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婁業英

“工作?”許陸離皺眉,“你們做鬼的還有工作呢?發工資嗎?”

危樓只是微微一笑,沒說話。

許陸離見他不想說也沒再追問,他現在手無寸鐵,有人願意接手他的工作他樂意得很。

“來。”危樓朝許陸離招招手,等他走近了想去拉他,但被躲掉了,他也沒尴尬,而是引着他一邊往廚房的方向走一邊說道,“婁業英其實是死在樓上,跟他女兒一起。”

“女兒……”許陸離眸色微沉,“怎麽死的?”

“安眠藥。”危樓解釋道,“蔔珠死在廚房,一刀斃命,血流得其實不是很多,但是據說當時警察進廚房的時候,滿地都是血。”

“所以是婁佳樂的?”許陸離問道,“你怎麽會知道得這麽詳細?”

“知己知彼。”危樓說着一頓,很輕地笑了一聲,“看來你心裏已經有底了?”

“你都把答案擺在我面前了。”許陸離無奈笑笑,“當時應該沒發現婁佳樂的屍體吧?”

危樓沒回答,但許陸離幾乎已經在心裏肯定了這個答案。

人被砍了會七零八落,但鬼就是靈體,被攻擊頂多就是透明度降低,像剛剛蔔珠那樣其實也就是個狀态,等緩過神來她還是能無痛接回去的,但婁佳樂……許陸離在電視劇裏看過化屍水,現實裏還沒碰見過,所以他更傾向于那是一種狀态,就好像霧氣會凝結成水一樣,他看到的可能是怨氣的具現化。

有意思的是那玩意除了味道不好聞還時不時漏水之外,倒是沒什麽攻擊性,他進那房間對他出手了的只有蔔珠。只能說婁佳樂沒害過人是真的,但那麽重的怨氣,除了被這破屋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影響之外,最主要的應該還是他死得很慘,而且還是死相很不好看那種,才會導致人形都沒有就化了那麽一攤玩意。

廚房雖然離得有點遠,但這房子就這麽大,走一段就到了,剛走到門口許陸離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非常新鮮。這味道讓他想起小時候看鄰居殺雞,刀從脖子上割下去,血就流到盆子裏,那味道也是這樣的,就這麽看來,人跟動物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就是不知道這味道是單純的幻覺,還是……真的出事了。

想到這裏,許陸離忍不住皺起眉,一旁的危樓見了,以為他是不舒服,便問道:“要不你在這等?”

許陸離搖頭算是作答,自己先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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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進門,那股血腥味更濃了,嗆得他幾乎要吐出來,腳下踩到什麽東西,有點黏膩。屋裏很安靜,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之外許陸離什麽都聽不見,但他有種感覺,在黑暗裏還有一個人,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就像站在他身邊的危樓一樣,一動不動時毫無響動。

抽抽鼻子,吸了一大口血腥氣,刺激得鼻粘膜發癢,同時被吸進鼻腔裏的還有屋裏的溫度。這裏很冷,比外頭要冷很多,而且溫度還在下降,估計再一會能到零度以下,到時候他鼻子凍壞了,也就不用受這苦了。

“婁業英。”許陸離喊出了男主人的名字,“我知道你在這。”

廚房裏的東西基本都被收拾走了,有點空,許陸離說話的時候竟還帶了點回音,但除此之外也沒別的聲音了。許陸離卻是認定了這屋裏還有另一個人,不依不饒,繼續道:“如果你不露臉,我就去找你女兒。”

他話音剛落,屋裏果然就有了動靜。

鐵器在木質的桌上拖動,刮擦出沙啞的聲音,仔細聽還能聽見這聲音裏還摻了腳步聲。

許陸離立刻看過去,就看見窗邊出現了一個人影,正好被灑下來的月光罩住,但輪廓卻一點不顯柔和,反而有種尖銳的冷意,臉邊濺了血,襯得他溫和的眉眼都染上幾分兇狠,厚框眼鏡也沒能蓋住那股殺氣,連唇邊那抹笑容也讓人覺得遍體生寒——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原本跟牧冰一組,結果被拖走的男人。

許陸離明顯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臉上是止不住的震驚。

他自認天賦還過得去,到現在還沒看走眼過,有一個危樓就算了,現在還多一個婁業英,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但許陸離很快反應過來,婁業英應該是這屋裏最兇的鬼,加上長時間呆在這,屋裏的陰氣和他同源,本就有點難分辨,本人可能還用什麽法子抑制,就更難發現了。所有震驚斂成一個苦笑,許陸離搖頭道:“想不到進來十一個,居然被換掉三個。”

他說着看了危樓一眼,這家夥估計早就知道了,居然一聲沒吭。

“家裏很久沒來客人了,還這麽多,當然要好好招待一下了。”婁業英說着擡手推了推眼睛,半只手上全是血,順着皮膚往下流,染紅了袖子,但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這次來的客人都很不錯,蕾蕾很久沒這麽開心了。”

許陸離聽他這麽說,臉上也帶了笑,但半眯的眼睛裏分明是怒氣,聲音冷得像冰似的:“怎麽,想拿我們給你女兒做禮物?”

