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木空青沒有想到, 自家老母親會突然出現在?書院附近的租舍廊房門口,而且身邊還?跟着一個村婦,是?家中隔壁鄰舍的張大嫂子, 張大嫂子手裏還?牽着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年輕姑娘。

此時的他想要關上門已經來不及。

屋內這時也傳來一個嬌媚的聲音:“相公,是?誰啊?”

話音剛落, 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從他的身後探出半個頭來,好奇地打量眼前幾個滿身樸素的鄉下人。

木母一聽?到這“相公”二?字, 整個人瞬間警醒起來, 兩只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目光觸及木空青背後這妖媚的女人, 臉色一沉。

木空青看着立在?一旁等?着看笑話的同個書院學子, 目光陰沉,就是?他們把木母等?人給帶到了租舍這裏,他不想被人看笑話,伸手就要把母親拉進屋內。

誰知木母此時臉上一片青黑,看樣子已經是?忍了很久, 一把甩掉他的手道:“青兒, 這是?怎麽回事,那狐媚騷蹄子是?誰,她怎麽會在?這裏,這是?什麽房子?”

一連幾個問題劈頭蓋臉地打下來,木空青根本沒有辦法回答,看着門口圍着越來越多的人,他有些生氣地道:“你先跟我進屋。”

一旁的張大嫂子卻看出了端倪,聲音頓時變得尖銳:“木大郎,這是?怎麽一回事兒,你娘托我給你找門親事, 好不容易有個家世清白?的姑娘願意跟你見?一面?,卻沒想到你在?外邊已有了人,有了人咋不早說,讓我們白?跑一趟,也害得我們三?秀回去後還?要被人指指點點。”

木空青這才看出來跟在?後面?的那姑娘是?木母托人給自己說的親,不禁滿頭大汗。

而他身後的濃妝女子卻是?坐不住了:“哪裏來的鄉下野丫頭,空青少爺也是?你們可以?肖想的?”

木空青忙将她喝住:“春桃,趕緊回屋,不要在?這裏丢人現眼。”

那名叫春桃的女子,原是?金鳳苑的一名□□,這一類風塵女子,只要給了足夠費用就可以?帶出來一起住個十天半個月,錢不夠了再把人給送回去。

這春桃還?算有幾分?姿色,木空青為?了把她弄到手,也廢了一番功夫,把她給弄到手後少不了要嘴甜哄她幾句,而且他自己沒什麽銀子,一個月一兩的月錢哪裏能負擔得起春桃一個月的嫖資,把人哄得開心?了,春桃見?他沒錢心?疼了也會拿出自己的一些私房錢幫他墊上。

和?所有的男人一樣,無非就允諾着等?考中舉人,定會幫她贖身雲雲。

許春桃這些年恩客無數,早就膩歪了男人的這些花言巧語,只不過看着這木空青模樣長得還?行,嘴巴也夠甜,不想去伺候別的歪瓜裂棗,也就多出了幾分?容忍,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如今被木空青這麽一吼,也不甘示弱地頂了回去:“你吼什麽吼,老娘白?天晚上伺候你還?不得一聲好,到頭來還?要被你吼。”

春桃這話一說出來,圍觀的其他人一片嘩然,這鄉下來的另外三?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皆是?目瞪口呆。

木母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如寶貝一般的兒子居然也會像那些野男人一樣,在?外邊花着家裏掙來的血汗錢,養着這些騷媚蹄子。

而且看着這春桃,哪是?什麽好人家的女子。

空青可是?要考狀元的人啊,怎麽能跟這種人混在?一起。

瞬間就忍不住了,拉着兒子的手道:“青兒,是?不是?這騷蹄子勾引你的,我們走,離她遠一點,我們以?後可是?要考狀元做大官的人,怎麽能跟這種人一起,張大嫂子家的三?秀清清白?白?的,都要比她好上不少。”

圍觀的書生們聽?到木母如此大言不慚,紛紛捂嘴竊笑,木空青也臊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許春桃見?多了這種自以?為?是?又尖酸刻薄的婦人,眉眼一挑言出譏諷:“誰比誰好到哪裏去,都是?張腿伺候男人,怎麽你們就比我高貴。”

此言一出木空青太陽穴突突直跳。

果然木母瞬間就被點着了,直奔木空青的背後一把扯住春桃大罵:“勾欄院的騷蹄子,張口閉口就是?那檔子醜事,真是?不要臉的賤人,離我們家青兒遠一點。”

春桃豈是?什麽好相與的人,不甘示弱就頂了回去,見?到木母欲對她動粗,一把扯過旁邊的木空青擋在?前面?,木母尖尖的指甲在?他臉上劃出了幾道血痕。

木母一見?居然抓錯人,更?是?怒不可遏,又心?疼着自己的大兒子,直氣得眼睛發紅,對春桃的怨氣更?是?已經到了頂峰,扭身撲過去就要開撕。

木空青此時也再顧不得其他,一把抱住木母沖着許春桃道:“你還?添什麽亂,還?嫌不夠丢人嗎,快進屋去。”

許春桃看着周圍圍着越來越多的人,這才冷喝一聲,聳了聳肩進屋去,留下外邊的木母張牙舞爪地還?沖着她的背影一直罵個不停。

木空青此時已經毫無顏面?可言了,沖着周邊的人道:“還?圍着幹什麽,散了散了。”

周邊圍觀的除了附近書院的書生,還?有其他一些閑散的路人,無一不是?愛看熱鬧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有戲可看,怎麽會錯過這麽精彩的場面?。

