良好,重新訂正後再次發問:“主人打算提拔狗子為貼身男仆嗎?”
“不,”少明塹說,“狗子就是狗子,不是男仆。”
管家似乎還在思考少明塹的意思,沉默了好一會兒。
少明塹沒打算解釋,徑自在餐桌旁坐下,又對池杏說:“狗子,你也坐吧。”
管家這才反應過來,說:“讓狗上桌吃飯好像不合禮儀。”
少明塹對管家的态度似乎比對真白檀要好很多。
說起來,少明塹剛醒來的時候雖然是一個懵懂的狀态,但還是懂得區分善意和惡意的。他從一張嘴就讓他“叫爸爸”的真白檀身上感受到惡意,卻從這個木讷拘謹的僵屍管家身上感受到了善意。
所以,少明塹對管家比較信任,也聽得進管家的話。
少明塹又露出孩童般的表情,說:“那麽,狗在哪兒吃飯比較有禮貌?”
管家回答:“這就交給我來辦吧。”
說着,管家就把池杏帶走了。
管家将池杏帶到了仆人吃飯的地方,一臉嚴肅地說:“雖然主人對你有興趣,可能會寵愛你,但請你不要忘記自己的本分,否則,成為花泥就是你的下場。”
池杏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吐槽,只能裝乖地說:“是的,管家。”
管家冷哼一聲,轉身就走了。
池杏在飯桌旁坐下,和他一起吃飯的還有五六個魔仆。
管家訓斥池杏的時候,魔仆們都是聽着的,尤其捕捉到“主人對你有興趣”“可能會寵愛”的時候,他們的表情都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待管家離開之後,他們便不加掩飾地用諷刺的語氣說:“阿榮有了個好聽的新名字呢!你們知道嗎?他叫狗子。以後大家都叫他狗子吧?”
魔仆們轟然大笑。
池杏倒是習慣了,畢竟“狗雜種”他都聽了那麽多年了,“狗子”跟這個比起來要順耳多了。他處變不驚地吃着餐盤上的烤肉。
“這個是烤肉嗎?”一個魔仆誇張地說。
“是啊,沒聽廚房說嘛?主人特意吩咐要弄一盤烤肉,是要‘喂狗’的!”
魔仆們再次哈哈大笑。
池杏也有點煩了,霍然擡頭,說:“一群吃素的嘲笑一個吃肉的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幾個魔仆的臉色瞬間變了:“阿榮,你不會以為你真的受到主人寵愛了吧?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想玩狗而已!你可別自以為是!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池杏特別無語,覺得怎麽一群做奴仆的還吵起來了,大家都是打工的,何必呢?
“在吵什麽?”真白檀冷淡的聲音響起。
魔仆們瞬間低頭不語。
雖然莊園易主,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真白檀在少明塹面前也奴仆似的,這些魔仆心裏覺得痛快,但嘴上可不敢說什麽。
畢竟,真白檀動動手指就能把他們捏死。
他們也就敢嘴炮一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阿榮”罷了。殊不知這個“阿榮”其實動動手指也能把他們捏死。
“你跟我出來。”真白檀指了指池杏,“主人叫你。”
池杏嘆了口氣,只好跟真白檀一起走。
真白檀帶着池杏走到了一個房間,池杏一進去就驚呆了:躺在房間裏的赫然就是阿榮本人!
“這……”池杏猛然退一步,但想跑已經來不及了,真白檀一揮手就把門給封印住了。
池杏擰不開門,也知道自己估計擰不過真白檀,額角微微冒汗。
真白檀陰恻恻地笑:“你不是阿榮呢,讓我看看,你到底是誰吧……”
說着,真白檀動了動手指,将池杏臉上的易容面具給撕了下來。
當池杏的臉露出來後,真白檀也吃了一驚:“是你呀?”
事到如今,池杏也不裝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是我。我來找明塹的。”
“你找到了。”真白檀勾起嘴角冷笑,“高不高興?”
池杏挑眉:“你對他做了什麽?他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真白檀卻說:“你有沒有想過,不是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是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池杏一怔:“你這麽說是……”
話說到一半,池杏就明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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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