婁業英略有些吃驚,甚至還鼓起掌,一點不吝啬給許陸離的稱贊:“看來你知道的不少。”

許陸離冷笑,何止知道,他還體會了一把。

“別這麽兇,王子還是陽光一點好。”婁業英說着,目光在許陸離臉上細細打量起來,那目光不像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件漂亮的藝術品一樣,就算滿眼都是贊賞,也會讓被看着的人覺着不舒服,“蕾蕾一直想要幾個王子,可惜之前來的都是歪瓜裂棗,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許陸離聞言又是笑:“這麽悠閑,你就不擔心其她人?”

“你是說珠珠?”婁業英說着又推了一下眼鏡,末了一頓,幹脆把眼鏡拿了下來,露出那雙刀子一樣的眼睛,又垂下眼皮擋住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一些,“我遇到過很多天師,你的确比他們厲害,但……你有一個跟他們一樣的毛病。”

“什麽?”

“仁慈。”婁業英笑起來,把眼鏡放到一旁的洗手臺上,“你們就是下手太輕。”

“輕?你老婆可是腦袋搬家了。”許陸離挑起一邊眉毛,因為體質關系,他的能力在天師裏算很霸道的,他剛剛那樣對蔔珠,雖然不至于魂飛魄散,不過也差不離了,結果婁業英居然說輕?難道他們夫妻感情很差嗎?

“但還在,不是嗎?”婁業英依舊是笑,看上去真的不是很擔心,“只要魂還在,總能修好的,我這……多的是材料。”

他好像不是在說一個人,而是在說一個鐘表,或是一件電器那樣,壞掉了,換個零件便又能運轉了。這就涉及許陸離的知識盲區了,他只能看向危樓:“科普下?”

“就跟人換器官一樣。”危樓解釋得很簡單,擔心許陸離聽不懂,還給他做了個比喻,“你把鬼想成布娃娃,破了漏了,就用別的棉花……塞進去。”

許陸離不解:“別的棉花,哪來的……”他說一半忽然頓了一下,想起來自己之前放倒的那個騎士,好像就是一團黑影,當時他也沒細想,現在再回憶起來的确很怪。

“鬼不像人,就算被人切片了傷害其實也沒那麽大。”危樓繼續解釋道,“但……也不是不能融合。”

他說的時候,許陸離忽然想到三色雪糕,放着化了,攪在一起,連原來的顏色都分不清楚,這大概就跟危樓說的差不多了。

這樣一想,許陸離瞬間覺得惡寒:“這種方法也能想到?絕了真是……”

“的确。”危樓垂下眸子,語氣倒是沒什麽起伏,“但……這就是比喻,實際操作可不容易,你是怎麽想到這種做法的?”

“有人教我的。”婁業英完全沒有隐瞞的意思,危樓問,他便答了,“珠珠當時讓來的天師打傷,我以為沒救了,有個男人來找我,教了我那個法子。”

“男人?”許陸離順着他的話,問道,“什麽樣的男人?”

婁業英聞言“唔”了一聲,陷入回憶裏,但眉間卻是微微皺了起來,好像這是一件多久遠的事情一樣,要在回憶裏扒了又扒,才能扒出點零碎抖落給兩位客人:“想不太起來了,長得沒什麽特色……哦對,他胸口有挺大一個洞,我看他衣服都塌進去一塊了。”

許陸離神色一凜,眼睛亮了起來,緊張地盯着婁業英,語氣都急促許多:“他叫什麽?什麽歲數總記得吧?多高?胖的還是瘦的?”

忽然被塞了一大堆問題,婁業英也不惱,在他看來許陸離就是個要死的人,将來還要給他女兒當玩具的,先打好關系不是什麽壞事,便也盡量回答他的問題了:“得有四五十了吧,跟你差不多高,有點胖,至于名字嘛……我也沒問,反正以後也不會見,問來幹嘛。”

聽他這麽說,許陸離眼神瞬間黯了下去,忽然像個漏氣的氣球似的沒了精神,也失去了再說話的欲望。

危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兩人的關系連點頭交都算不上,當場散了心裏那點好奇,問婁業英:“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來這裏,就是做慈善,幫你救老婆。”

婁業英看着危樓,有些猶豫,他能感覺危樓挺厲害的,但摸不着底,是個危險人物,可她女兒也看上了危樓這張臉,無論如何他都是要想辦法給她弄到手的,便也只是稍猶豫,臉上很快端起笑意:“他想跟我學做玩具的法子,我也沒什麽瞞的必要。”

危樓聞言“噢”了一聲,臉上依舊淡淡的,看向許陸離,說:“我問完了,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沒有。”許陸離聲音完全沒了熱情,冷淡到像機械,“解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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