木空青趕不走這些人,只得推搡着木母和?張大嫂子進屋,誰知張大嫂子卻不依,拉着三?秀的手一臉不快,怒氣洶洶沖着木母道:“周大姐,不是?我不幫你,本來就不想摻和?你們家的這些破事,可你看這都什麽事,三?秀好歹也是?我遠房的侄女兒,你夥同你兒子來這麽一出,這讓我們三?秀以?後如何自處,我們就不稀罕你們木家這金貴的門了,往後你也別再拿這些破事來擾我。”

說完拉着一旁眼眶通紅的三?秀道:“三?秀,我們走——”

木母看着好不容易才說上的一門親事就這麽打水漂了,心?裏急得直上火,連聲催着木空青快去追回來。

木空青哪還?有精力去應付張大嫂子的事情,屋裏還?有一個等?着自己去安撫,而且木母本身就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如今見?張大嫂子走了倒是?松了一口氣,扯着木母的手進了門,啪的一聲把門給關上。

外面?等?着看熱鬧的一群人見?無戲可看,惋惜着紛紛散去。

屋內,又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氣氛。

木母和?春桃兩人互看不對眼,恨不得把對方都吃下去。

“青兒,你老實說,家裏每月給你的月錢,是?不是?都花在?這騷蹄子身上了。”木母咬牙切齒地低吼,緊緊盯着女人身上上好的料子,覺得每一尺一寸的布都是?自己的好大兒花錢給買的,每看一眼都覺得肉疼不已。

春桃冷哼一聲,怒極反笑:“就他那幾個破錢——”

木空青忙堵住她的話轉頭沖着木母道:“娘,說什麽呢?這事兒回頭我再和?你解釋,你先回家去好不好,一看你每次一來,都能讓我丢一次臉,我的臉都快被你給丢盡了。”

想到上一次木母被送進監獄,再想到眼下外面?圍着的一堆人,一股火氣蹭蹭蹭地直往上冒。

一提到上次的事情,木母頓時啞火,偃旗息鼓了一陣子,但仍是?憤憤不平。

“上次是?那殺豬的設計我,不然哪會鬧出那樣的事兒,這次不一樣,這騷蹄子的事情你必須給我個說法。”

“說法說法,你要什麽說法,還?能有什麽說法,”春桃譏诮道,“都這樣了你還?裝傻充愣的,就是?你想的那麽回事呗。”

木母與這春桃一點都不對付,如今聽?她這話是?一點就着,站起來就像去撓她,木空青忙将她給拉住,大聲呵斥:“娘——你這是?做什麽,還?覺得丢臉丢得不夠嗎,你是?想讓我在?這書院沒辦法混下去,回家去跟爹一起做泥腿子扛貨種田是?嗎?你若是?真想這樣,你就繼續鬧,這書我也不念了。”

說完一把将桌面?上的書本筆墨一把掃在?地上,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

木母一聽?自己大兒說不念書,吓了一大跳,木家這麽多年辛辛苦苦都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自家老大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咬了咬牙道:“糊塗啊青兒,你簡直糊塗,這樣子怎麽對得起我跟你爹。”

說完是?沒再去找春桃的茬,但卻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這下子她也總算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的好兒子每個月不到日子就總跑回家催着要月錢,感情不是?書院要,是?把錢都花在?這些女人的身上了啊。

想起自己這些年,自己一家人省吃儉用,把幾個女兒給賣出去,換來的錢都是?給兒子這樣霍霍出去,哪能不叫她傷心?,此時越想越不值得,越想越不甘心?,但又沒有其他辦法,家裏已經沒有別的出路了,也只有靠木空青才能看到一點希望。

越想越難過,越想越生氣,哭得呼天搶地,聲音之大惹得一起租着這片廊房的幾個學生都徘徊在?附近,對着他們的房子竊竊私語。

木母最後還?是?走了,走的時候整個身子佝偻了不少,想起臨走的時候,自己那乖兒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不要把這個事情告訴自家老頭子,木母被他氣得一口氣都差點緩不上來。

她固然也是?好面?子的,這些年從村頭到村尾,她能那麽理直氣壯地和?那些村婦開罵,總是?能以?高人一等?的姿态出現,還?不是?因為?她有個秀才的兒子,一旦沒了這個資本了,以?後誰還?把她放在?眼裏。

一時之間進退兩年,罵那不要臉的春桃,若不是?這騷蹄子,自己乖巧上進的兒子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想起附近還?有一起租着廊房的書生,想來這個書院不是?什麽好書院,風氣這麽差,個個在?外邊養小情人,帶壞了自己的兒子。

一路走回芙蓉村,只覺得這路都比往時還?要更?遠一些。

誰知剛回到村裏的時候,村婦們看着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都在?背後說木家的兒子借着在?縣裏念書的名頭,拿着木家兩口子賣女兒的錢來租廊房養姘頭。

往時木母要是?聽?到這樣的話,定是?二?話不說就給罵了回去,但如今這事就像是?和?尚頭上的虱子,自己都親眼所見?了,哪裏還?能假得了,但一想到臨別時木空青痛哭流涕的樣子,她牙齒咬得咯咯響。

她終于咬了咬牙,往張大嫂子家一路快走過去,走到張家的大院子,叉着腰開始破口大罵。

“張春兒你這個賤人,帶着侄女去找我們家空青,我兒子看不上你家的野丫頭,回來就開始造我兒子的謠,你安的什麽心?吶——”

這刺耳的叫罵聲頓時引來了一批村民,張大嫂子沒想到居然被倒打一耙,氣得七竅生煙,拉着三?秀出了院子,朝那惡婦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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